皇帝和表妹(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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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禧的日子里,新月淡如煙絲,懸在天際的,只有極亮的一線銀白。 濕涼的青霧漫進從善坊,淌過檐頭,浸沒月洞門,直撲左右廊房。 目下都去歇息了,貴主子也該睡下了,唯有左邊還透著光,窗半開著,從洞開的縫隙往里窺,剔亮的火焰如龍須草捻的燈芯,纖細而微弱。 一架銀屏隔開光焰與薄雨,屏幅細伶伶地勾著漆金的折枝梅花。 塵盡坐在圈椅里,抱著手爐,垂著眼瞼,肩背倚得很深,很是昏昏欲睡的模樣。 見她不著調,季秋鶚先是悵然,又覺著不可思議:外男在此,這死丫頭怎么還能風雨不動安如山?活像幾百年沒睡過好覺似的。 便抬起手來推了推她,好聲好氣道,“別睡。你要是一頭睡過去了,我們可就說不清了,你是命好,我命卻不咋樣,郁宣非得弄死我不可?!?/br> 說是推,然而也極守規矩,只是輕輕拍了兩下肩子,便收回手去。 窗下掛著一只金籠,金子交錯縱橫,造出光輝燦爛的樊籠?;\子里養了只芙蓉鳥,低頭啄了啄羽毛,撲棱棱便要飛,直直撞在欄桿上。 塵盡被一聲輕響驚醒,瞇了眼,嫌棄地撣了撣肩——季秋鶚霎時憤然,什么毛??!誰慣的她! 正想發作,卻聽她含糊道,“你不是我未婚夫婿嗎?都是換過庚帖的交情了,好好一個國公世子,不要妄自菲薄?!?/br> “雖然要你做我的夫君,”塵盡掖了掖鬢角,仿佛很正經,“這種事還是太為難我了?!?/br> 整十二年的交情!青梅竹馬,想必也不過如此了吧。 朝府在從善坊第三街,這里大多為望門庶族所居,同一條街上,另一端就是聲名煊赫的魏國公府,占地極大,豪氣萬千地橫貫其中。 這種抉擇不能說不奇怪,魏國公府分明有更好的坊巷可居,卻還是要盤踞此地,頗有一些大隱隱于市的味道,這樣顯赫的郡望貴胄,在這一片不見經傳的庶族中便格外冒尖。 而魏國公唯一的嫡子,季秋鶚,更是鶴立雞群的那只鶴、落難鄉野的真鳳凰。 廳堂還有另一張椅子,季秋鶚沒坐,很警惕地往窗邊倚了,一截手臂橫在窗緣,勢要和她保持一個妥帖的距離。 塵盡真有些郁悶,十二年的交情,抵不過一句輕飄飄的口諭嗎?以前多么親密無間,如今見了她就像米耗子見了貓,嘴角雖帶著笑,人卻生分了。 聽她說出這樣的話,季秋鶚牽了牽唇角,大約是個要發怒的前兆。按他的壞脾氣,就算她要托詞伶俐的玩笑話,也已然算得上極不客氣的沖犯,不把機鋒打回去,他是不肯罷休的。 不過面對塵盡,眉梢的怒容只是忽起一瞬,又漸漸消減了。 他攤開手,痛快地承認,“確實為難你了?!?/br> 塵盡沒想到他認輸得如此果斷,被噎了一下,“……要說臉的話,確實?!?/br> 季秋鶚哼了聲,竟然應下了。 要說相貌,他其實也不差,可倘若要和那位相較,還是不要自取其辱為好。 一時無話,左看看右看看,香爐里燃著一錠摻了琥珀的青麟髓,到處都呈現出一種精細嚴謹的況味。 抬手掩了掩guntang的耳朵,到了這時候,才有莫大的羞恥涌上心頭。 他略頓了頓,橫起手掌,往喉口輕輕一割,“他不會找個理由把我殺了吧?” 半夜翻進女孩子的閨閣,不是不羞,只是有要緊的約定在身,不得不來。 這個年歲的小子大多開了情竅,仿佛有一彎不甚明亮的弦月落在心口,隱隱約約,照著女孩兒心里無處可藏的小鹿,自然水到渠成。 他說“有違圣賢”,塵盡卻聽岔了,說“有尾生鮮”,轉瞬間,季秋鶚便沒了殷憂:她原來還沒開竅呢。 十七歲了,到了可以出嫁的年紀,換過了庚帖,還像個不懂世事的孩子。 “他殺你做什么?”塵盡忽地坐直了,“你在他臉上畫了王八?” 皺緊眉頭,想不通其中道理,“我熟讀——嗯,被夫子逼著讀了本朝律典,條條樁樁都很清楚,沒說不能在郁清蓮臉上畫烏龜?!?/br> 說完,塵盡終于從窩著的圈椅里站起身來,慢步向前,從衣袖里伸出一段手腕,作勢要去拍他的肩膀,又信誓旦旦道,“我罩著你?!?/br> 季秋鶚錯開身,從容地避開手掌落下的位置,蹬著腳跟,輕燕般往后一撤。 他有的時候真是說不出話來,哀哀地心道:簡直笨得無可救藥! 季秋鶚不忍直視,于是調開視線,在室內掃了一圈,停在芙蓉鳥金黃的羽毛上,依舊想要敲打她,“你就等著龍顏大怒吧!” 金欄桿折出一棱細細的光,橫在她潔白的臉頰上,塵盡一愣,半晌回過神,這才想起郁清蓮已經做了皇帝,難怪方才季秋鶚要叫“郁宣”,是為了避諱天子。 “宣”,是郁清蓮做藩王時的封號,他去歲獲封北地,還沒等到離京就藩,大軍便已直逼御城而來了。 她不僅開始思量,做了皇帝,是不是就不能處處如她所愿了?她還當他是冷宮里的小皇子。 在皇帝臉上畫王八這種輕賤的事,此后自然不能再做,作為臣子的,絕不能墮了天子賓服四海的威德。 季秋鶚覺得她像是回過味來了,心口一松,“我不是早跟你說過,郁清——郁宣是個什么人物? 他還在宮里做皇子時,祖父就評過他有過人才智,日后定有造化,沒想到是化龍的造化,以前看他像一尾鱗,如今魚越龍門,處處都要討好他。 他舉兵進宮那日,金殿里落了二十多顆腦袋,血一路淌到丹陛下去,嚇得好幾個大臣溺了褲子,磚縫到現在都還擦不干凈?!?/br> 自新帝踐祚,京師確實有這樣的傳聞,暴雨般流竄在大街小巷,駭得人心惶惶。 在宮里召見朝歌之前,塵盡還覺得是訛傳也說不定。 直到朝歌深夜被錦衣衛駕車送回府里,蒙了一身熱汗,卻連拭去都不敢,被女眷擁簇著進了正堂,扶著桌案坐下時,雙腿還在打著擺子。 如此一來,這宗流言便很可信了。 她向季秋鶚望去,只見他滿面愁云慘淡,“只怕再過不久,你我的婚事也要作廢?!?/br> 塵盡又愣了,郁清蓮要做皇帝,自然要剪除太子黨羽,魏國公和朝氏,一個舉兵襄助新帝大計,是有功之身;一個是新帝母族,位望更是水漲船高。 兩家結親,是兩年前便定下來的事,既妨礙不了朝堂上的清算,也于郁清蓮無害,怎么會牽扯到她和季秋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