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節
或許這是一個試探鄭芝龍的契機,試探的當然不是鄭芝龍對朝廷的忠心,而是眼下鄭芝龍對朝廷有多大敬畏,若是下令由鄭芝龍的船只對謝遷所部進行補給支援,鄭芝龍會不會遵令而行。 想通此事后,王福松了一口氣,鄭芝龍若是恭敬也就罷了,自己還可以容忍他一段時間,先把戶部銀行建起來,若是鄭芝龍一口回絕,那么長痛不如短痛,自己拼著以后沿海不得安寧也要先行將鄭芝龍在陸上的勢力鏟除。 南京碼頭,一艘數層高的大船緩緩向碼頭駛來,船頭上方插著一高一矮兩面鮮艷的旗幟,高的那面旗幟上方繡著一個斗大的明字,矮的那面卻是一個顧字,周圍的船只看到這兩面旗幟紛紛避讓,讓這艘大船先入港口。 這艘大船,正是以前海盜顧三麻子的坐船,和鄭芝龍比起來,顧三麻子無疑只是一條小魚蝦,不過在長江也是鼎鼎有名,誰不知顧三麻子盜亦有盜,義氣為先,現在顧三麻子更是搖身一變,成了大明海防游擊將軍,而且與皇帝的內庫緊密相連,就是鄭家船隊見到了也得客客氣氣,別的船隊無論是誰要出海都要向鄭家交納每船數百至數千兩的船引,唯有顧三麻子的船隊一概免除。 這一年多來,顧三麻子幾乎都在海上奔波,連跑了日本數趟,不但將朝廷急需的硫磺大量運回來,還替內庫賺了不少,雖然自己只可以留三成,只是用來養船卻足夠,他早年已經賺下了足夠的家當,倒也不太在乎銀子,關鍵是能夠混到一個出身,否則再多的銀子也沒有命花。 雖然辛苦顧三麻子卻覺得值得,尤其是鄭家的船隊遇上了他們也客客氣氣時,顧三麻子更是感覺到自己投靠朝廷這部棋走對了,不過,聽到閻應元的待遇,顧三麻子還是不由流口水,閻應元眼下可是五萬羽林衛的統帥,而且已經被封為定北伯,日后可以傳之子孫。 只是單單羨慕也無用,閻應元練兵半年,跟隨著皇帝御駕親征,殲滅韃子數萬大軍,封一個伯爵也不算意外,大明爵位難封已到苛刻的地步,當初太祖只定下三等爵位,公、侯、伯,除了太祖,成祖皇帝手上曾大規模封爵外,后世能封爵之人極少,不過,眼下到了亂世,皇帝明顯著增加了爵位的賜予,若是能立下大功,封爵并非不可能。 大船靠岸,顧三麻子從甲板上跳了下來,他臉上一幅紫膛色,胡子亂蓬蓬的纏著,抬頭看了看天色,金黃色的太陽直照下來,不由嚷道:“熱,真他媽的太熱?!?/br> 一名親隨道:“將軍,兄弟們都數月沒有上岸了,晚上一定要到城中最好的青樓,先痛痛快快的洗個澡,再熱也要摟著個婊子狠cao一番?!?/br> 親隨的話馬上引來一番哄堂大笑,顧三麻子瞪了自己的親隨一眼:“就知道想好事,若不把船上的貨御下來,誰也別想進城?!?/br> “大人放心,用不了一個時辰,包準這貨就能全部御下,大人,你看,前面工部的官員不是來了嗎?” 這艘船上裝的多是工部所需要的物資,銅料、硫磺,礦石等,所有只要將貨御下交給工部官員即可。 來的不止是工部官員,他的身后還跟著一名內侍,看到顧三麻子,內侍用尖厲的嗓音喊道:“圣旨下,游擊將軍顧三接旨?!?/br> 顧三麻子一行人連忙跪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宣海防游擊顧三即刻進宮,不得延誤,欽旨!”內侍將圣旨三言兩語念完,笑瞇瞇的道:“顧將軍,謝恩吧?!?/br> “臣謝主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謝恩完畢,顧三麻子從地上爬了起來,皇帝的圣旨簡單的很,他卻有點模不著頭腦:“公公,皇上這么著急宣卑職進宮,到底有何要事?” “這個咱家就不知道了?!眱仁虛u頭道。 顧三麻子拍了拍自己的腦袋,從懷中掏出一錠銀子塞到內侍手里,內侍推了數下才收下:“顧將軍,實在對不住,咱家是當真不知道,不過皇上這些天一直很高興,這么急召見將軍,總不是什么壞事,除了將軍外,皇上還派人向江防大臣鄭鴻逵鄭大人傳旨,大概是關于海上什么事吧?!?/br> 聽內侍這么一說,顧三麻子心中頓時有底,他隨口吩咐了幾聲,將整船的物資拋給部下,帶著十余名侍衛跨上馬背,向城中方向奔去。 第二卷 虎踞鄂中 第一百五十九章 鶩蚌相爭、漁翁得利(5) “什么?鄂中革命軍第一鎮?他們怎么跑這窮鄉僻壤來了?” 聽到前來支援的革命軍番號時,劉鐵簡直吃驚的懷疑在做夢。 雖說京山出了事,但是不提應城跟京山之間的距離,再轉到一家嶺這邊便是急行軍也要差不多一天的時間…何況他方才聽到了不少的炮聲,顯然對方還攜帶了不少的重武器……除非應城能在第一時間得到京山的消息,否則,斷難做出如此快捷之行動! 因此,一時之間他還以為是那聯絡員聽錯了吧。 “回大帥,標下確信自己沒有聽錯……對方的確自稱‘鄂中革命軍第一鎮’!” 發現大帥并不相信,那方才接觸了那支武裝的聯絡員只好再一次重復了一遍。 “辛苦你了,你下去吧……” 旁邊有一員參謀副官揮手示意他下去吧,然后走上前來,對低頭皺眉苦思的劉鐵說道:“大帥,若那士兵所言是真,則這支突然出現的軍隊只有可能是來自那鄂中了!” “嗯……武昌離此地不下數百里,便是日夜兼程也要兩三日的時間…何況此時三鎮惡戰正酣,根本騰不出手來幫襯我京山局勢,就算能騰得出手,也斷不可能在收到京山生變之后當日內便趕到此處!” 劉鐵雖然年輕,不過這幾日經歷了太多的事情,原本還有些暴躁的脾氣也給磨去了不少棱角,因此他心中也還能分析。 “所以,只有可能是那位手段不凡的襄河招討使了……” 對于那位一直壓制著京山發展的李漢,劉鐵自然談不上好感,尤其是京山多次派人前往征收鄂中的軍政府官員都被阻擋在了兩大勢力的交界處,甚至差點釀成走火時間…也難怪劉氏兄弟要對鄂中有些敵意,在他們眼中,李漢無疑是個混入革命者行列中的投機者。 而李漢顯然用他的一番手段、作為,坐實了這種觀點。 “大帥,我京山如今局勢不明,民軍接連惡戰損失慘重,當務之急莫不就是借得彈藥,最不濟也暫時與他虛與委蛇……聯合攻打清軍,鄂中軍政府到底還屬于我革命行列之中,除非他想叫天下人瞧見自己的丑陋嘴臉,否則定然不敢對我民軍出手!” “沒錯!” 這會功夫,劉鐵也算是回過神來了,當下說道:“馬副官,這件事情就交給你去辦,爭取為我們民軍借來些武器補給!” 不提民軍那邊的動作,卻說革命軍的這一騰猛攻,徹底打暈了清軍協統—劉溫玉! “你說什么?大營被占?輜重全失?炮隊全部折損了?已經損失了至少三個營?哪來這么多的革命軍?飯桶…都是飯桶,京山為什么還聯系不上?” 劉溫玉此時已經失去了所有的風度,一瘸一拐的在手下的攙扶下隨著潰散的大軍,往后面逃去。 方才有一發炮彈落在了他附近,結果驚了他的坐騎,將他掀落下了馬然后自己逃掉了…… 結果折到了他的腿,如今走起路來也需要人攙扶著了。 “不可能!”他邊走還不忘怒喝著,“民軍已經被我們打殘了,哪里還有兵力偷襲大營?再說了,他們連槍都裝備不齊,可是這支軍隊分明裝備了大量的火炮……” 劉溫玉的聲音剛落,猛烈而密集的爆炸聲就告訴了他,什么叫做萬事皆有可能! 聽著身后、側翼處傳來的爆炸聲與機槍聲,所有人都臉色蒼白。這絕對不是民軍的援軍,由于之前劉家兄弟在鄂中沒爭過鄂中軍政府,不得不將注意力投向了更西的地方,也正是因為如此才引起了南下劉溫玉的注意,第一個收拾的便是京山。 所以,對于京山,劉溫玉掌握的資料不少,京山軍政分府或許有如此數量的士兵,但絕對沒有如此猛烈的火力。 想象方才那威勢……劉溫玉不自禁的身上打了個寒顫,吐了口氣臉色難看的吼道,“至少數十門重炮,這才是革命軍真正的主力!一群飯桶,京山什么時候有了這么強的實力?飯桶…飯桶,不是都高吼著弄清楚了嗎?” 數十門重炮! 聽見亂軍如此生猛的武器裝備后,劉溫玉身邊的一群將關門面上皆是一片死灰色。然而徹底毀滅他們的意志,讓他們完全絕望的消息,緊隨而至。 “報,大帥……前軍被阻于大營…唐文亮部士兵潰逃向東南方向……陳元部發生士兵哄亂……另……另!” “轟!” 劉溫玉眼前猛地一黑,只感覺腦袋好像被人重重的砸了一錘一般,差點暈將了過去。 “大帥……大帥!” 周圍一片驚呼,攙扶著他的兩個侍衛趕忙掐按他的人中xue,這才給他緩過了起來,不過面上已是一片蠟黃色。 “說……說下去吧…” 口舌不自覺的變得有些顫抖,不過劉溫玉還是督促那前來報信的士兵說下去。 “是…是,大帥!” 那士兵猛然看到這么多的將官視線都落在了自己的身上,自己口舌也一樣不利索了起來,不過到底他還記得自己的職務,很快就將最壞的消息說了出來! “回各位大人,亂黨方才炮擊渡橋,如今河上渡橋已毀…還有附近的渡船,全部都被亂軍驅散了去……” “什么?” 一聲絕望的悲嘶……劉溫玉直接眼前一黑,抽了過去。 要知道這漢水之上,附近三十里內就只有這一處渡橋,漢水水流湍急,又給驅散了附近的渡船,清軍除了死戰跟投降…已經根本沒了別的路子了…戰馬只剩下數十騎,況且又趕了一天的路,士兵們早就是辛勞至極,最后又能逃掉幾個? “殺啊……投降免死…繳槍不殺!” 四周沖天的喊殺之聲傳來。 “咻~~~~嘭!” 恰此時一顆被扔出來的手榴彈落在了一行清軍將官附近,由于清軍協統劉溫玉暈將了過去,一行人頓時陷入了混亂之中,沒了主意! “投降……別殺我,我投降!” 不知道誰先喊了一聲,頓時,好似壓斷了清軍心理底線的最后一根稻草,頓時不少的士兵都扔下了武器,抱頭蹲在了地上,口中高喊著饒命不提。 結果一群領兵大將也沒了主意,只好隨了眾人,左右立刻命令手下道,“快,快派人去向革命軍求和,我們投降,我們愿意支持革命!” 使者去的快,回來的也快,答案更是直接。 “投降可以,放下武器!求和免談,戰斗到底!” 沒辦法,打又打不過,逃又逃不掉,如今連大帥都昏了過去……一群沒了主心骨的清軍將官們只好吩咐手下的士兵放下武器,持續了一天一夜的戰役,至此算是落下了帷幕! 半個鐘頭后,革命軍會合了缺槍少彈、損失慘重的民軍之后,清繳了大半潰逃的清軍兵勇,剩下的由于天色逐漸黑透…加上跑得遠了,也就逐漸鳴鼓收兵…回到了已經被毀成了殘跡之地的小鎮一家嶺,做了短暫的休整之后…張炳乾派人統計了一下幾方的損失消耗,又命人悄悄摸過去打探了一翻民軍的損失之后,才命隨軍的測繪學堂學生兵將戰報發回了數十里外正在焦急等待的京山處。 經此一役,革命軍雖然也是損失不菲,不過卻基本上解決了南下進犯的韃子大軍,至少省內余下的各地城防、巡警之流已經完全不被軍政府放在眼中了…不僅如此,歷經了‘京山之變’、沙洋惡戰、一家嶺惡戰之后,京山軍政府勢力已經被消耗到了極點,原軍政府高層只剩下‘劉鐵’跟重傷逃走的‘李濟臣’二人,而京山方面的武裝力量也被消弱的只剩下千余缺槍少彈的民軍殘兵,已經鬧不出什么風暴來了。 對于李漢跟鄂中軍政府而言,一個美好的嶄新開始就要到來了! 第二卷 血戰中原 第154章 小刀割rou 當顧三麻子氣喘息息的騎馬趕到皇宮時,剛好看到鄭鴻逵從皇宮里出來,不知是因為天熱還是顧三麻子的錯覺,鄭鴻逵的臉色好象有一點不好。 趕了數十里的路,顧三麻子身上早就大汗淋漓,跨下的馬更是大口大口的喘氣,好在這是朝廷專門為大臣從碼頭趕進城準備的御馬,才沒有被累死,顧三麻子此時很想先喘一口氣再說,只是鄭鴻逵的官職在顧三麻子之上,顧三麻子還是決定和鄭鴻逵打一個招呼,喊道:“鄭大人?!?/br> 鄭鴻逵嚇了一大跳,抬頭看到是顧三麻子時,臉上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原來是顧將軍,本官還有事,就不跟顧將軍聊了,告辭?!?/br> 望著鄭鴻逵匆匆而去的背影,顧三麻子有點莫名其妙,不是說皇上最近心情一直很好嗎,怎么看鄭鴻逵剛才的樣子好象挨訓了一樣,他搖了搖頭,只得納悶的走進皇宮。 在內侍的引導下,顧三麻子一直走到皇宮后院,這里都是一些高大的樹木,將陽光完全擋住,顧三麻子頓時覺得一片清涼,遠處皇帝的身影正站在一個亭子里,手中抓著一些魚食,正對池中的錦鯉進入投喂,一條條錦鯉為了爭搶到食物,爭先恐后的向水面躍起,水光瀲艷,與錦鯉交相輝映,加上涼風習習,陡然從高溫之地進入,確實是非常享受。 不用看顧三麻子也知道此刻皇帝的心情一定不壞,否則不會有心情喂魚,他連忙走上前,離幾步遠跪了下來:“臣顧三拜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王福轉過身來,將魚食遞給身旁的宮女,抬了抬手:“顧愛卿來了,免禮吧!” “是,謝皇上?!鳖櫲樽悠鹕?,又悄悄看了一下皇帝的面容,沒錯,皇帝現在還帶著笑容,實在搞不懂鄭鴻逵出宮之時為何一臉苦相,他卻沒有想到,或許正是因為鄭鴻逵一臉苦相,皇帝才如此高興。 “顧愛卿,自投朝廷后,這一年多你都在海上奔波,辛苦你了?!?/br> “回皇上,為皇上效勞,微臣理所應當,臣從小就在海上奔波,也談不上什么辛苦?!鳖櫲樽踊氐?。 “辛苦不辛苦,朕心里有數,愛卿的海防游擊之職做了快一年,也該動一動了,明天朕會讓吏部授你海防參將之職?!?/br> 顧三麻子大喜,沒想到這次一回來就有官升:“臣犒謝皇上隆恩?!?/br> “不過,既然是參將就要有參將的樣子,你現在手下有多少人,多少條船?” “回皇上,臣手下有人員二千五百名,大小船只有二百多條,不過,可以用航海的海船只有五條?!?/br> “少了,朕已下令從江防大臣手下給你調撥四艘海船,至于人員,需要由你補充,二個月內,務必要使人員補齊,四艘海船可以一起出海,你有沒有問題?” 顧三麻子大喜,一艘好的海船價值十多萬兩銀子,若是運作得當,一年就可以賺回來,這一下等于每年從鄭鴻逵手上挖下數十萬兩銀子,難怪鄭鴻逵臉色如此差,卻原來是心疼銀子損失。 “回皇上,臣沒有問題?!?/br> “很好,這些日子你可以暫停在海上奔波,朕先放你七天假期,先和家人好好聚一聚,回來之后再抓緊募兵?!?/br> “是,微臣遵旨?!鳖櫲樽酉沧套痰牡?。 “好了,沒事了,你告退吧?!?/br> “微臣告退?!鳖櫲樽又钡匠隽嘶蕦m還咧著嘴,沒想到這次又是升官,又是增加海船,人逢喜事精神爽,他甚至覺得連天氣熱得也不那么可怕起來。 看著顧三麻子的身影消失,又想起鄭鴻逵的苦臉,王福嘴角重新露出微笑,鄭鴻逵終究還是沒有膽量拒絕自己明目張膽的挖rou行為,畢竟鄭家還是在大明治下,他鄭鴻逵是大明的臣子,沒有陸上的基地,單靠海船,除非是他們愿意重新做海盜,否則一樣無用,只是過慣了陸上奢華的生活,鄭氏兄弟還愿意到海上飄泊嗎。 這叫小刀子割rou慢慢來,有了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最終王福要扶持出一個可以在海上和鄭家抗衡的勢力出來,如果顧三麻子不能勝任,王福就要換人。 青州利津縣,一隊隊穿著簡陋的衣服,手中持著長槍,魚叉等兵器的漢子昂首闊步的從大街上走過,大街上到處可以看以凌亂的場景,一些地方還有清軍撲倒在地上的尸體,和他們同樣裝述之人正在將尸體往城外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