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2節
若是別的軍隊,看到如此拼命的夏軍,又被他們突破了堪稱天險的壕溝,只怕早就嚇得魂飛魄散,不戰而退了,但天道軍不會這樣,此時的夏軍恰恰激起了天道軍的血性,不用劉法等人下令,天道軍將士就地把弓一扔,拔出腰間的砍刀就吶喊著沖殺向了夏兵! rou搏戰,瞬間打響! 雙方短兵相接,戰斗的慘烈瞬間爆頂! 兩軍沖在最前面的人在給予對方最猛烈一擊的時候,也遭到了敵軍的恐怖一擊,雙方舍命相搏,不遺余力。 殺,殺,殺!只有殺,不是殺死敵人,就是被敵人殺死! 戰斗進行的太慘烈了,雙方都殺紅了眼,身邊的同伴一個接一個倒下,熟悉的面孔一個又一個消失,但眼前還是無窮無盡的敵人,殺了一批,又上來一批,一批又一批,給人永遠殺不盡的感覺! 殺到最后,殺得自己精疲力盡,連刀都舉不起來,然后再眼睜睜的看著自己被敵人殺死,莫說抵抗,一點躲的力氣也沒有。 夏兵是人,天道軍也是人,有的人終究受不了這種比屠宰場更可怕的場景,滿眼的血幕與充斥著滿耳的喊殺聲、慘叫聲、刀斧劈中rou和骨頭所發出的聲音所產生的恐怖的刺激讓他們發了瘋,發瘋的結果只有兩種,要么抱頭奧啕大哭,在恐懼到極點中無助的等待著死亡的來臨,要么徹底瘋了,眼中再沒有敵我之風,只知道像個野獸一樣瘋狂砍殺著出現在自己眼前的每一個人! 這就是戰場,這就是地獄! 半柱香……一炷香……一個時辰……兩個時辰! 戰斗仍在繼續,無休無止,雙方的傷亡都很重! 劉法與察哥分處戰場兩端的高地,望著眼前尸橫遍野的戰場,即便他們都經歷過最慘烈的搏殺,但眼前多發生的一切還是深深的震撼了他們,他們從未見過這種瘋狂的如同絞rou般的搏殺,因為在曾經的戰場上,只要有任何一方能施展出今日這種戰斗力,另一方很快就會被打壓下去,繼而逃跑,繼而成為一邊倒的屠殺,但今天的雙方卻像是兩頭同樣發瘋的猛獸,你狠,我就比你更狠! 劉法不準備求援,因為魯智深、種師道、武松等人也在南、北方與夏軍廝殺著,他們的情況不比自己輕松,東面雖然沒有遭到敵軍的攻擊,但如今這種混亂的場景,也沒人看得出夏軍究竟還有沒有后招,誰也不知道西、南、北這三面是不是佯攻,是要為東面真正的突圍在犧牲自己,而且往東就是天道軍的腹地,已經沒有兵了,甚至連民兵都沒有,夏軍只要突圍進去,便是困龍出海! 眼前的形勢對天道軍已經越來越不利,因為那十幾萬民兵! 733,蕃軍(15) 那十幾萬民兵在幫助天道軍圍困博州的時候,可以說是非常出色的完成了任務,既幫助天道軍快速的挖好了圍城溝,又讓天道軍的總兵力看起來遠遠超過了夏軍,成為察哥遲遲不敢輕易出城發動決戰的主要原因之一。 但現在戰斗一打響,他們卻成為了天道軍的破綻,他們雖然經過基本的軍事訓練,但跟天道軍比還是差得太遠,尤其是面對這種連天道軍都極少遭遇的慘烈級戰斗,他們會很容易喪失勇氣,也很容易出現潰逃,在當前的戰斗已經進行到白熱化的關鍵時刻,他們如果逃跑,就會重創天道軍的士氣,并增長夏軍的士氣! 所以劉法等人從一開始就把十幾萬民兵放在了最后面,佯作援兵,實際上還是裝裝樣子。 誰曾想到,就在這里出了問題! 因為作為援兵,看到前面的友軍陷入苦戰,援兵應該去支援,就算不去支援,也應該往前挪陣,好隨時能有所反應,但他們沒有,他們只是傻傻的站在那里,一點動作也沒有,甚至還已經有零星的人在逃離隊伍,而這就讓正在高處時刻觀察戰局的察哥看出了破綻,他剛開始還十分擔心天道軍后方的那支援軍會何時參戰,但越往后看,他就越覺得有些不對勁。 察哥推測那應該是一支由新兵組成的軍隊,新兵雖然也是兵,但就算是再經過嚴格訓練的新兵跟老兵比,尤其是跟久經沙場的老兵比,還是有天壤之別的,可以毫不夸張的說,純粹硬碰硬的話,一支全部由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老兵組成的軍隊,他們完全有把握戰勝一支人數數倍于他們的完全由新兵組成的軍隊! 這個發現讓察哥欣喜異常,他知道,只要他能讓那數萬新兵潰散,將對敵軍的心理造成巨大的震懾!甚至成為左右戰局的關鍵! 當然,察哥也懷疑這是不是敵軍設下的陷阱,但他很快就否定了這個想法,因為敵軍現在根本就不用再設什么埋伏了,只要那四五萬援兵一投入戰場,夏軍必敗,既然如此,又何必脫褲子放屁,多此一舉呢? 察哥立刻下令將自己手中的最后一道王牌,由八千騎兵組成的中軍派了出去,直沖那些敵軍! 夏軍的這個舉動立刻落在了劉法的眼中,劉法只覺頭皮一陣發麻,他也意識到自己的破綻被夏軍發現了。 “傳令,民兵突擊,進入戰場!”劉法毫不猶豫的立刻下令。 正在他身旁的其子劉正彥面色一變驚道,“父親,他們是民兵,根本打不了仗!” “不,他們最起碼也受過訓練!”劉法道,“他們有五萬人,襲擊他們的夏軍只有一萬人,只要他們表現得足夠勇猛,夏軍就會被再次嚇住,不戰而退!” “可他們要是裝的不像,甚至潰逃呢?!”劉正彥激動的急道。 劉法不容置疑的沉聲道,“咱們已經沒有選擇的余地,夏軍已經發現了他們,他們現在要么逃,要么就往上頂,如果他們逃,咱們現在立刻完蛋,并且完蛋的還不只咱們,魯帥、種帥、武帥他們全都會跟著潰敗,但如果他們能頂上去,那咱們還有一線的希望!” 劉正彥明白了,現在成敗的關鍵已經不是正在戰場上廝殺的兩軍,而是被稱之為“破綻”的這幾萬民兵的表現,他上前一步對劉法抱拳大聲道,“父親,僅靠負責管制那些民兵的十幾個營長、團長根本無法讓數萬民兵有勇氣沖上去,兩軍沖陣,先鋒為重,請父親從中軍五百騎中分給我兩百騎,我帶著這兩百騎沖在最前面給民兵做榜樣,只有這樣才行!” 劉法瞪大眼睛看著劉正彥,他知道自己兒子說得很對,但這么做,劉正彥實際上就等于置身于敵軍數萬騎的刀刃上,無論那幾萬民兵是否被激起了勇氣,都絕對九死一生!這是自己唯一的兒子,一瞬間,他猶豫了。 劉正彥從自己父親的眼中看出了什么,他撲通一下子跪在地上,重重的朝著劉法磕了一個響頭,“父親,將士們視您為希望,他們在拼命,我是您的兒子,理應沖在最前面,如果……,孩兒……,請父親與母親大人恕兒日后不能再于床前盡孝!” 劉法心頭一震,伸出手將劉正彥扶了起來,看著他,似乎是依稀看到了自己年輕時的樣子,眼中盡是欣慰,然后用力的一點頭,“好,五百騎中軍我全都給你,你去吧……,為父,等你回來!” 劉正彥驚道,“全給我……,那誰來保護父親的安全?” 劉法轉身看向戰場,看向正在拼死搏殺的將士,“為父不用人保護,如果此戰失利,為父也沒臉面再見統帥了!” 劉正彥也明白了自己父親的心意,他用力的一點頭,轉身快步奔到馬前翻身而上,拔出腰刀一揚大聲喝道,“中軍五百騎,隨我走!” 早已被戰場上的搏殺激得血脈翻漲的五百騎紛紛拔出腰刀,跟著劉正彥朝著民兵軍的方向疾馳而去,此時,夏軍的八千騎已經沖過了圍城溝,正在從側面越過戰場也向民兵軍沖去。 劉法深深看了一眼自己兒子遠去的背影,似要將這個場景永遠烙記在心中,然后轉身對身旁僅剩的十幾名貼身親衛說道,“去給魯帥、種帥、武帥、李帥傳話,就說這里一切正常,讓他們不用擔心!” 劉正彥率領五百騎以最快的速度趕到了民兵軍所在,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數萬民兵已躁動不安到極點的慌亂場景。 他們中的大部分人都已被眼前這片真實的戰場上所發生的血腥的一切震傻了,這才是真正的戰場,一個就算用再多再豐富的詞藻也描繪不出它最真實也最恐怖一面的戰場! 劉法可以說是幸運的,因為察哥只以為這幾萬人是“新兵”,那也是由于察哥根本不知道‘民兵’這個概念,如果讓他知道這幾萬人壓根就是一群只進行過最基本的軍事訓練,剛剛才放下鋤頭、木耙等農具還沒幾天的農民,他也許連中軍八千騎也懶得派了,干脆就近從戰場上分出一些人就足夠了。 幾萬民兵躁動到了極點,若不是有十幾名臨時委派的團長、營長在極力維持著秩序,也許他們早已四散逃竄了,正在此時,劉正彥正好拍馬趕到,他與五百騎浩浩蕩蕩的出現也瞬間吸引了數萬民兵的注意力,全場瞬間一靜。 劉正彥大吼一聲,“你們知不知道我是誰?!” 時間緊迫,他也不準備等待民兵們的回答,隨即又大吼道,“我是劉法的兒子,我叫劉正彥!” 民兵們一陣小小的嘩然,他們當然不知道劉正彥是誰,但既然來到了這里,當然就知道劉法是誰,劉法是天道軍在這一路的主帥,他既然是主帥的兒子,那這位小爺現在到這里是來做什么呢? “我知道你們害怕,我也是!”劉正彥嘶聲大吼,爭取讓自己的聲音盡可能的讓更多的人聽到,“但害怕沒有用,咱們的敵人是殺人不眨眼的黨項人,如果今天讓他們贏了,他們不但會殺了你們,還會殺了你們的父母孩子,jian。yin你們的老婆,搶走你們所有的一切!” 躁動瞬間平息,所有人都瞪大眼睛看著劉正彥。 “此刻,正有幾千名黨項人朝這里殺來!”劉正彥指著前方正在快速逼近的一大團黑塵吼道,“我們的將士正在戰場上跟敵人拼命,無法過來保護你們,現在能保護你們以及你們身后的父母老婆孩子的,只有你們自己!是個男人,就拿起手中的武器跟我一起去殺了那八千黨項兵,我會跟我身旁的兄弟們始終沖在你們的最前面!要死,我們先死,要活,我們最后再走!” 說罷,劉正彥一聲號令,五百騎很快就與他平齊,在幾萬民兵的最前面,組成了一道人墻,雖然這道人墻看起來是那么的單薄,但在他們身后的幾萬民兵眼中,卻顯得那樣的雄壯! “聽我號令……”劉正彥將刀高高舉起,“殺!” 五百騎瞬間與他一起沖出。 但…… 他們身后的數萬民兵竟只有幾千人跟著沖了出去,剩下的大多數人還是紋絲不動,就連那已經沖出去的幾千人中的大多數眼看更多的人沒動,也都停下了腳步,或愣愣的不知所措,或灰溜溜的又返回了軍中,只有四五百人義無反顧的跟在劉正彥身后往前沖去。 民兵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手在抖,腿在抖,刀也在抖,他們很想跟著一起殺出去,但最真實的恐懼還是讓他們下不了決心,就這樣眼睜睜看著劉正彥與五百騎孤身沖向八千夏兵。 劉正彥沒有回頭也感覺到了身后發生了什么,他失望到了極點,但他沒有停下,仍舊嘶聲大吼著帶著五百騎往前沖,義無反顧! 他不能停,就算明知是死,他也不能停,雖然以五百騎迎戰對方近萬騎無異于以卵擊石,但他還是要去做,就算只能為父親和大軍再爭取哪怕一丁點的時間,也是有意義的! 劉法在遠方看著劉正彥與五百騎,還有跟在他們身后零星的幾百個身影,沖進了如驚濤巨浪般沖殺來的夏軍,瞬間沒了蹤跡,他痛苦的閉上了眼睛…… “殺啊……” “殺!” “啊……” …… 正在此時,震天響的喊殺聲突然傳來,劉法猛地睜開眼睛,滿眼不可思議的看向前方。 只見剛剛還紋絲不動的民兵大軍突然就像是著了魔一樣,大部分人都狂奔起來,沖向了正在圍剿五百騎與幾百名勇敢同伴的夏軍。 劉法老淚縱橫,自己的兒子做到了,他做到了,他用自己的勇敢終于感動了民兵大軍,激起了他們的血性! 734,蕃軍(16) 察哥在遠處瞠目結舌的看著敵軍的“新兵”如潮水般沖向了自己的八千騎兵,一瞬間竟忘了有所反應。 那片戰場上所發生的一切他自始至終都看得清清楚楚,他看到了一名不認識的敵軍青年將領率領幾百騎來到那些“新兵”的面前,他也看到了那名青年將領指揮著幾百騎在“新兵”前面一字排開,擺出了一副要帶領那幾萬新兵上陣沖鋒的架勢。 說真的,這讓他著實緊張了一把。 但當他看到“新兵軍”畏懼不敢上前,看到那名青年將領居然只率領著幾百騎,還有零星的一些從“新兵軍”中跟出來的人,幾乎是以一種自殺式的方式沖向自己的八千騎兵時,他笑了,他知道自己賭對了,直到這時他也才明白,那數萬人竟連“新兵”都算不上,他們壓根就沒有上陣沖殺的勇氣! 再一回想起這些日子所觀察到的敵軍的異常之處,察哥心中更是一陣懊惱,原來敵軍之中竟有這么一大批人只是混飯吃、充場面的,就這還嚇得自己在博州城中被圍困了這么久! 但此刻,當看到那數萬“新兵”居然開始沖鋒了,察哥當即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恐懼,是會傳染的。 勇氣,當然也是能夠傳染的! 不過,在震驚片刻之后察哥就又放寬了心,因為他已經看出了那幾萬“新兵”的本質,就算他們是被那名不知名的青年將領激發出了勇氣,敢于沖向自己的八千騎軍,但在戰場上,光有勇氣是不夠的,戰斗力才是王道,數量再多的平民對抗一支從血雨腥風中走出來的正規軍,也只有被屠殺的命運,那八千騎是自己手中的王牌軍,雖然比不了“鐵鷂子”,卻也具有相當強的戰斗力! 果然,漫天揚塵中,隱隱可見八千鐵騎很快穩住陣腳,然后開始嫻熟的組成各種陣型如一排又一排連綿不絕且無處可躲的巨浪,輪番絞殺著數萬敵軍。 察哥再度笑了,他知道自己贏了!而在高興之余,他也不由對那名率先沖陣的敵軍青年將領產生了一絲的敬佩,雖然是敵人,但那個人稱得上是絕對的勇士! 久違的輕松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令他感覺是那樣的舒服,仰天大笑中,他望向了遠邊,只見夕陽夕照,照映的云彩紅彤彤的,是那樣的美麗,令他忍不住想再多看幾眼。 但,突然…… 他的笑戛然而止,他瞪大眼睛看向遠方的地平線,只見從地平線上竟突然升起了一股黑塵,這股黑塵越滾越大,越滾越寬,越滾越高,竟漸漸把云彩都遮擋住了! 他忘記了呼吸,耳中幾乎已能聽到自己劇烈的心跳聲,努力瞪大眼睛看著那股黑塵,心中祈禱著,乞求著他所知道的所有神靈,希望他們能降下神威,讓自己看到希望看到的,而不是把自己徹底丟進無盡絕望的深淵! 此時的戰場上,正在交戰的天道軍與夏軍也停止了繼續搏殺,就連那八千夏騎與數萬民兵也一樣。 在滿地的死尸中,一個顫顫巍巍的人影靠著一把插在地上的長槍站了起來,他的頭上、肩上、肚子上、腿上……,幾乎每一個地方都有傷,讓他就像是一個血人一樣。 是劉正彥,他還活著,就連他也努力睜開眼睛,與所有人著從遠處快速逼近的滾滾黑塵,感受著來自腳下大地的顫抖,聽著已經越來越清晰的馬蹄聲。 轟隆隆…… 蹄聲如雷,驚天動地!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這是要有多少匹馬才能踏出如此地動山搖的氣勢? 一萬?兩萬?乃至……五萬!六萬?! 更主要的是……是誰?來的人究竟會是誰?! 劉法也在暗暗祈禱著,他很擔心,因為天道軍中現在唯一還沒有出現在這片戰場上的馬軍就只有獨立軍,獨立軍若一起狂踏而來,確實可以達到這種效果,但這支馬軍來得方向不對,獨立軍現在正在東面配合王進提防宋軍,可這支馬軍卻是從北方來的! 北方,是高唐的方向,也是契丹軍的方向,統帥為了博州戰場,把一半的兵力又分往了兩處,僅靠不到六萬人在看守著二十多萬遼軍俘虜,當他得知這個消息時就覺得這非常的冒險,若被遼軍抓住機會,什么后果都可能發生! 如果最不幸的事情真的發生了,那來的人會不會是……?!劉法已經不敢再想下去,只是瞪大眼睛看著北方,渾身因為激動甚至在微微顫抖著…… 近了,近了…… 察哥狂喜! 站在滿場最高處的他第一個看到了,沖在前面的人明顯沒有穿天道軍的黑色軍服,而是穿得灰白色的軍服,那是遼軍! 這些日子就像是徹底消失了的遼軍終于出現了,他們突圍了,他們來救自己了! 但僅僅片刻之后,察哥就只覺如遭雷劈,呆立當場,渾身徹骨的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