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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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有什么事?!?/br> 安伯塵淡淡一笑,雙腿夾緊馬腹,向龍泉坊而去。李小官目瞪口呆地看著安伯塵的背影,無奈地聳了聳肩,嘟噥了兩句,騎著騾子緊隨其后。 安伯塵嘴上說沒事,可心里或多或少有些難受。少年不知愁,不懂情,即便難受也是懵懵懂懂,不知到底難受在哪。怨她不守承諾?怨她不辭而別?還是怨她連真面目都沒給自己看? 或許都有一點。 只不過,安伯塵很早便知道司馬槿不會長留,心底深處也已想象過這一天,即便她真走了,自己也無法離開琉京,該過的日子還得繼續過下去。 “駕!” 少年重重拍向馬臀,秋風卷起長發,向后飄去,好似將這一個月來的往事也一同丟入風中。 從此以后,獨擁墨云,蟄伏于琉京七十里殺局中,游走二蛇之間。修大道,尋龍女,斬蛇妖……這一切的一切再無人相商,都需靠自己一個人去做。 拼命驅趕著矮騾子,李小官張大嘴巴看去,恍惚間,似又看到一個月前那個意氣風發無比神氣的安娃子。直到進入龍泉坊,臨近白狐書院,安伯塵這才收斂形色,垂下頭,將眸里逼人的火光隱沒于額發后。 正在馬廄里忙活的小廝一眼便看到安伯塵,先是一愣,隨即面露喜色,殷勤的跑過去,扶著安伯塵下馬。 未等安伯塵開口,那小廝便搶先道:“安公子逃課三日,嚴老夫子發了三天火,據說還上報給君上?!?/br> 看了眼怯生生的小廝,安伯塵沉吟著道:“多謝小哥相告。敢問那嚴夫子是誰?還有,君上聽聞后有何反應?” 小廝古怪的看了眼安伯塵,有些哭笑不得:“嚴老夫子是就是甲等學舍的座師,安公子還真是……不過,據說君上聽聞后一笑了之,也沒多言,只說學院之事便交給的學院中人處理?!?/br> 聞言,安伯塵向小廝拱手道謝,淡淡一笑,轉身向學院走去,李小官自然屁顛屁顛的跟在身后。 “伯塵,他一小廝怎么知道這么多?” “白狐書院的學子大多是達官貴人之后,消息靈通,他是看馬的小廝,自然耳目通靈?!?/br> 安伯塵邊走邊說,可就在這時,他心頭一動,停下腳步轉身朝巷口看去。 巷口站著個身形修長的少年,約莫十五六歲,穿著一身墨黑色的大氅,此時也恰好看到安伯塵。少年原本貌不驚人,偏偏有著一雙泛白的眼睛,仿佛從夜穹深處墜落的星辰,將他的容顏點綴得俊美無雙。 若沒那雙古怪的眸子,安伯塵定不會多看半眼,可光天化日之下,乍一看到少年人泛白的眼珠,安伯塵陡然一怔,心頭掀起驚濤駭浪。 安伯塵記性極好,雖做不到過目不忘,可凡是有點印象大多不會輕易忘記,就比如那雙眼睛。 在璃珠公主的夢境中,安伯塵一路來到司徒府,正是他的突然出現讓安伯塵沒能趕上最后一幕。也能入夢,還能在夢中施展秘術,身著夜行衣只露出雙泛白的眼睛,即便過個十年二十年,安伯塵也不會忘記。 安伯塵強壓下驚詫,不形于色,擠出一絲笑意,朝著面露好奇的少年點了點頭,隨即向白狐書院走去。 他是誰?明明在璃珠的夢中相遇,為何也來到了琉京……莫非他是為了夢中我們誰也見著的那一幕而來?難不成,那個夢里還藏著什么秘密? 一個又一個念頭跳出,行至院門前,安伯塵忍不住又回頭。 清瘦的少女拎著一盒胭脂笑吟吟的走向少年,少年接過,牽起她的手向坊外走去。 晨風刮過雙眼,安伯塵忽覺一痛,深吸口氣,走入白狐書院。 “小風,你剛才在看誰?” 月青青奇怪看了眼白狐書院,開口問道。 “一個琉京少年,比我們還小一點,不知為什么總覺得有些熟悉?!?/br> 第一王風皺眉說道。 “怎么可能,別說這琉國,就算整個大匡我們也沒幾個熟人。小風你別再疑神疑鬼了?!?/br> 少女笑了笑,蒼白的臉上偶見血色,落入第一王風眼中,又是一陣揪心。 “走吧青兒,逛了這么久,都忘了找間客棧了……聽人說琉京就屬朱雀街上的客棧最便宜……” “就去那好了,我們的盤纏所剩無幾,能省一點便省一點?!?/br> 月青青淡淡一笑,仿佛沒看出少年的窘迫,拉著他向坊外走去。 朱雀街本是琉京有數的繁華街市,地價百金,卻因那一夜的殺戮飛快衰敗,到如今已成為琉京為數不多幾乎看不到熱鬧的地方。 也只剩七層墨云孤伶伶的矗立著,可沒有離公子的墨云樓,不過是一座普通的高樓罷了。 第108章 食六氣而飲沆瀣兮(上) 小心翼翼的推開院門,李小官飛快的向上看去,見著沒有水桶方才拍了拍胸脯,長舒口氣。 白狐書院的早課素來隨意,學子們或是練字誦讀,或是嬉笑玩鬧,也沒有教習前來說道,總之無拘無束,今早也不外如此。 可當安伯塵和李小官走進書院,原本的嬉笑朗誦聲瞬間消失一空,所有人都停下手頭事齊齊看向安伯塵,神色大多古怪而又復雜。 剛入學便逃課,這一逃就是三天,即便王子王孫也不敢如此膽大妄為。玩歸玩,可也得給書院留幾分面子,白狐書院的背景可是琉君,一怒之下別說入學資格,便是身家性命也難保。 然而,這個出身仆僮的少年似乎有意不給琉君面子,那日演武場上是第一次,墨云樓之亂是第二次,如今已是第三回。偏偏琉君態度曖昧,先前似乎很不待見,如今卻又不聞不問,前些日子左相更是親自來找安伯塵。要知道左相可是從未親自來過白狐書院,別人每每問起只道白狐書院外胭脂味太重,為他不喜。這破天荒的第一次,竟落到那個出身貧寒的少年頭上,如何不讓一眾世家子又嫉又疑,總之很是吃味。 “文長兄,他真的只是一個佃戶兒子?” 廣平縣主打量向一臉平靜的安伯塵,越看越來氣,問向一旁捧卷微笑的馬家公子。 “殿下不是早已派人打探清楚了?何必多此一問?!?/br> 馬文長笑著道,看向安伯塵也是奇光連連。 他只好讀書,不喜理是非,不愛湊熱鬧,可對那個來自墨云樓運氣極好的少年也是極為好奇。馬文長從前也曾見過安伯塵,在拜訪離公子時,那時的安伯塵還只是個半天不會吭一聲的小仆僮,說上一兩句話便會臉紅??梢粋€月前,在神廟中相遇,他卻搖身一變,直面厲霖而不退讓。那一次就已經讓馬文長暗暗吃驚,孰料還不到一個月,他一變再變,到如今已變得和從前判若兩人。舉止從容,神色淡然,處變不驚,雖說那夜墨云樓之劫后坊間傳言他已經修為皆廢,可馬文長怎么看得覺得安伯塵不像是個廢人,若他真的是個廢人,面對廣平縣主的傾軋,怎會如此鎮定,又或者說他還有別的依仗? 白狐書院中,除了那兩個來歷不明天天廝混在一起的少年外,馬文長唯一看不透的便是安伯塵了。他這番想法自然不會和廣平說,即便說了,他也知道廣平不會善罷甘休。 果然,廣平縣主冷笑一聲道:“本以為他溜之大吉再不敢露面,不想還敢回來。既然他沒什么背景,那更好辦了,白狐書院里我制不了他,那就在書院外?!?/br> 聞言,馬文長不經意間皺了皺眉。 廣平一心想要整治安伯塵,無非為了出氣,可眼下看來,那個出身貧寒的少年似乎并沒他表面看上去那么簡單。馬文長知道廣平縣主備受琉君疼愛,在世家子中極有聲望,可心底深處他總覺得廣平公主極難在安伯塵身上占得便宜,或許能讓他受挫,卻無法令他屈服。 “那兩個人怎么也和他廝混在一起了” 耳邊傳來廣平縣主驚疑不定的聲音,馬文長放眼看去,就見無華和張布施正興高采烈的向安伯塵走去。見狀,馬文長微微一愣,愈發覺得看不透安伯塵。 “安施主,你總算回來了?!?/br> 無華大步迎上安伯塵,欣喜的說道。 見著無華和張布施,安伯塵也是心中歡喜,介紹了一番李小官后,沉吟道:“不知那晚上戰況如何?兩位如何脫身?” “什么戰況?” 張布施愁眉苦臉問道。 聞言,安伯塵心知兩人并沒遇見離公子和左相,想了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遂也不說明。 “是了,不知安施主急匆匆出樓所為何事?” 無華好奇的問道。 安伯塵心下為難,正思索著如何蒙混過關,就在這時鐘聲響起,早課已罷。 “罷了,等散學后我們再聊,安施主這可是第一次上課,切勿再錯過了?!?/br> 無華笑了笑,放過安伯塵。 安伯塵暗舒口氣,生怕兩人再追問,帶著李小官向學舍走去。 “有貓膩?!?/br> 看了眼安伯塵的背影,張布施努了努嘴道。 “安施主若真的有所隱瞞,過不了多久,我們也會知道?!?/br> 無華和尚神秘的一笑,意味深長道,張布施也不動聲色的點了點頭。 相視一眼,轉爾飛快的扭過頭,兩人不再多言,追向安伯塵而去。 …… “小官,記得一會千萬別惹事?!?/br> “伯塵放心,今個來陪你讀書,又不是打架,我能惹什么事?” 說話間兩人已來到學舍前,白狐書院只有四座學舍,甲乙丙丁,共處一座樓中。丁等學舍在最底層,以此類推,甲等學舍在第四層,此時已稀稀落落坐上不少學子。來到甲等學舍前,安伯塵放眼看去,第一個看到的自然是廣平縣主,而廣平則佯裝不認識般看了他一眼,隨即目光落向安伯塵腕上的珠鏈,若有所思。除了廣平、無華和張布施外,安伯塵也只認識那個溫文爾雅的厲家公子,其余二十來人安伯塵雖眼熟,卻叫不上名字。 奇怪,他們怎么都沒帶伴讀書童? 安伯塵一怔,面露古怪,猶豫著并沒立即走進。 “你就是那個安伯塵?” 耳邊傳來蒼老卻渾厚的聲音,安伯塵側目看去,心中微驚,就見一鶴發童顏的灰袍老者不知何時出現在他身后,瞇起雙眼打量向他。 這人定是嚴老夫子了,安伯塵心中了然,轉過身,朝向老者恭敬施禮道:“學生見過夫子?!?/br> “未入學,何稱學生?” 嚴老夫子冷笑一聲,卷攏袖筒,飽含譏諷道:“久聞你安士子之名,今日一見果真名不虛傳。入學第一天便和同窗起了爭執,隨后不告而別,再然后竟接連兩天未來上學。不尊師,不重道,不守禮法,如此作為,市井愚徒耳,何能稱得上學生?” 來此之前,安伯塵便知道今日定少不了一番責難,可卻沒想到這個年歲過百的甲等學舍座師奚落起人來絲毫不留情面,指桑罵槐,連譏帶諷。 學舍里,無華和張布施皆投來同情的目光,廣平縣主則幸災樂禍,滿臉得色。 安伯塵也不以為然,深施一禮道:“學生錯了?!?/br> “還敢自稱學生?” “伯塵知錯?!?/br> …… 安伯塵不卑不亢,不急不惱,嚴夫子每斥責一句,他都畢恭畢敬的施禮認錯,倒讓一心想要興師問罪的嚴夫子沒了脾氣。 “哼,就知道倚老賣老?!?/br> 冷不防的,從一旁傳來李小官的嘟囔聲。 安伯塵暗道不妙,就見嚴夫子轉眼看向李小官,皺眉道:“你又是何人?” 李小官今日依舊穿著大紅袍子,光彩奪目,反倒把一襲青衫的安伯塵比了下去。眼見嚴夫子問向自己,李小官昂起脖子,拱了拱手,面不改色道:“本人李小官,乃是安士子的伴讀小書童?!?/br> “伴讀書童?” 嚴夫子一臉古怪,看向安伯塵,連連搖頭:“我甲等學舍中的王子王孫都沒帶書童,你一區區士子竟還帶著書童來,成何體統……真是朽木不可雕?!?/br> 聞言,安伯塵心中苦澀,他早先囑咐李小官別惹事,孰料他還是忍不住起。轉念一想,安伯塵心知今日無法安省,這位嚴夫子姍姍來遲正是為了找自己的茬,無論哪般無法善了。 朝向李小官使了個眼色,李小官滿臉不服的朝著嚴夫子拱了拱手,隨即灰溜溜的下樓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