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賀蘭忘郢連著發了兩日高熱,賀蘭松徹夜不眠的守著,實在困得極了,就去洗個冷水臉,等孩子好了,他卻險些又病倒了,咳起來不停,怕吵著孩子,晚上就不敢再抱著他睡。 這日,賀蘭松是被孩子笑鬧聲吵醒的,賀蘭忘郢已經走的極穩當,他爬到床榻上去,搖著父親的手,連連向外指,“爹,爹?!?/br> “怎么了,郢哥,餓了?”賀蘭松起身穿好外衫,抱著兒子往外走,推門一看,只見白茫茫的一片,才知道竟然是落雪了。 “爹,爹?!辟R蘭忘郢說話的本事太差,無論要什么,就只會喊爹。 賀蘭松將兒子往懷里攬了攬,笑道:“想去玩雪啊?!?/br> 賀蘭忘郢指著外面的雪連聲喊,“玩,爹,爹?!?/br> 賀蘭松道:“不成,風寒才好,等會叫蘅蕪給你堆個雪人玩,咱們先去穿件斗篷,不能凍著?!?/br> 賀蘭忘郢聽不懂,依舊笑的張揚,在父親懷里打滾。 “公子,公子,有圣旨?!鞭渴徶泵诺呐苓M來,走得太快,啪嘰一聲摔到了地上去。 “哈哈?!辟R蘭忘郢拍著手高聲笑,“爹,爹?!?/br> 賀蘭松拍了拍兒子,罵道:“不許笑!蘅蕪,摔著了嗎?” 蘅蕪笑著起身,連身上的雪都不拍就跑過來道:“皇上有口諭,宣小公子進宮呢?!?/br> 賀蘭松還沒來得及高興,就聽到了這句話,愣了一會方道:“小公子?” “是?!?/br> 賀蘭松心中感慨,嘆道:“那你去備車,我送小公子進宮?!?/br> 進了乾安宮,衛明晅卻不在,賀蘭松便抱著兒子在殿外等。 有小太監去稟告了馮盡忠,他今日本不當值,聽說賀蘭松進了宮,忙忙的趕了過來,見父子倆都侯在風雪中,一腳就踢到了小太監腿上去,罵道:“沒長眼呢,下這么大雪敢讓公子候著。去請皇上了嗎?” 小太監抱著腿呼痛,“皇上在后宮呢,請了三趟了?!?/br> 馮盡忠喃喃搖頭,真是祖宗啊,待會見了可別心疼才是,他幾步小跑過去,對著賀蘭松行禮,笑著道:“賀蘭大人,奴才們怠慢了,快去偏殿暖和暖和罷?!?/br> 賀蘭松回禮道:“馮總管,不必了,我等等皇上?!?/br> 馮盡忠忙道:“這哪成,外面太冷了,別吹壞了小公子?!?/br> 賀蘭松早就凍得手腳發麻,賀蘭忘郢裹著大氅,在他懷里睡著了,馮盡忠這話都是提醒了他,他把孩子遞過來,道:“郢哥睡著了,讓他進去歇會吧?!?/br> 馮盡忠知道勸不動,只好抱著孩子進了內殿,囑咐人小心守著,給賀蘭松硬塞了個手爐,跑到后宮去再請衛明晅。 賀蘭松臉上凍得通紅,連著咳嗽了好一陣,手里的暖爐也漸漸地冷了下來,這才看見有步攆從遠處過來,太監們呵斥著閑人往這里來。 衛明晅坐在攆上閉目養神,經過賀蘭松身旁時,馮盡忠小聲道:“皇上,賀蘭大人等著呢?!?/br> 衛明晅睜開眼,看了看跪在地上的賀蘭松,冷聲道:“郢哥呢?” 賀蘭松回道:“皇上恕罪,因外面冷,賀蘭忘郢在偏殿侯駕?!?/br> 衛明晅輕笑一聲,嘆道:“小孩子經不得凍,聽說他病了,朕想看看?!?/br> 賀蘭松道:“謝皇上掛懷,已經大好了?!?/br> 衛明晅擺手道:“那你去吧,回頭朕讓馮盡忠把孩子給你送回去?!?/br> 馮盡忠連連嘆息,賀蘭松連著求見了數日,衛明晅均不理會,人家不來了,他反而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借著孩子下個臺階就算了,還要再擺架子,他想多嘴勸幾句,又知道沒自己說話的份,眼見賀蘭松磕了個頭要走,只好干著急。 衛明晅目中露出陰冷之色,風雪之中,看著那人挺直瘦削的脊背,不知為何,竟被刺痛了眼。 賀蘭松磕了個頭,卻未起身,反而昂起頭來,道:“皇上,臣有事要奏?!?/br> 衛明晅垂著眉眼道:“賀蘭大人若有事,先寫個折子來吧,年關不議政事。走吧?!?/br> 太監們抬著步攆便要走,賀蘭松見狀,忙搶到頭里去,急道:“皇上,臣錯了,您饒我一次?!?/br> 衛明晅驚詫莫名,幾步從攆上躍下來,站到賀蘭松面前,問道:“你說什么?” 賀蘭松抬首,露出個可憐巴巴的笑來,“臣錯了,求皇上饒恕一次,咳咳,外面太冷,臣實在跪不住了?!?/br> 衛明晅彎腰,一把將人撈起來,拽著他手臂往御書房里去,馮盡忠笑的得意,大手一揮道:“還傻愣著做什么,都去外面候著,去熬鍋姜湯來啊?!?/br> 進了內殿,賀蘭松反而冷的連連哆嗦,衛明晅寒著臉給他脫了濕透的斗篷和靴子,將人按到榻上去,讓他靠在熏爐上,把他冰涼的雙腳放到懷里去捂著。 賀蘭松嗓子一陣陣的癢,死命忍著咳嗽想掙扎,被衛明晅狠狠壓著,在他膝上擰了一把,這才老實了,“我不要緊,明晅,你別忙活了?!?/br> 衛明晅面色不善,喝道:“閉嘴?!?/br> 賀蘭松便不敢再說,等他渾身暖和透了,又喝了兩碗姜湯,衛明晅的臉色才好了些。 賀蘭松試探著道:“郢哥出了疹子,現下都好了,就是兩日沒吃飯,餓的眼睛都大了,要,要不要把他抱過來給您看看?!?/br> 衛明晅冷聲道:“不是說孩子睡了嗎,別鬧他?!彼f到這里又嘆了口氣,語氣便跟著軟了幾分,“我,我不知道你在外面候著,不是故意晾著你?!?/br> 賀蘭松又驚又喜,猛地抬首道:“您不氣了?” 衛明晅冷笑道:“朕憑什么生氣?呵,怪不得呢,朕多少次想留在你那里,都是不許,原來是瞞著我在偷偷喝藥?!?/br> 賀蘭松起身,在衛明晅面前跪了,道:“是臣的過錯。求皇上息怒?!?/br> 衛明晅氣道:“你這是欺君!” 賀蘭松笑道:“明晅,你要治我欺君之罪么?” “你!”衛明晅被將了一軍,恨不得當真將人推出去砍了,但眼前人顯然知道他舍不得,竟然還敢笑,真是個白眼狼。 賀蘭松小聲央求道:“明晅,我真的知錯了,以后再不敢瞞你??瓤?,你要實在氣不過,就治我的罪吧?!?/br> 賀蘭松一咳嗽,衛明晅的怒火又跟著竄了幾竄,他指著人道:“朕可當不起,賀蘭大人別跪在這里,請吧?!?/br> 賀蘭松苦笑道:“我不走?!?/br> “再不走,莫要怪朕不客氣?!?/br> 賀蘭松咬著唇上前,道:“明晅,已經好幾日了,你當真不理會我了,這是不教而誅?!?/br> 衛明晅氣極反笑,斥道:“不教而誅?賀蘭松,朕是不是問過你,可有事欺瞞,你,你可真有本事?!?/br> 賀蘭松道:“是,皇上問過?!?/br> “朕怎么說的?” 賀蘭松破釜沉舟般的道:“皇上說過,若有欺瞞,就前賬一起清算?!彼バ袔撞缴锨?,將兩只手伸出來,平平攤到衛明晅面前,道:“還有十七記,皇上打吧?!?/br> “打了朕也不解氣?!毙l明晅賭氣道。 賀蘭松想了想又道:“那就兩罪并罰,多罰幾記,罰過了我再去抄《滕王閣序》?!?/br> 衛明晅眼眶一紅,將人拉起來抱到懷中,伸手在他掌心狠狠敲了一記,顫聲道:“瑾言,朕心里難受?!?/br> “皇上?”賀蘭松剛喊了句,衛明晅竟緊抱著他嚎啕大哭起來。 賀蘭松徹底沒了分寸,衛明晅不是沒哭過,但卻從未如此時般像個孩子嚎啕。 這許多年,他遇到過無數難為之事,自以為修煉成金剛不壞之身,今日才知,他也不過是個凡人,撼動不了天意。 衛明晅只哭了一會便覺得不好意思,背過身去不愿理人。 賀蘭松好脾氣的哄了半天,就差去把兒子抱過來了,衛明晅止了抽噎,嘆道:“朕不是和你置氣?!?/br> 每次求見都被擋回去,請安折子全部留中,還跑到后宮去留宿,這還不是置氣? 賀蘭松嗯了一聲,順著他道:“好,不置氣?!?/br> 衛明晅道:“你今日就搬到宮里來?!?/br> 賀蘭松搖首。 衛明晅雙眼一瞪,咬著牙道:“你還敢抗旨?” 賀蘭松嘆道:“皇上,您是皇上,還是明晅?” 衛明晅道:“此話何意?” 賀蘭松道:“您若是陛下,臣當然要領旨,但您若是陛下,就不能將臣禁錮在宮中?!?/br> 衛明晅頗為不滿,“呵,瑾言是嫌朕以勢壓人?” “難道不是么?陛下有氣,我就被攔在皇城外,不能面圣,若是您犯了錯又當如何,我敢不許您見么?” 衛明晅想起舊事,不由怒從心生,哼道:“難道你忘了昔日在宅子里養病,不許我見的時候?那么冷的天,朕被你攆到院子里去?!?/br> 賀蘭松反問道:“有今日冷么?陛下后來還不是破門而入?” 衛明晅氣道:“罷罷罷,朕說不過你?!?/br> 賀蘭松露出幾分促狹得意之色,笑道:“陛下認了就成?!?/br> 衛明晅揉著賀蘭松的膝蓋,道:“瑾言,往后別跪朕了。朕避而不見,確實是無顏見你?!?/br> 賀蘭松奇道:“這又為何?” 衛明晅枕在賀蘭松肩上,黯然道:“我氣自己無能,你的肺疾是為救朕留下的,此后,我也沒看護好你,你在京郊吃苦,我還去打了你一頓,這才叫你在堤壩上就暈厥了,若非葛平來上折子,朕竟還沒察覺。你,你明明??人?,又總躲著我,我實在太疏忽了,瑾言,是我錯了,我該求你饒恕才是?!?/br> 賀蘭松笑道:“那我大人大量,饒了明晅,也不用你磕頭求饒?!?/br> 衛明晅失笑,“這是在擠兌朕么,好好,我也給你磕一個?!?/br> “不敢,可別折了臣的壽命?!辟R蘭松好笑道。 衛明晅道:“這幾日朕問過太醫,好好調養,未必不能安享天年,等會朕叫御醫來請脈,打今日起,我會看著你喝藥?!?/br> 賀蘭松曾在堤壩上高熱暈厥,葛平請了大夫來看,說他是積勞成疾,若能好好吃藥養著,或有三年之期。安享天年啊,那是騙孩子都不信的把戲。 ※※※※※※※※※※※※※※※※※※※※ 賀蘭松得絕癥了,b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