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新年時，程朔獨自一人又下了一回山。

    葉夜知道他是又去傳遞消息了，也不在意，什么也不問就讓他下了山，自個兒呆在房間里準備新年的東西。他有耐心，手也巧，稍微請教了一下鄭荀，就拿著前兩日翻來的紅紙剪窗花，等程朔回來時，已經剪了兩三個像模像樣的了。

    程朔收了傘倚在墻頭，好奇地湊上來看，葉夜順勢也要拉他一塊剪，手把手教了半天才驚異地發現堂堂小世界溫文爾雅的男主角，手笨得像是根本不知道怎么彎指節，剪個圓都能剪撇了。

    葉夜看著那個歪歪扭扭的圓，笑得前仰后合，并且根本不顧程朔滿臉通紅的反對貼在了大門上，說能招福氣。

    程朔拗不過他，只能裝作看不見那個人生污點。

    剪窗花程朔是幫不上忙了，但寫春聯還是綽綽有余的，畢竟相較起葉夜當初為了泡仔才速成的毛筆字，怎么都是程朔寫的更好看，至于內容是什么，葉夜也不會做對子，也就隨他了。

    直到全部窗花剪完貼好，程朔也將春聯寫完貼在了房門兩側時，葉夜才看到了程朔在其上中規中矩地寫著的“紅桃開口笑豐年，綠柳舒眉賀新歲”。一切辦妥，兩人站在院子里看了看，發覺除了門上那個意味不明坑坑洼洼的圓，其他都還挺像那么回事的。

    程朔再次委婉要求能不能摘了那個圓。

    葉夜再次強調這能招福氣。

    程朔欲言又止。

    新年伊始，山下爆竹聲不停，烏硯山上也處處高掛起了紅燈籠，程朔把當初中秋做的那個給卸了下來放在了房間角落里，掛上了一整排的大紅燈籠，搭配著紅窗花紅春聯，當真是喜氣洋洋。

    葉夜又被葉尹和鄭荀叫去吃了個飯，回來時不知道從哪摸了瓶鳳仙花汁，死活要拉著程朔一起染指甲，說圖個新春吉祥。程朔是不大知道涂蔻丹能招什么吉祥，可耐不住葉夜眼巴巴的央求，只能嘆口氣任他糟蹋自己的手指。

    于是整個新年，堂堂小世界男主角和魔教少主的十個指甲蓋，都是一水兒的紅艷艷，瞧著精致講究極了，不知道引起了多少魔教子弟的注目。

    轉眼便到了正月十五的上元節，葉夜早有聽說昌曲城上元節的燈市熱鬧非凡，雖然遠遠比不上都城的繁華盛大，但也足夠盡興了。為防半路又被鄭荀和葉尹截胡去吃飯，在十五當天還未進傍晚前，葉夜就早早收拾好了東西，換了身行頭，和程朔一塊摸下了山。

    尚未入夜，昌曲城中卻已經陸陸續續掛起了無數燈盞，道路兩邊的攤主也已經早早做好了準備，街上游人如織，摩肩擦踵，程朔怕葉夜走丟，便轉身想去拉他胳膊，叫他走在前面。但手剛伸過去，對方卻忽地將熱乎乎的手貼了上來，緊緊地拉住了他的。

    程朔低頭，瞧見那與自己一般染了鳳仙花汁，滑稽又鮮艷的指尖，忍不住笑了起來，說：“那便這么走吧?！?/br>
    他們索性就這么大剌剌地牽著手走在街上，偶有路過的姑娘瞧見兩個俊俏少年染著鮮紅蔻丹的雙手緊拉，難免笑著低低討論兩句，卻也沒什么惡意，甚至對上了視線時還會帶著笑行禮道一句“上元安康”。

    他們轉了兩圈，葉夜照舊買了些零嘴吃食和程朔分著吃，又抬頭看了看天色，瞧著離入夜尚有距離，便進了家酒樓點了兩碗元宵。

    興許是圖個節日氣氛，酒樓并不讓指定元宵口味，客人吃到的是什么也只有到入嘴時才知道，全看一個運氣，他們運氣好，點了兩碗，全是沒嘗過，卻也不難吃的玫瑰和棗泥餡。

    待他們慢悠悠地吃完了晚飯后，昌曲市的燈市也總算是正式拉開了帷幕。葉夜和程朔走出酒樓四下張望，耳邊聽見長街人聲喧嘩，歡笑不斷，抬頭看見無數燈盞交相輝映，不見盡頭，如同燦燦星河墜入人間。

    這端街道正中有舞獅歡騰，鑼鼓喧天，往前走上一段又會就看見那端街道兩邊的雜耍藝人在線表演活生生的胸口碎大石和張嘴吞寶劍。

    葉夜新奇，拉著程朔一路看了過去，嘰嘰喳喳地說感想說個不停，可街上人聲鼎沸，繞是程朔耳力過人，也著實聽不清他在說什么，只能看見小少年滿臉興奮，燈火映襯下的雙眼彎彎，眉飛色舞，掩不住的高興歡悅。

    程朔便也跟著笑了起來。

    他們走了大半條街，繞了兩回小巷，忽地發現走到了猜燈謎的地方。秉承著來都來了的理念，葉夜就擠進人堆里瞧了幾個，發現自己看不明白，壓根不是這塊料，便轉頭去看程朔。

    程朔似有所覺，低頭瞧他:“少主想討個彩頭？”

    葉夜眼睛一亮:“阿朔能解？”

    程朔點了點頭，略略看了一圈，便伸手揭了幾個謎題下來去找店家說答案。

    店家一一對完答案，便笑了起來，拱手道:“客生得俊俏，腦子也靈光，這些燈謎全說對了?！?/br>
    他話音剛落，便瞧見方才答題的白衣少年身后又冒出個人來。那人模樣生得漂亮，眉間一點紅痣，著靛藍長衫，笑意盈盈地張口問:“那可有什么禮物？”

    “啊，自是有的?！钡昙一剡^神來，從柜臺下摸出了筆墨紙硯來擺了上來，笑道，“客答得多，也精準，這套文房四寶便作為彩頭，送給二位?！?/br>
    白衣少年卻沒馬上接過，轉而看了看后頭的那位，店家也下意識地跟著看了過去，但感覺也沒咋看出來什么，那白衣少年就又轉回身，一臉歉意地問道:“勞駕，可還有別的嗎？”

    “這...”店家遲疑地看了看兩人，“這是本店最好的彩頭了?！?/br>
    “倒不一定要最好的?！蹦前滓律倌旰闷獾匦Φ?，“他喜歡熱鬧，有趣便好?！?/br>
    店家:“......”

    這兩男的好難伺候。

    他正猶豫著，方才那個漂亮少年卻忽地想起了什么湊了上來，笑問:“我瞧街上好多人戴著面具，一路過來人擠著人也沒來得及去買，不若你給我們兩個面具？”

    店家更迷茫了:“這位客，面具可不值什么錢?！?/br>
    “不打緊?！逼辽倌晷Σ[瞇地回道。

    店家又看向白衣少年，后者笑著點頭道:“且隨他?！?/br>
    再從店里走出來的時候，葉夜和程朔已經一人套上了一個鬼面具，兩人站在路旁商量了會兒，本打算去江邊看煙火，但那處離燈市有些遠，煙火表演也不知多久，程朔便打算先去買上點零嘴給葉夜備著。

    葉夜非常感動，并表示自己在這里等他就不去人擠人了。

    程朔好氣又好笑地拍了拍他的面具，囑咐他別到處亂跑就離開了。

    葉夜確是沒打算亂跑的，他在店鋪附近走了兩個來回，忽地發現在街角有個算簽的攤子。他估摸了一下距離，倒也不算遠，程朔如果回來也不至于看不見自己，便湊了過去。

    攤主年紀不大，瞧著十七八歲，生得眉清目秀，白白凈凈的，來算卦的大多也都是瞧他好看的姑娘家。

    小攤前一字排開了幾個簽筒，葉夜走到了跟前，才發現幾個簽筒算的還不一樣，有問功名利祿的，也有問氣運道勢的，葉夜都只瞥了眼，最后直接伸手去姻緣筒里抽了根，也沒多看，轉手連著從程朔那要來的錢就遞到了攤主面前:“小師傅，幫我解解簽?！?/br>
    攤主應了聲，接過簽看了看，又有些訝異地挑了挑眉。

    葉夜問:“運勢不好？”

    攤主搖頭笑道:“倒也不算，客天生多情，桃花一生不斷，只是少長相廝守，大多匆匆退場?！?/br>
    他說著抬眼去看，卻見面前的小少年一雙天生招人的桃花眼，年齡尚小，聽到這話卻不吃驚，反倒是笑得明媚:“如此甚好，小師傅算得準，多謝了?！?/br>
    “客不介意？”

    “不介意的?！比~夜擺手。

    攤主看了他一會兒，也笑了起來，祝了一句:“上元安康?！?/br>
    葉夜也笑瞇瞇地也祝了回去，轉身正準備回原地繼續等著，就忽然看見了程朔的身影站在身后不遠處，臉上還掛著那個鬼面具。

    覺得這個攤主很不錯的葉夜撲棱棱地就朝他飛了過去，打算拉程朔也去算個簽，剛抓起他手卻發現對方十指白凈，沒有半點蔻丹痕跡。

    并不是程朔。

    被他拉著手，這人也沒抽走，反倒是先掀開了自己的面具笑道:“公子認錯人了?！?/br>
    他們站在千萬盞高懸的燃燈之下，周身俱是斑斕光影，那面具之下的面容明俊狡黠，奪人眼目，垂眼望來時眼瞳中似有金色的流沙潺潺流過。

    葉夜:“......”

    葉夜悄悄和系統說:“不瞞你說，我聞到了同類的味道?！?/br>
    系統:【？】

    葉夜感嘆補充:“人渣的味道?！?/br>
    系統:【......】

    腦子里這么說著，葉夜面上已經規規矩矩地收回了手，也跟著抬起面具，誠懇地給面前這人道歉，示意自己并不是故意吃豆腐的。

    對方笑著擺了擺手示意沒關系，唇邊露出兩個小小的梨渦來，瞧著討人喜歡的很:“雖是認錯了人，倒也算有緣。自我介紹一下，我姓周，叫周舟意?！?/br>
    葉夜想了想，還是沒說原主的姓名，索性報了本命:“葉夜?！?/br>
    畢竟原主作為魔教少主，指不定有多少人知道名字，這要是說了真名，一不小心被什么修仙門派抓個正著，豈不是血虧。

    “葉夜?！敝苤垡庵貜土艘槐?，玩笑道，“念著像是占我便宜?！?/br>
    葉夜非常真誠地安慰:“沒事的，你不是我第一個乖孫?！?/br>
    周舟意眨了眨眼，狀似真的很憂愁接道:“這種名頭居然也趕不上個新鮮的?！?/br>
    葉夜停頓兩秒，也狀似真的很憂愁:“你如果實在受不了這委屈，可以喊我一聲爹，就可以做我第一個乖兒子?！?/br>
    周舟意看他。

    葉夜也看他。

    周舟意沒忍住笑出聲:“噗?！?/br>
    臭味相投的兩人一塊嘎嘎嘎嘎地笑了半天才收住，葉夜還想多說兩句，耳邊忽地就聽見了遠遠有人叫了聲:“少主?！?/br>
    葉夜轉頭，看見程朔本朔自遠處走了過來，登時露出個大大的笑來招了招手，正想和周舟意解釋，后者卻已經笑意盈盈重新拉下了面具道:“看來葉公子的朋友回來了，我就不多留了?！?/br>
    說到這，他略頓了頓，從袖袍中掏出了串紅彤彤的糖葫蘆遞了過來。

    葉夜隱隱像是察覺到什么，遲疑片刻，還是接了過來。

    “葉公子?！鄙倌甑拿骺∶嫒菅谠趷汗砻婢咧驴床环置?，只有聲音依舊含笑，他略撤開幾步距離，低低笑道，“你這般好看有趣，又拿了我的糖葫蘆...

    “下回再見面，可千萬要認得我?！?/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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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夜:未來變心預警。

    程朔:？我就去買個吃的？你是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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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舟意小惡魔正式登場（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