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
他抬手腕看了看時間,早了十分鐘,可能要等等。 學校圖書館和大報告廳連在一起,中間有一個回廊,王殷成從回廊那頭穿過走到正門口,一抬眼就看到了周易安。 周易安穿著白襯衫西服褲戴著黑框眼鏡,如老劉所說,儼然一副海龜的精英范兒。王殷成剛看到周易安頓了下腳步,站在圖書館門口的周易安就回身看了過來,一眼和王殷成對視上。 王殷成挑眉,周易安腳步急切淡笑著跑了過來,“我來幫胡院長拿冊子?!?/br> 王殷成把冊子遞給他,終于知道那個院長嘴里的同事就是周易安了。 周易安接過紀念冊,抬眸仔細觀察王殷成臉上的神色,雖然這么多年,但似乎眼前的人都沒怎么變過,眉眼神態還是那副淡淡的樣子。 王殷成送完了東西就要走人,周易安就好像格外了解他的習慣一樣,提前在他想要有什么動作時突然道:“上次說請你喝東西的,今天既然見了,一起坐坐吧?!?/br> 周易安說得客客氣氣,就好像兩人是多年沒見關系不近不遠的朋友一般,王殷成突然覺得有點好笑,既然老劉都已經告訴他當年的那些事情了,他怎么還能裝個樣子說什么一起坐坐?有什么好坐的? 王殷成不說話,就這么看著周易安,周易安被王殷成的臉晃了一下神,但也很快看懂了王殷成眼里的嘲諷。 周易安一手拿著基本冊子垂著,一手插進西裝口袋里,終于將那副假惺惺客氣的樣子收了起來。 他垂眸看了看王殷成,又低頭看了看腳下的地磚,深吸一口氣,抬眼和王殷成對視,與他道:“劉全根和你說了對么,我已經知道當年的事情了?!?/br> 周易安認真看著王殷成,想從王殷成的眼睛里看到一點除了嘲諷之外的其他神色,哪怕是楞個神也好的。 然而沒有,王殷成看著他不像是看著一個陌生人,也不像看著一個認識的人,那種眼神就好像完全是在看一個死物一般。 終于,王殷成勾唇,毫不吝嗇的露出一個嘲諷的笑容,沒說半個字轉身就走。 @ 周易安反應很快,上前兩個跨步就擋在了王殷成面前,攔住了去路。這個時間點剛好是早晨的第一節課,圖書館外面安安靜靜,偶爾有幾個學生走過,會朝他們這里看一眼。 周易安攔著王殷成:“殷成,你別這樣,我沒其他意思,我們難道就不能心平氣和坐下來聊一聊么?” 王殷成淡淡抬眸看他:“沒必要?!?/br> 周易安手里拿著書,空著的一手忍不住就要去按王殷成的肩膀,被王殷成皺眉躲開。 周易安尷尬收回手,道:“我不想在你面前提讓你不好受的事情,過去的事情我很抱歉,我真的從來沒想過會這樣,殷成我們聊聊吧,我真的有很多話想和你說?!敝芤装裁鎸θ绱司苋饲Ю镏獾耐跻蟪刹恢涝撊绾伍_口,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只能小心翼翼,臉上忍不住就露出了一點哀求的神色。 他皺著眉看王殷成,王殷成抬眸靜靜回視他,余光瞥見有幾個學生從走廊外面走進來,好奇地朝他們這里探著脖子。 有人在周易安身后試探地喊了一聲:“周老師?!?/br> 周易安愣了下,神色很快恢復如初,轉身淡定的和學生打招呼,那幾個學生疑惑的看看周易安又看看王殷成走開了。 周易安又道:“圖書館門口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在學校有個宿舍,去那里吧。我就和你聊兩句,你如果不想聽可以隨時走,我絕對不攔你!” 王殷成單刀直入:“聊什么?” 周易安:“當年的事情,我出國之后發生的事情,我都不知道,劉全根那天也只是簡單說了下,我有很多疑惑?!?/br> 王殷成冷冷道:“周易安,離我遠一點,沒人想跟你敘舊!你有疑惑和我沒關系,讓開!”說著就抬步側身要離開。 周易安哪里肯,他和劉恒已經分手了,也自覺當年的事情有自己的一部分責任在,況且他還是很喜歡王殷成的,那天在機場遇到他之后周易安就時不時會想到他們兩個以前在一起的場景,雖然過去太多年了,那些場景早就如同泡在水里的水墨畫一樣模糊了,但他一直記得王殷成的好,王殷成溫柔平靜又美好的一面。 王殷成不想和周易安在公共場合拉拉扯扯,周易安自己在學校里做教授卻好像全然沒有顧忌一般,按住王殷成的肩膀,把人往后推了推,“你不想理我是因為還放不下當年的事情對么?我當年讓你失望了是么?” 王殷成吐出一口氣冷冷看著周易安,終于道:“沒有,你出國的時候我就想好要和你分手了,沒有人對你有任何期待!周易安,你和我都在相似的家庭里長大,我們兩個都是對感情沒什么期待的人!你為了將來為了事業遠走高飛我能理解,沒人想窮困一輩子!以前的那些事情我一個字都不想再提!我還要回報社上班,麻煩你讓開?!?/br> 周易安不依不撓,終于說出了他最困惑的事情:“那你為什么要去代孕?你明明可以拒絕為什么最后又答應了???” 王殷成終于忍到了極限,他握了握拳頭,很想罩著周易安的鼻子直接送過去,但還是忍著沒動,周易安是個喜歡死磕著不放的人,認準了就不容易放手,他要是一拳頭下去,以后兩個人就更有得糾纏了。 王殷成壓著心里的怒意,面色冰冷:“我從來沒答應過要去代孕!你要是想知道,就去墳墓里問問你那死了好幾年的老子吧!” 周易安呆了,一時沒有晃過神來,王殷成趁著這個功夫和他錯開身離開。 王殷成面色冷峻,整個人隱含著隱忍怒氣快要爆發的臨界點,他取了車從學校出來,開車回報社。 @ 豆沙早上有兩節活動課,在音樂教室和外面的草坪上自己玩兒,和小朋友做游戲。 豆沙和葉飛兩個人盤腿坐在角落里搗鼓悄悄話。 葉飛道:“我還沒問我爸,我今天回去就問,明天告訴你該怎么辦?!?/br> 豆沙昨天想到了離家出走的主意,晚上躺在床上就被自己否決了,他覺得只有沒大腦的孩子才會離家出走,他一方面不知道該去哪里,另外一方面又覺得這是一種逼迫的行為。逼兩個大人在一起,就好像逼他自己去親一口劉繼一樣,他才不要呢~! 兩個小孩子聊著聊著又聊到了別的話題,不知怎么的,就扯到了上次和他們一起打架的那個胖子高錢身上。 葉飛道:“他不是已經轉園了么,我前幾天聽我家一個親戚說啊,他爸嫌棄他太笨了,想代孕再生一個?!?/br> “代孕?”豆沙還是第一次聽到這個詞,根本不懂什么意思。 “對啊?!比~飛道:“不過我也不太懂是什么意思,我問我媽,她說就是借雞生蛋的意思?!?/br> “借雞生蛋?”豆沙皺眉,還是不懂。 葉飛腦子里轉了轉,慢慢道:“我媽說,就是公雞想要一個小雞,就讓母雞幫他生小雞,但是小雞生下來之后只有公雞爸爸,沒有母雞mama,因為公雞和母雞根本就不認識,母雞只是幫忙生了個小雞而已?!?/br> “……”豆沙腦子轉得快,想了想就明白了,但他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有些郁郁難受,心里很不舒服。他一下子就想到了自己,他想他小時候也是只有爸爸沒有mama,他都沒聽家里人提過mama半個字,難道他也是“借雞生蛋”生出來的? ☆、31更文 周易安有些渾噩的走回了新聞系的辦公樓,他把手里的紀念冊子放在院長辦公桌上就走了出來。從辦公室出來的時候卻看見兩個年輕的新聞系教師從走廊那頭走過,兩人手里拿著個ipad討論著什么。 周易安沒怎么留意,和兩個教師一起在電梯口等電梯,心里想著剛剛王殷成的話——他都是被逼的,全是被逼的。耳邊是兩個教師的低聲交談聲。 其中一個年輕女人小聲道:“哇,這小模樣長得可真俊啊,還在上幼兒園吧?” 年長的女人道:“就是在上幼兒園,六七歲吧,下半年估計上小學了?!?/br> “哪里偷偷弄來的照片???”年輕女人疑惑問道。 “不知道,我也是從別人那里拷貝的,不知道哪里流出來的照片,不過我們也就看看當談資了,這種新聞也發不出去的,那邊肯定會壓下來?!?/br> 年輕女人點頭:“那肯定,我要是有這么個漂亮兒子,我也整天藏著不讓別人瞧見。雖然圈子里有流言,但真沒想到兒子都這么大了,嘖嘖嘖,鉆石王老五的兒子也算是鉆石王小五了!” 年長女人:“哎呦,那些豪門我們這些小老百姓是真不懂,太復雜了。電梯到了?!?/br> 周易安和兩個女人前后進入電梯,周易安就站在她們身后,雖然也聽見她們說了什么,但也沒怎么留意,心里想著王殷成和當年的事情。 年長女人手里舉著ipad翻了幾頁,全是一個孩子的照片,周易安微微側眸隨意看了一眼,僵了。 女人拿手指劃過屏幕,周易安垂眼就看到無數張照片里一張似曾相識的小臉蛋,穿著藍色的小外套黑色牛仔褲,臉頰帶著少兒的圓潤,但眉眼已經長開,茶金色的雙眸長長的睫毛,然后是六分神似的鼻子下巴和臉頰輪廓。 周易安呼吸都變重了,滿眼不可思議,他震驚看著屏幕,腦子里電閃雷鳴,響起剛剛自己質問王殷成的話——那你為什么要去代孕?! 代孕?!孩子?。?? 周易安一臉吃驚低頭看著,拿著ipad的女人注意到了,莫名其妙的抬眼,兩個女人都看向周易安。 周易安抬眼看了看她們,不動聲色道:“你們是新聞系的老師吧?” 年長女人垂手放下手里的ipad,“是啊,你也是我們同事?學校老師?” 周易安點頭:“我教生物制劑的,剛剛幫你們院長拿了系周年紀念冊?!?/br> 年輕女人恍然:“哦哦,是你,我知道你,你是歸國的海歸吧?剛來的那個副教授?!” 周易安答是,面上裝著樣子,心里卻是重重疑惑,他垂眼看了看年長女人拿著的ipad假裝隨意問道:“剛剛那個孩子是誰???就你們說的那個?!?/br> 大家都是同事,女人又愛八卦,覺得人家一個教生物制劑的大男人也不會無聊的把話隨便往外面穿,便道:“一個富家小孩兒唄?!蹦觊L女人說著把ipad又拿了起來,還專門遞到周易安身前,手指劃了兩頁,把孩子清晰的正面露了出來:“噥,就這個小孩兒了?!?/br> 周易安伸手自己扶著ipad的另外一邊,嘴唇一顫,面色瞬間就冷了,心房里的血液都停滯不動了。 他深吸一口氣:“他是哪家的孩子?” 年輕女人嘴快,立馬道:“你是教生物制劑的,我們本市的地方藥業巨富你知道吧?” 周易安抬眼和她對視,女人笑道:“華榮國際那位??!華榮藥業!” “……” @ 電梯到了一樓之后兩個女人收起ipad和周易安到了個招呼就先走了,周易安一個人從電梯里走出來,渾渾噩噩,視線都有些模糊,完全沒有焦距,不知道該往哪里看。 辦公樓一樓大廳保安室的正對面有一排座椅,周易安默默走到那邊坐下,手臂肘撐著大腿,臉埋在手心里。 他現在的思緒已經完全亂了,從一開始老劉告訴他當年王殷成幫自己那個賭鬼養父代孕還債,到早上王殷成冰冷的面孔說出“我從來沒有答應要去代孕”,再到剛剛看到的那張與王殷成六分相似的面孔,直至最后,從女人嘴里聽到“華榮藥業”四個字。 亂了,全亂了,好像根本沒有一樣事情是對的。從他出國開始,到他認識劉恒,再到這個月回國遇到王殷成,甚至最后自己和劉恒分手想要彌補些什么,似乎根本全都是錯的。 沒有什么是對的。 王殷成是被逼代孕的,他很難去想象自己當年的那個賭鬼養父為了錢到底是怎么逼迫王殷成的,也很難想象王殷成是如何忍受著屈辱代孕懷胎把孩子生了下來的。 還有劉恒和那個孩子! 他和劉恒在一起四年,他只見過那個孩子一面,還是在國外的時候,當時孩子只有四歲,然而那時候豆沙的臉蛋還是圓乎乎的,眉眼沒有長開,但那時候確實和劉恒長得很像。而現在那孩子的眉眼已長得很出挑,只要認識王殷成的人,一眼看到那個孩子就覺得像,非常像。 他和劉恒在一起四年,豆沙是代孕的他一開始就知道,但命運何止是捉弄人這么簡單?那個代孕的人竟然就是王殷成,竟然是王殷成! 周易安把臉埋在手心里,此刻的心情復雜難耐,突的,他想到不久前自己剛回國的那天,在機場咖啡廳里,劉恒和王殷成就已經打過照面了??! 他們是擦肩走過的!周易安僵住,仔細回憶了一下,確定那時候劉恒的眼神是在王殷成臉上掃了一下才看向他這里的! 周易安慢慢坐直,一臉不敢相信,他能一眼就認出來,劉恒養了那孩子六年能認不出來?! 他又幕的想起自己最近那次和劉恒見面時,劉恒說過的話,還有劉恒和自己分手時的態度。周易安和他在一起四年對他的脾氣還是了解一點的,劉恒不是個在生活里會突然做決定的人,一定是想了很久考慮周全之后才做的決定。 那是從什么時候開始? 周易安握了握雙拳,不自然的松開,慢慢站起來朝大廳外頭看去。早上十點,外面日光正好,藍天白云,陽光明媚。和他此刻的心情截然相反。 他想他或許知道劉恒為什么和自己分手了,是因為王殷成。 周易安背后沁出一層汗,他從口袋里掏出手機,給剛剛那個院長打了個電話,找了個理由打聽了王殷成所在的報社地址。 @ 王殷成早上回報社工作,因為新聞版面和印刷廠的問題耽擱了中午吃飯的時間,邵志文那里有點樂事薯片,拿出來做了奉獻。 王殷成把下午的工作擠了擠,下班前的兩個小時和老劉打了個招呼出來,打的去了華榮國際。 劉恒已經等在辦公室了,秘書把王殷成引到門口,敲門進去。 劉恒朝王殷成一點頭,秘書剛要合上門去倒水,被劉恒抬手攔住,道:“不用了?!?/br> 秘書點頭出去,劉恒自己親自給王殷成沏茶倒水,兩人坐在沙發上聊專訪的一些事情。 劉恒把王殷成喊過來的原因是因為之前他們專訪是提到了控股九龍的話題,劉恒的意思這個qa要刪去,暫時不能在媒體報紙上透露消息,他們的公關和風險控股出了點小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