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
“嫂……”文幸及時收口,“時宜小姐,我是真的很想看你那幅畫,可惜送給了陳伯伯?!辟〖讶诵α寺暎骸安蝗缃袢赵僮饕环?,收在周家好了?!?/br> “好啊,”文幸笑瞇瞇去看時宜,“好不好,時宜?” 她倒也不太介意。 剛想要應承,周生辰卻忽然出了聲音:“作畫很耗精力,她身體還沒有恢復?!?/br> “也對?!蔽男矣行┦?。 “不過,”他不緊不慢地說著,給出了另外的提議,“我可以試著臨摹一幅?!?/br> 聲音淡淡的,像是很簡單的事情。 眾人都有些愕然,畢竟這幅畫剛才作完,就已被收起,哪怕他見過,也只是那日一次而已。臨摹出一幅只見過一次的畫,說來容易,真正落筆卻很難。 時宜也有些憂疑不定,直到看到他站在書案旁,落筆。 起初是蘆草,獨枝多葉。 層層下來,略有停頓,像是在回憶著。 到蘆草根部,他筆鋒再次停頓,清水滌筆,蘸淡墨,再落筆即是她曾畫的那株無骨荷花。他很專注,整個背脊都是筆直的,視線透過鏡片,只落在面前的宣紙。 一莖荷。 也相似,也不同。 當初她筆下的荷花蘆草,筆法更加輕盈,像夏末池塘內獨剩的荷花,稍嫌清冷。 而如今這副,筆法卻更風流,若夏初的第一株新荷。 畫境,即是心境。 周生辰母親笑著感嘆,這幅雖意境不同,卻已有七八分相像。文幸和佟佳人都看著那幅畫有些出神,各自想著什么。周生辰略微側頭,看她:“像嗎?” 時宜說不出,輕輕笑著,只知道看著他。 他在乎自己。他始終遵守最初的承諾,認真學著在乎和愛護自己。 匆匆一次觀摩,便可落筆成畫。 若非用心,實難如此。 周生辰也看她,微笑了笑,換筆,在畫旁又落了字: “看取蓮花凈,應知不染心?!?/br> 這是孟浩然的句子。 她認得這句話,也自然知道這句的含義: 你看到,這蓮花出淤泥而不染,也應警示自己,不要被世俗困擾,守住自己的心。 簡單十字,字字入心。 她的視線從畫卷,移到他身上。 “這是孟浩然的句子?”文幸很欣喜,發現自己認得,“倒也配這幅畫?!?/br> 佟佳人也笑了笑,輕聲說:“是,很配?!?/br> 在這個房間里,只有周生辰母親和時宜看得懂,他借孟浩然的這句詩,在說什么。 剛才的談話,他未曾參與。 卻并非是在妥協。 他所作的事,所選擇的人,從始至終都不會改變。 看取蓮花凈,應知不染心。 他心里的時宜,便是如此的時宜。他的時宜。 42第三十九章 解不開的謎(3) 夏末荷塘,總有些落敗感,可時宜走在水上蜿蜒的石橋上,卻不覺得,這些都是衰敗的景象。入秋后的枯萎,冬日厚重的冰面,再來年河開后,又會蔓延開大片濃郁的綠。 夏去秋來,一年復一年。 她轉過身,倒著走著,去看自己身后兩三步遠的周生辰。不管是曾經素手一揮,便可讓數十萬將士鏗然下跪的他,還是眼前手插褲子口袋,閑走白色石橋的他,都無可替代。 時宜在笑,他也微微笑起來。 “我……真的不適合你們家?!?/br> 他不甚在意:“我也不適合?!?/br> “你從小就是這樣嗎?” 他笑了一聲:“和你從小差不多,不太合群?!?/br> 她想到他對自己的了如指掌,略微覺得不自在:“你手里的……我的資料,到底有多詳細?”“有多詳細?”周生辰略微回憶,“詳細到你喜歡喝咖啡,加奶不加糖?!?/br> 還真的很細節。 在兩人初相識,甚至還未見第二面時,他就已經知道了這些。 曾經在西安短暫的接觸,她已經完全透明的被他熟悉,而他對她來說,始終是個迷,每段時間,甚至每一日都會讓她察覺,過去所知道的都是假象。 她慢慢停住腳步,周生辰也自然停下來。 “你過去,也是在這樣的環境里生活,習慣嗎?” 政治、礦產、土地、珠寶、毒品和軍火交易。 她覺得,這些都違背了他的價值觀。 “我?”他似乎在考慮如何說,略微沉默了一會兒,“我不習慣,也不喜歡,但無法擺脫,血緣關系是唯一無法擺脫的人際關系。我喜歡簡單的生活?!?/br> 她嗯了聲,輕聲玩笑:“喜歡金星,勝過喜歡自己居住的地球?!?/br> 他被她逗笑,低了聲音,語氣認真:“但首先,要保護腳下的土地。腳下的土地都守不住,同胞就沒有賴以生存的后盾,對不對?” 時宜順著他的話,想到了很多。 過了會兒才頷首說:“對,就像……過去猶太人之所以被屠殺,是因為他們沒有自己的祖國?!?/br> 她想,她懂周生辰的意思。 縱然,你移民數代后,仍舊是華人。 不管你生活在世界哪個角落,如果沒有強大的祖國,你隨時都會朝不保夕。 時宜略微看了他一會兒,伸手,輕輕拍了拍他的心口:“你的心,裝了太多的東西,我只要占一小部分就可以了?!?/br> 晚膳,她和他在自己的院子吃的。 這也是這一個月來,難得兩個人安靜地坐在一處吃飯。時宜特意開了簡單的方子,自己給他做了藥膳,周生辰似乎對中藥味道很排斥,吃進去的瞬間表情,竟然像個十幾歲的男孩子。 她訝然猜測:“你小時候,是不是吃太多,心理抵觸了?” 他卻已低頭,繼續去喝那燙手、燙嘴的湯。 似乎不太愿意承認的感覺。 她嘴角微動,像是在笑:“怕吃藥就承認嘛?!?/br> 他再抬頭,已經恢復了平淡的表情:“嗯,不太喜歡?!?/br> 一本正經,不茍言笑。 她掩不住的好心情,又取笑他兩句。 林叔見了也忍俊不禁,難得見大少爺被人逼的承認弱點。 周生辰輕輕咳嗽了一聲,輕聲說:“好了,再鬧,就執行家法了?!?/br> “家法?”她脫口而出,瞬間恍然。 那曖昧不明的,卻又情愛分明的話。他難得說,卻一說便讓她面紅耳赤。 她再不敢揶揄他,開始去吃自己的那份飯。 或許是他飯間的玩笑,或許是他今日不同的舉動。 平日用來看書的時辰,她卻再也安心不下,坐在窗邊的書桌旁,余光里都是周生辰。 他背靠著沙發,坐的略顯隨意,穿著簡單的襯衫長褲。手臂搭在一側,無意識地在玩著沙發靠墊的流蘇,靜悄悄的,看起來很投入。 她動了動身子,想要投入到自己的書里。 “時宜?” “???”她回頭。 他看她:“有心事?” “沒有啊,”她隨口搪塞,“我不是一直在看書嗎?” “你每隔兩分鐘,就會動一動,”他微微笑著,揭穿她,“不像是看書的樣子?!?/br> “我……”她努力想借口,可轉而一想,卻也笑了,“喏,你也沒有認真看書,竟然知道我一直心神不寧?!?/br> 他揚眉:“讓我看看,你今晚看得是什么書?!?/br> 她嗯了聲,拿著書走過去,把書放到他腿上。 卻忽然被他挽住腰,直接壓在了沙發上,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她一跳。驚嚇剛才散去,已經感覺到他身體貼在自己身體上,早已有了明顯的變化。 熱息慢慢地貼近脖頸和胸口,她很快就閉上眼睛,心猿意馬。 他抱她上床。 很快,睡衣的扣子都被他解開來。 她的手不自覺抓住他的襯衫,輕輕地輾轉身子。但不知為何,腹部隱隱有些不適的感覺,可又不像腹部,像是胸口輻射開來的隱痛。 她想要開口,告訴他,自己好像忽然不太舒服。 淬不及防地,門外傳來了一聲輕喚:“大少爺?!?/br> 很突然。 通常不是急事,這個時間不會有人上二樓。 他有一瞬的意外神情,停下來,替她拉攏好睡衣的前襟,略微收整,起身去開門。 門外站著的是那個小女孩子,看到他開門,輕聲說著來意。 因為是刻意壓低聲音,時宜聽不到狀況,只看到周生辰的背影。很快,他轉過身對她說:“家里出了些事情,我需要馬上離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