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
“因為那件事?” “不是,”周生辰笑一笑,“那件事情,的確是為了讓我離開這里。不過,我這次走的目的,是為了我的研究項目?!?/br> “無鹵阻燃硅烷交聯poe復合材料?” 時宜真的是生記硬背,記下了這個拗口的名稱。 周生辰沒想到,她能說的如此順暢,倒是有些意外地深看了她一眼,似乎想問什么。過了幾秒,卻又作罷?!澳莻€是西安的研究項目,并不是我這幾年所做的?!?/br> 她疑惑看他。 “簡單來說,我這幾年在歐洲的一個中心,復制金星環境,研究居住可行性?!?/br> 她喔了聲。 這么聽著呢,的確比那個名詞聽得懂了。 可是怎么離她更遙遠了:“金星的居住可行性?金星可以住人?” “地表炙熱,溫度480攝氏度左右,表面壓力接近90倍地球大氣壓強,”他簡單回答,說起這些,就想教科書的有聲讀物,“但是它的大小、質量,甚至是位置都最接近地球,在太陽系里,和我們算是雙胞胎。所以,以后它應該有機會住人?!?/br> 她又喔了聲。 他笑:“聽著會不會無聊?” “不會,”她搖頭,“挺有意思的,因為不懂才聽著有意思?!?/br> 他繼續講了些。 她記性不錯,雖然基本不懂,卻記得清楚。比如金星的4天環流,極低漩渦,等等,還有他所做的對微量組分的分布情況的研究。她想在他離開的這段時間里,悄悄補習補習,起碼在他偶爾想到時,不再坐在陽光里傻乎乎地聽著。 “那你……什么時候回來呢?” 他說:“三個月?!?/br> 她點頭,想,三個月會很快過去的。 “時宜?” 她嗯了聲。 “為什么會是我?” 她沒聽懂:“為什么?” “在白云機場,為什么你會想要認識我?” 周生辰說話的時候,不經意碰到了她腕間的十八子念珠。翠色的珠子,觸手微涼,讓他有些奇怪的感覺。他蹙眉,不太適應這種瞬間失神的感覺,像是有什么呼之欲出,卻完全抓不到方向。 時宜也恰好陷入了短暫的沉默,過了會兒才說:“是一見鐘情?!?/br> “一見鐘情?”他重復。 她點點頭,無法解釋,那些存在在史書中的過去。 只好如此形容故事的緣起。 三個月。 周生辰簡單交代了這個時長后,就真的在次日離開。 他只給了她大概歸返的時間,從頭到尾,都沒提過要帶她同行。 她猜,他口中所謂的項目,或許只是他離開的原因之一。他出生的家庭,是個詭異的存在,竟然出了這么大的事情,都仿佛沒有任何震蕩,出了那個深夜的不速之客,還有一系列爆炸性的涉嫌罪名外,沒人再提過那個輕易殞命的唐曉福。 那個家族像在另外的空間,有著自己的守則。 如果她不是記得他,怎么敢接近這樣的家庭? 他離開不久,夏天早早就來了。 除了每天三個電話,他似乎遠離著她的世界。 美霖為了給公司造勢,整個月都在籌辦配音選秀活動。她因為獲獎的緣故,不得不配合一些活動,其實也只是錄了一段宣傳語,仍舊堅持不參與活動。 那天美霖拿給她十幾個錄音聽,大多是參賽者自己寫的稿子。 “那一年,佛祖在菩提樹下結跏跌坐,用七七四十九日頓悟。他頓悟的是四大皆空,忘卻的是愛恨癲癡。我想,你我相識四百九十日,四千九百日,四萬九千日,我都沒有勇氣結跏跌坐,寧要金身兒忘記你……”她聽著demo,忽然有些感動。 美霖笑起來:“好像當初我聽你demo的感覺,那么多的樣帶,竟然只有你念了一首《上林賦》,念的我們是云里霧里,卻覺得真是好聽?!?/br> 時宜笑:“我對《上林賦》最熟,所以讀著最有感覺?!?/br> “時宜?” “嗯?” “你那個科學家的未婚夫……” 她回過頭,伸出手晃了晃:“看清楚我戒指戴在哪里,已婚了?!?/br> “已婚?”美霖不敢相信,“你這兩個月都和我廝混在一起,算是已婚?房子呢?車子呢?蜜月呢?最重要的是,你的化學先生呢?” “他在羅馬的國家天體物理研究院……”時宜實話實說。 “天體物理?”美霖有些茫然,“他不是做化學的嗎?” “界限沒有那么分明,他現在主要做的是金星地表的微量組分和半微量的測試分析……”她盡量說的不專業,實際上她也說不了多專業的話。 美霖沉浸在這些詞語里,仍舊不理解金星和時宜的婚禮有什么關系。 “我一直不知道,你喜歡的是以人類發展為志向的科學家,大愛無私???這種人,對男女之間的感情,應該會看得很淡?!?/br> 大愛無私? 她視線飄開,落到大廈外的空地上:“可能吧。有時候我看歷史題材的東西,都在想,如果我生在古代,肯定會喜歡上心懷天下的男人。一個男人總要做些事情,和名利、愛情無關,天天談情說愛……不太適合我?!?/br> 美霖又說了什么,她沒留意。 只是看到空地上有熟悉的一對兒人影,是他的弟弟周文川和王曼。在紛擾穿走的人群中,他們兩個像是一對簡單的情侶,低聲說著什么,很快就上車離開。 時宜看得太專注,美霖也留意到。 忽然就說:“挨?這個男人我認識?!?/br> “你認識?” 美霖大致給她講了講,公司來了個大學畢業生,頂頭上司太過強勢,天天被罵。忽然有天這個男人來公司,說是要找最大的老板談些事情。具體談了什么,美霖自然不知道,她唯一知道的就是大老板點頭哈腰把人送走后,直接把畢業生分給最強的項目組。 “老板事后感嘆了句話,都說香港等于‘李家城’,是李家的城市。而這個人背后的家族更難招惹一些,他的背景,絕不限于某個地方和城市……”美霖繼續自言自語,“你說,那個小姑娘背景這么強,怎么還留在公司,哎,誰讓人家樂意呢,就喜歡在這里混著玩著……” 時宜想起那個深夜。 面對突如其來的指控,周生辰的化解簡直無懈可擊。 她想,這樣的說法不夸張。這個姓氏看起來普通,甚至在平時都不會有人像閱讀八卦一樣,看媒體分析爆料。 好像他們的存在,就只是一個秘密,而曾經的她根本不會有機會接近。 她和他的法律關系已經是夫妻的事實,包括她的國籍改變,時宜至今都不敢和父母提起。如果匪夷所思的事情太多,她怕,父母對他的家庭會更加排斥。 午飯后,她被強留下來,幫美霖審demo。 兩個人邊聽邊討論,很快就到了兩點,周生辰的電話準時進來,她比了個手勢,跑到小房間里,關上門。比起最初的開始,現在兩個人說話的時間長了不少,他甚至有時會說起和她無關的事情,當作趣事講給她聽。 當然,這也是她的要求。 畢竟兩個人的生活交集太少,總會找不到話題。直到某天,時宜終于忍不住說,其實你可以說些身邊的小事。比如你今天吃了些什么?或者是哪里不舒服,或者天氣,都隨便,這樣我會多些話題,多了解你些。 她想,正常情侶都是如此做的,零碎小事交流著,也不覺得無趣。 周生辰起初還不太習慣,她就問他,他來回答,漸漸感覺自然了很多。這樣說著,她就覺得離他很近,而且她也私心地感覺到,周生辰從沒和人如此交流過。 “接下來的一周,我會在德國不萊梅,”周生辰的聲音雖然平淡,卻對她盡量的溫和,“你想來嗎?” “想,”她毫不猶豫,“大概什么時候……不過會不會來不及簽證?” “不會,”他笑起來,“你來德國不會需要任何手續?!?/br> 她恍然,忘記了自己被他改變的國籍。 第一次發現這件事的好處,可以讓她隨時隨地見到他。 周生辰簡單解釋著他此行的目的,是為了國際空間研究委員會的會議,從星期一到星期日,行程很滿。時宜聽著他說,或許沒有太多時間來陪她的時候,已經思緒渙散開,想著要準備什么,見到他時候會說什么。 等待電話結束,她很快和美霖說自己要離開一周。 美霖聽到理由后,非常不滿她的主動:“時宜,你知道男女之間相處,是要有技巧的,哪怕你們已經是合法夫妻,也要適當用些心思,不要一味遷就他……” “美霖,美霖,”時宜笑著阻止她說教,“我26歲才遇到他,就算幸運可以活到80歲,也只剩了54年,19710天。你也說了,他是做研究的,很容易就像現在這樣離開幾個月,或許真正在一起的時間,只有不到一萬天,”她半是認真,半是玩笑地告訴美霖,“我沒時間用心思、用技巧,我要爭分奪秒和他在一起,知道嗎?” 第二十四章 總有離別時(3) 航班準時抵達不來梅。 她按照他的囑咐,取了行李,無處可去,就在大廳里等著。她坐的地方正對著一個門店,透過玻璃可以看到店內行色的人,也可以看到自己淡淡的影子。她微微偏頭,對自己笑了笑,周生辰,我們有兩個月沒見到了。 兩個月,六十一天。 很多交雜的人影,來來去去。 她看到鏡子里出現了幾個人,有他。今天的他穿的很簡單的,也很普通,白衫黑褲,戴著眼鏡。時宜很快回頭,看清了余下的那些嚴謹的深藍襯衫和黑色西褲的男人們,有兩個還提著黑色公文包,惟有和周生辰并肩走著的男人,看上去隨意的多,大概有三十五六歲的模樣。 她起身,他已經走到身前。 “我妻子,時宜,”周生辰輕比了個手勢,告訴身側男人,同時也看向她,“這位是我大學時的同學,也是我的老朋友,梅行,字如故?!边@個名字有些特殊,能有表字的人比較少見,周生辰如此介紹,想必又是周家的世交。 時宜友善地笑笑:“梅如故?殘柳枯荷,梅如故?!焙芎玫拿?,她不好意思直接說出來,就如此隱晦地表達著,很快說,“你好,梅先生?!?/br> 梅行有些意外,去看周生辰,用手肘撞了撞他的胳膊。 “怎么?”周生辰笑起來。 “好福氣?!?/br> 梅行有些好奇,禮貌問時宜:“時宜**第一次見你先生,是不是也很快就明白了他的表字含義?”時宜搖頭:“我不知道他有表字?!?/br> “抱歉,”周生辰很快說,“不太常用,就忘記告訴你?!?/br> 他的抱歉非常禮貌。 面前男人的神情,從意外、欣賞,換成了疑惑。 幸好梅行很知分寸,沒再問。 從機場到酒店,他安排妥當后,很快把時宜交給了梅行,只是和她說要有些手續會由梅行來幫她理清、辦妥。待到周生辰走后,四五個男人有條不紊地打開公文包、電腦,梅行開始很耐心地給她解釋,需要接手些什么,大多是周生辰私人的財產。紛繁復雜的詞句,她漸漸有些聽得發昏,也開始明白這個梅行,應該是充當著他的私人理財顧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