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節
“即使管效忠和梁化鳳都不來,那還有松江府的馬逢知,”任堂提到了另外一個威脅,駐守松江的馬逢知在此次戰爭中態度曖昧,現在鄭成功大敗,想必他正在惶恐不安,說不定正在后悔為何不和梁化鳳一樣,出兵增援南京:“馬逢知手握一萬五千綠營,其中有三千是騎兵,遠比梁化鳳的部隊善戰得多。說不定他會認為我們這五千人是他最后的機會,會想用我們的首級洗刷他首鼠兩端的罪行,向清廷乞求一條活路。若是他只帶著騎兵趕來,在我們逃出常州府前他就能趕上我們,就算我們逃進浙江他也會窮追不舍?!?/br> 鄧名看著地圖,繼續前進進入常州府后,他們就會夾在南京和蘇州之間,前后都是清軍的重兵集團,除非兩地的清軍都毫無反應地按兵不動,連一點偵查部隊都不派來,否則明軍就會被清兵咬住、拖住,被偵查個一清二楚,然后在清軍的前后夾擊中被消滅。 “是該重新考慮一下的時候了?!编嚸痤^,對任堂和其他來參加軍事會議的浙江軍官們說道:“我們可以賭韃子對我們熟視無睹,在兩天之內不做任何反應,讓大家能夠平安回家,可你們真敢這么賭么?一旦韃子追來,五千人不會有幾個能活著到浙江,更別提去寧波了?!?/br> 即使是最歸心似箭的浙江軍官,此時也沉默不語,鄧名繼續說下去:“我們努力過了,但回家的路看起來不通了,我建議我們還是及早回頭吧,現在趕回湖廣或許還來得及?!?/br> 現在調頭向回跑,雖然還可能受到南京清軍的追擊,但至少可以拉遠與蘇州清軍的距離。 “只要我們迅速向西前進,南京方面的韃子也未必愿意窮追,延平郡王眼下還能轉移韃子對我們的注意力?!编嚸赋?,現在清軍已經擊退鄭成功對南京的進攻,在勝利在望的時刻,或許清軍的戰略會趨于保守。 …… 崇明島。 登陸已經兩天了,但是守軍依舊堅守著營壘。 在損失了大量的高級將領后,鄭成功把失去領導的士兵調撥到其他營中,但現在士兵還遠遠沒有適應新的將領,將領也完全不熟悉這些士兵。 今天從戰場上返回的將領們,一進賬二話不說就統統跪在鄭成功的面前,雖然他們親自督戰,但士氣和組織都一團糟的閩軍卻依舊拿守軍無可奈何。 “先吃飯吧?!编嵆晒ζ届o地說了一聲,招呼部下們起來,讓衛兵把晚飯端進來。 “張尚書只能自求多福了?!北娙四燥埖臅r候,鄭成功下了退兵的決心。 第五十五節 死地 鄭成功攻打崇明島,就是為了能夠把家屬安置在這里,外面有水師環繞可保無憂,這樣閩軍就有機會騰出手來與清軍再決勝負。但遲遲拿不下崇明島,只會讓士氣不振的明軍變得更加趨于瓦解。鄭成功得知梁化鳳、管效忠等人已經到達蘇州府,現在雖然他們懾于明軍水師的優勢不敢增援崇明島,但鄭成功同樣不敢冒險,萬一清軍偷渡成功,以現在明軍的狀況,恐怕又會是一場類似南京城下的大敗。 放棄攻打崇明島后,閩軍就不可能再回頭支援浙軍,也會失去對清軍的牽制作用。鄭成功雖然顧不上再管張煌言,但他決定還是分批從崇明島撤退,有斷后部隊就不會被清軍水師追擊,也可以把蘇州的清軍多拖上幾天——鄭成功覺得對深陷內地的浙軍幫助不大,只能算聊盡人事而已。 雖然這次出擊南京的結果與鄭成功所期望的完全不同,還損失了甘輝、余新等許多將領,但鄭成功已經開始從負面情緒中擺脫出來。 在幾個親衛的陪伴下,鄭成功走到海邊。遠望南岸,密密麻麻的火光都是清軍營地的。鄭成功的背后隱隱傳來明軍家屬的哭聲,她們在哀悼今天戰死的親人——由于沒能肅清崇明島的敵軍,所以鄭軍依舊沒能完成軍屬分離工作。 “荷蘭人劫掠我國客商,我已經警告過他們兩次了,說如有再犯必定興兵討伐?!编嵆晒υ谛睦镬o靜地想著未來的戰略。為了建立這支軍隊,鄭成功花了差不多十年的時間。這次損失雖然不小,但以現在鄭成功控制的海貿航線,估計有個五年也就能恢復舊觀:“但荷蘭人聽聞我失敗,難免會再起搶奪之心。如果我對他們劫掠漢家的商船置之不理,很快我的收入就會大減;反過來,如果我征討臺灣,拿下荷蘭人的基地,以后澎湖、臺灣之間的航道收入就不再是我與荷蘭人共享,而是為我所獨占……雖然這也要花費一些時間,但五年之內我依舊可以恢復軍力,而且還多了一個臺灣,可以用來安置家屬,下次再進攻南京的時候也就不必擔心后方的安全?!?/br> 清兵已經到達蘇州府兩天了,但是他們始終謹慎小心地沿著岸邊扎營、布防,沒有任何增援崇明島的企圖。如果不是眼下鄭成功對自己手中軍隊的紀律、士氣嚴重缺乏信心,完全不用著急離開的??粗遘娔歉蔽窇粥嵓宜畮煹臉幼?,鄭成功又在心里說道:“我還是會來的,會一次接著一次地殺入長江,登陸山東、福建、浙江,這萬里江防、海防,你們能守得住多少?我不會再犯帶家屬的錯了?!?/br> 今年鄭成功只不過三十五歲,風華正茂,他覺得自己還有充分的時間和機會光復中原,為大明奪回兩京。盤算了一會兒奪取臺灣能給自己帶來的海貿收益后,鄭成功的思路飄得更遠:“呂宋為西班牙人所得,他們曾兩次殘殺華僑,視我大明子民為豬狗,我也兩次警告過他們了,不過之前一直鞭長莫及。等我軍拿下臺灣后,若是西班牙人恭順,我也沒有必要在他們身上耽誤時間,若是他們依然殺害華僑,我可舉兵討伐。等拿下了呂宋,把所有的航道都握在手中后,收入再增加一倍不成問題,就是養二十萬大軍,每年發動一次北伐,財力上說不定都可以做得到?!?/br> 收起了越飄越遠的思緒,鄭成功重新把目光投在海對面的清軍營地上。 “來日方長?!编嵆晒p輕地說了一聲,他的言語中再次充滿了自信和百折不回的氣勢。 不過鄭成功并不知道,在鄧名原來的世界上,他并沒有更多的機會了。 在那個世界,四年后,鄭成功確實奪取了臺灣,妥善地安置了軍隊的家屬,獨占了臺灣黃金水道,并發國書給菲律賓的西班牙總督,要對方不得歧視華人并侵害華人財產。西班牙人對此置若罔聞,依舊屠殺華商,消除西班牙人的貿易競爭者。而菲律賓的華人不但是鄭成功的貿易伙伴,也是他的兵源之一。得知此事后,鄭成功整頓部隊,聯絡菲律賓的華人,準備跨越重洋把菲律賓納入中國版圖,同時完成對東亞貿易的壟斷。 但在鄭成功預定出兵日期的一個月前,連續傳來他的父親、弟弟們被清廷殺害的噩耗,以及兒子鄭經私通乳母等消息,連續的打擊讓鄭成功一病不起。他在臨死前悲憤至極:“我才三十九歲,尚未光復中原,怎么就要死了呢?”鄭成功抓破自己的臉,自云無面目見明帝于地下,隨后逝世于臺灣。 …… 鄧名返回湖廣的建議在浙軍中引起了軒然大波,好多人認為既然已經走了好幾天了,那就干脆走到底,但大部分人最后還是支持鄧名的決定,認為繼續前進實在太危險了。蘇州有通向杭州的大道,如果清軍決定追擊可以迅速趕到,甚至可以比明軍先到,堵在明軍頭里;而明軍需要從太湖南岸繞過去,道路要難走得多。 但爭執又耽誤了半天的時間,第二天明軍并沒能及時出發,到下午的時候,任堂匆匆趕來,告訴鄧名有數百人不辭而別,自行繼續向常州府前進了。聽說此事后鄧名也是又急又氣,對任堂叫道:“他們離開大軍獨自行動,有幾個能夠逃脫?十有八九都要落入韃子之手,現在可好,他們還知道我們的計劃,等他們被韃子捉住后,我們的兵力、虛實和行動路線也就會統統為韃子所知?!?/br> 鄧名無法再等下去,表示自己會立刻向蕪湖出發,讓愿意走回頭路的浙兵跟上。任堂雖然很想返回浙江,但也知道在行蹤暴露的情況下強行闖關兇多吉少,就說服一些浙軍首領跟著鄧名一起出發。見有人帶頭,那些還在猶豫的浙江士兵就紛紛跟上。不過仍有一些人決心冒險回家,就此和大部隊分離,化整為零向東去了。 到傍晚扎營的時候,檢查人數只剩下四千出頭了,見鄧名悶悶不樂,李星漢就寬慰道:“離開的將士目標小了很多,可能會有不少人脫險?!?/br> “很難?!编嚸麚u頭道:“不過我現在很后悔為何昨天還要繼續向東走冤枉路,當時就應該當機立斷,馬上回頭?!?/br> 說著鄧名又嘆了口氣,為自己的優柔寡斷后悔:“若是昨天馬上回頭,不但可以多出一天路程,而且大部分人見距離常州尚遠,可能也不會心存僥幸去冒險,這完全是我的錯?!?/br> “提督不必過于自責,畢竟這不是您的軍隊,凡事都需要和我們商量?!比翁寐勓砸糙s忙安慰道:“若不是您帶著衛士跟我們一起走,路上也不會那么容易避開韃子耳目,我們可能早就被發現了?!?/br> 之前鄧名總是帶著衛士為全軍開道,偵查前面的敵情,所以頭兩天浙軍順利躲開了清軍的耳目;但從返程的第二天,浙軍就屢屢遇到小股的地方綠營,雖然地方軍隊戰斗力很差,人數也不多,總是被明軍驅逐開,但大家都知道這不是什么好兆頭,說明周圍的清軍已經得到警報,知道有這么一支浙軍存在。 而且與小股清軍的交手也拖慢了明軍的速度,但凡遇到山林明軍也不敢快速通過,而是小心翼翼地反復偵察,確認沒有埋伏后才敢逐隊通過。前隊從狹窄的地形通過后,還要占領兩側制高點,以掩護全軍安全通過。 “這么走下去可不好?!钡诙煸鸂I后,鄧名等人感到形勢更加危險,對于周圍的清軍部署一無所知,而陰魂不散的地方綠營能夠把浙軍的動向源源不斷地報告給后方。今天還發生了幾次小規模交手,有幾個浙軍在占領掩護陣地的時候自己摔傷,無論是戰斗還是非戰斗造成的傷員,鄧名也都要攜帶著一起前進。要是把傷員丟棄,那無疑于宣判了他們的死刑,以后就沒有人愿意執行危險任務了。 第三天又受到地方綠營的多次sao擾,還有一些清軍在浙軍周圍故布疑陣,插旗、擂鼓鬧個不停,雖然知道敵人可能也就是幾十、上百個,他們是在虛張聲勢,但身處敵境的明軍也不敢冒險,遇到這種情況就要展開戒備,警報解除后才能繼續行軍。 不過從下午開始,地方綠營突然不見了,這讓明軍大大地松了一口氣,到晚上扎營的時候,明軍已經抵達高淳,這里是太平府、寧國府、應天府三府的交界地帶,如果明天也能像今天下午這樣不受到sao擾的話,那么晚上就能趕回蕪湖。從蕪湖到銅陵之間的清軍已經不存在,明軍接下去的路就會好走得很多。 眼看又回到了出發地,這些天的辛苦完全白費,浙軍的士氣變得很差,沒能達成心愿的士兵也頗有怨言,有人又開始說三天前其實不必回頭,要是卯足一口勁沖下去,說不定現在已經沖過湖州了。 整頓好營地后,鄧名就讓衛士們去休息,明日還要繼續趕路,這個時候突然有人沖進來,說是趙天霸他們三個回來了。 “你們怎么找到我們的?”鄧名見到三人后自然十分驚喜。 “怎么會找不到?”趙天霸把幾封邸報從懷中掏出來,遞給鄧名:“我們從安慶返回后,兩天前就回到蕪湖了,現在那里都是韃子?!?/br> “都是韃子?”鄧名的臉色馬上沉了下來。 “正是,巢縣那邊聽說發現了張尚書的行蹤,郎廷佐把他的標營都派去了,走的就是蕪湖這條路,跟著一起來的還有韃子的水師?!睆埢脱缘牟筷犕霞規Э?,行動非常緩慢,發現張煌言的蹤影后,南京立刻派出部隊追擊而去:“也幸好張尚書吸引了一下韃子的注意力,郎廷佐的標營甲騎都朝著北追去了,不然提督你們就麻煩了?!?/br> 三天前鄧名這股浙軍的行動被發現后,立刻讓常州等地的清軍提高了警惕,在確認有一支規??赡苌锨У拿鬈娀顒雍?,接到警報的管效忠斷定這支浙軍正在冒險返回寧波,他不等南京命令,就派了三百騎兵南下湖州攔截,幸好鄧名掉頭,不然早已經與這支清兵相遇。 趙天霸還告訴鄧名,雖然有郎廷佐的標營向巢湖方向去了,但是之前集合在南京周圍的不少水師,包括江西的一些船隊都已經抵達蕪湖,這些水師加上攜帶的綠營,估計也有三、四千人:“除了南京的援軍,太平府和寧國府的韃子也知道提督的位置了。幾個時辰前我從黃池過來的時候,看到打著這兩府旗號的韃子正在收繳船只,沿著河岸布防?!?/br> 黃池位于高淳和蕪湖之間,高淳北面是丹陽湖和石白湖,南面是固城湖,浙軍想返回蕪湖的話,需要在黃池鎮或者水陽鎮渡河。 “他們有多少人?”鄧名臉上的憂色更重,雖然可能找到可以渡河的地點,但是清軍有所防備的話,明軍還是難以突破。 “大概有一、兩千吧,其中大概有三分之一是甲兵?!壁w天霸反問了一句:“現在提督有多少甲兵?” “大概五百?!?/br> “那肯定不行?!壁w天霸說出了大家的共識。 而且就算能擊潰太平府和寧國府的地方部隊,蕪湖的清軍恐怕也不是浙軍能夠對付得了的。 就在大家快要絕望的時候,趙天霸總算說出了好消息:“虎帥已經順流而下,現在也在蕪湖附近?!?/br> 鄧名知道李來亨會隨后出發,不過并不知道李來亨什么時候能到,聽趙天霸敘述完安慶一戰的經過后,浙軍將領們又燃起希望:“只要能和虎帥會師,我們就脫險了?!?/br> “可是怎么通過黃池呢?”寧國府的綠營已經有所防備,鄧名覺得強攻他們的沿河防線難度很大:“而且就算沖過黃池,我們先遇到的也多半是真正的韃子,而不是虎帥?;浿牢覀冋诜祷?,但不清楚我們的具體位置?!?/br> 南京方面給胡老小下令,讓他戴罪立功,領著荊州水師和南京派來的水師一起堵截西竄的浙軍。 “如果我是虎帥,我會怎么做?”鄧名對周圍人大聲地說道:“我一定不敢在蕪湖與清軍合營,因為怕露出破綻,也不敢輕易向蕪湖的清軍動手,因為一旦身份暴露就更難支援浙軍。所以我會在蕪湖周圍游弋,睜大眼睛看著我們會不會突然到達江邊。但我很難第一個知道情報,因為我是客軍,就算某處打起來我也是最晚知道的那個……” 說到這里鄧名停住了,又開始沉思。 “所以我們還是在死地?!庇械恼丬妼㈩I已經開始絕望。蕪湖周圍的清軍嚴陣以待,浙軍不但很難突破到江邊,就算突破到江邊,等李來亨得到消息,急忙趕來登陸支援,浙軍可能也早就被打垮了。 任堂看了看周圍喪氣的同伴,突然對鄧名說道:“提督不妨與我們約定一個地點,然后立刻去與虎帥聯絡,我們集中全力向約定的地方突圍,提督與虎帥就在那里等我們好了?!?/br> 鄧名的衛士們都掃了任堂一眼,知道他雖然說的冠冕堂皇,其實就是要鄧名趕快脫身,不要再管這些注定難以突圍的浙軍了。 浙軍頭目也都先后明白了任堂的意思,他們紛紛支持:“提督送了我們一路,已經足見盛情了?!?/br> “這都是我們自己要去浙江鬧的,與提督無關?!?/br> “提督趕快去虎帥那里吧,說不定我們就殺到江邊了,提督早走一刻,虎帥的船也能早到一刻?!?/br> 周圍人七嘴八舌地相勸時,鄧名始終沒有出聲,而是繼續看著地圖沉思。 很久以后,鄧名抬起頭,問周圍的眾人:“你們敢不敢去一趟南京?” “南京?”大家都驚訝地叫起來。 “是的,如果我們向蕪湖沖去,本地綠營和南京水師的反應速度一定比虎帥快;但如果我們突然出現在南京江邊,很可能就反過來了;韃子發現幾千明軍出現在城下,肯定會緊急向四周發出警報,但未必會立刻下令回援,畢竟南京周圍有很多韃子。首先,這樣的大事,虎帥也不會不知道;其次,蕪湖的南京水師和江西水師沒接到命令不會馬上回師,但虎帥不同,他一旦知道我們的消息,就會立刻動身來接應我們,從蕪湖到南京,順流而下一天也就差不多到了吧?!?/br> “可是提督也說南京周圍韃子云集,會比蕪湖這邊還多,我們能堅持到虎帥來么?” 現在南京的清軍精銳不是去下游防備鄭成功,就是去巢湖追擊張煌言,連郎廷佐的標營都派走了,可見南京已經連多余的騎兵部隊都沒有了。但盡管如此,南京周圍也還會有數萬清軍,披甲沒有一萬也有八千。 “總比這里希望更大,”鄧名也不是很有把握,但他的判斷是:“蕪湖這里的韃子已經知道我們的實力,發現我們后不會猶豫,立刻就會發起進攻。但南京不同,他們看到我們后,會先嚇一跳,然后覺得我們不會去送死,擔心我們還有后援。等他們偵察清楚了,可能要花些時間?,F在南京周圍剩下的韃子都是從各地趕來的零散兵力,互不統屬,彼此之間配合未必默契,我們只要堅守營地一段時間,虎帥或許就能趕到。甚至可能等虎帥趕到了,南京的韃子還在疑神疑鬼,沒有向我們發起進攻?!?/br> 第五十六節 突擊 萬縣。 熊蘭手中的兵馬不多,所以他對重慶方向的清軍一直很警惕,從來不曾忽視了偵察工作。高明瞻、王明德的軍隊向下游進發后,才離開重慶沒有兩天熊蘭就已經得到了警報。 “重慶來了至少五千人,這如何是好?”聽完偵察兵的匯報后,師爺秦修采的臉頓時煞白,急忙向熊蘭叫道:“趕快派人去云陽、奉節求救兵!” “求什么救兵???”熊蘭面色不變,幾乎在一瞬間就做出了決定:“我們投降?!?/br> “又投降?”秦修采目瞪口呆。 “千總三思啊?!睒銦┳鳛樾芴m的心腹,也急忙獻上忠言:“我們已經投降過鄧先生兩次了,鄧先生要是又回四川,那我們可怎么辦?” “鄧先生已經去湖廣了,他未必還會回四川。云陽肯定幫不了我們,奉節的兵力也沒多少了,只有夔東眾將能夠出兵救我們,可是遠水解不了近渴。夔東未必會出兵救我們,有這份余力他們多半會去湖廣攻城掠地,救我們川軍干什么?再說,就像你說的,我們已經投降鄧先生兩次了,早就是他們眼中的反復小人,他們哪里還會在乎我們的死活?!毙芴m腦筋轉得奇快,在師爺和樸煩還在琢磨向哪里求救時,他已經把利害關系梳理了一遍:“就算夔東眾將大發慈悲,接到消息立刻就急如星火地出兵來增援萬縣,我們也得獨自抵抗高明瞻十天、半個月吧?你們真覺得我們能守???危機的時候誰去堵城門?”熊蘭指著秦修采和樸煩質問道:“是你秦修采去,還是樸煩你去?反正我是不去的?!?/br> 秦修采咳嗽了一聲,嘴上不再表示反對,可是心里卻想:“我一個讀書人,為千總你念邸報、寫報告的,虧你也好意思說讓我去城門作戰?!?/br> 而樸煩則熱血上涌,應聲答道:“卑職去,卑職愿為千總效死?!?/br> 樸煩本來是一個普通的小伙夫,在熊蘭的提拔照顧下,先是當上伙夫頭,又當上了帶兵的把總,平日里萬縣的兵丁見了他,也得客客氣氣地喊一聲“總爺”?,F在大難臨頭,樸煩頓時生出一股士為知己者死的悲壯情緒來。 “好兄弟?!毙芴m也有點感動,用力地拍了拍樸煩的肩膀,但話鋒一轉還是要投降:“我是帶著你們共富貴的,怎么會讓你們去送死呢?聽我的,我們投降,投降了就什么事都沒有了?!?/br> “可是,萬一鄧先生回來怎么辦?”秦修采還有些遲疑,他已經見識過鄧名的利害,即使現在鄧名遠在湖廣,威懾力也比高明瞻和王明德高出多少倍。 “那還用說?”熊蘭的尾音翹得高高的,好像在嗔怪秦修采明知故問。 “可鄧先生說過的啊,事情可一、可再不可三,上次他已經警告過東家了啊?!鼻匦薏梢娦芴m并不是死心塌地要給滿清出力,急忙叫道:“東家,我們還是逃去奉節吧,不要投降了?!?/br> “不去!”熊蘭把腦袋晃得如同撥浪鼓一般,慷慨陳詞:“我是萬縣的守將,萬縣就是我的地盤,我的基業,沒有了萬縣我就是一條喪家之犬,再也不會有人拿正眼看我,我就是死也要死在萬縣?!?/br> “可鄧先生要是回來……”秦修采嘮叨著還要再勸。 “不怕,我可記得鄧先生還說過一句話,叫做‘事不過三’,我才投降兩次嘛,加上這次一共才三次。鄧先生金口玉言,不能說話不算?!毙芴m主意已定,再不猶豫,馬上吩咐樸煩道:“你去,把萬縣的兵丁都召集起來,就說我要與大家商議如何保衛萬縣?!?/br> 樸煩雖然表示了反對,但見熊蘭已經打定主意,也就跟著下了決心,頓時面上露出兇光:“千總放心吧,要是誰膽敢說一個不字,卑職就給他白刀子進,紅刀子出?!?/br> 現在的萬縣兵主要是本地人,但也有一些是云陽等地的兵,熊蘭出任千總后,奉節還派過來一百多名士兵。本來文安之還想著要派來更多的監視部隊,但首先是因為兵力不足,后來注意力轉向湖廣后也就把這事放下了。在樸煩的眼里,這些外地人多半會跳出來阻撓熊千總的大計。 當天下午,熊蘭就把萬縣的屯墾兵都召集起來,他站在一個高臺上,向大家說明了重慶清軍的舉動。 “我這個人,一向講求合則留,不合則去,人各有志,絕不勉強?!毙芴m首先定下了基調,然后大聲宣布:“重慶的五千兵馬,我們是決計打不過的,我也絕不會讓兄弟們白白送死,所以只要高巡撫一到,我們就開城投降;但是,任何不愿意投降高巡撫的人,我也不會強留,你們今天就趕緊收拾包袱,馬上去云陽。不過我覺得云陽也不安全,最好你們到了那里也不要停留,直奔奉節方可萬無一失?!?/br> 熊蘭的講話又一次讓秦修采目瞪口呆,他從來不知道東家居然還信奉什么“人各有志”一說。當初跟著譚弘的時候,秦修采也親眼見識了熊蘭的手段,把譚弘的親衛折騰得死去活來,如果他不是讀書認字的話,也得呆在牢里挨餓。 “皇天在上、厚土在下,若是我有半句虛言,天打五雷劈?!毙芴m賭咒發誓,表示絕不會為難那些不愿意投降的士兵,更當眾宣布:“山路難行,你們走水路吧,把萬縣的船都帶走,多帶一些糧食,免得路上挨餓?!?/br> 隨后熊蘭就解散了部隊。大部分士兵故土難離,也就和熊蘭一起留下了。幾百不肯投降的士兵也確實沒有遇到任何麻煩,熊蘭不但幫他們把輜重裝船,還讓他們帶走了萬縣全部的船只,路上的口糧也都按三倍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