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
“給你們一柱香的時間,打垮賊人,拿下缺口?!碑斨車娙说拿?,總兵大聲吩咐這三個手下。聽到總兵的命令后,三個人一起把胸脯拍得震天響,然后雄赳赳、氣昂昂地帶兵向前。 之所以派這么多刀盾兵上前,是為了在拿下缺口后布防兩側城墻,確保明軍不能奪回這個通道。不然以對面明軍的表現,總兵覺得三、五十個親兵營的刀盾兵就能殺得他們抱頭鼠竄了。等到拿下城墻,也就不需要從正面強攻缺口了,不給明軍據險殺傷親兵營士兵的機會。 當城墻上的清兵全數退出來之后,千總立刻一揮長刀,率先沖進兩面墻垛之間的通道。眾多親兵營刀盾兵此時都已經取下背上的盾牌,分成兩隊,小跑著跟在千總的背后踏上城墻。所有的清兵都一言不發,一手持刀、一手拿著盾牌,用差不多的姿勢向前跑去。 在這些清兵的右側,還有第三隊清兵,這隊刀盾兵并沒有一起往城墻上的通道里擠,帶頭的把總在城樓和城墻的連接位置輕輕一躍,縱身跳上了城墻內側的墻垛,然后就在墻垛上跳躍著前進,很快就追上了前面的千總,和長官齊頭并進。他身后的清兵也一個接一個地學著他的樣子,躍上了墻垛,緊緊跟在把總身后。 剛才看到對峙的清軍退去后,明軍這邊立刻發出了勝利的歡呼聲。但才高興了沒有多久,就看到刀盾兵從通道和墻垛上一齊攻來,快速地向明軍靠近。這些清兵并沒有在遠處威脅性地吆喝,而明軍的陣陣吼聲也沒能減緩他們逼近的步伐,轉眼間清兵就來到雙方僵持不下的位置上。 “殺!” 隨著千總將高高舉過頭頂的長刀向下一按,跟在他身后的眾多親兵營士兵一起齊聲大喝,好似雷霆般巨響。 前排清兵用盾牌擋開刺過來的長槍,揮刀就向面前的明軍砍去;他們身后的同伴也不等待,當頭排的清兵減緩腳步開始廝殺時,第二排的清兵就利用前排的空隙閃身竄到前面,揮刀斬向后面的明軍。在這幾個清兵揮刀時,從更后面跟進的清兵一上來就蹲下身,向明軍的小腿上砍去。 在通道的旁邊,領頭的把總瞅到一個空隙,大喝一聲就騰空而起,在空中劃出一道刀光,猛地躍入明軍后排人叢之中。他身后的清兵繼續向前跑,也向對面的空隙中躍去,頓時城墻上的明軍就是一片大亂。 明軍士兵不斷地被砍倒、砍翻,卻幾乎無法阻止清軍的繼續前進。有的明軍被四面涌來的刀光逼得走投無路,也只好跳上城垛避險,接著刀光尾追而至,硬是把幾個明軍逼得從城墻上跳了下去。 明軍后面的隊形比較松散,看見清兵來勢洶洶,遠處的明軍士兵頓時sao動起來。有一些輔兵正在從城墻下提石頭,也面露驚惶之色,停下手里的工作,開始環顧四周。 “大帥的親兵果然勇猛無敵?!笨吹角灞M展順利,周培公又驚又喜。今天開戰以來形勢好像一直在急劇惡化,漢陽總兵始終對他的問題帶搭不理的,讓周培公內心更是擔憂。但現在總算看到明顯的好兆頭了,照這個進攻速度,奪回城墻的缺口根本用不了一柱香的時間。 “呵呵,周先生謬贊了?!彪m然是意料之中,但看到手下的進展十分順利,漢陽總兵心里也是歡喜。 平西王的親衛他沒有機會見到,但名將趙良棟來洪承疇手下效力時,漢陽總兵曾有幸一見對方的親兵營,那一副聲勢、軍容,真讓他羨慕不已。為此漢陽總兵曾經非常謙虛、恭敬地向趙良棟詢問練兵之道。 大概是看漢陽總兵態度很好、禮物也不輕,趙良棟就與他分享過不少練兵心得。不過總兵知道,自己的親兵營雖然采用了趙良棟的一些練兵秘法,但肯定還是遠遠不能和對方相比的。趙良棟親兵營中的士兵都是從陜西一路殺出來的,軍官人人身經百戰,士兵中上過三次戰場的人都不能算老兵。 而漢陽總兵這一營親兵,只有十幾個軍官上過兩、三次戰場,士兵上陣一次就能稱得上老兵,其余的頂多是鎮壓過抗稅的百姓,或是在屠城時殺過人??偙约核较麓y,就是遇上夔東明將的親衛精銳,自己的親兵營恐怕都遠處下風,不過收拾這些三流明軍那是綽綽有余了。 “敵人本來就是烏合之眾?!苯裉炜偙鴮覍页霈F失誤,在這個不懂軍事的舉人面前出了不少丑,現在好不容易露了一手,他急于挽回面子,而且也要給城樓上的友軍打氣,他指著缺口方向大言不慚地說道:“若是遇上李定國,本將還要認真對待??墒菍Ω秳Ⅲw純、郝搖旗之流,本將的兒郎以一敵十不成問題?!?/br> 遠遠望到部分清軍跳上城垛往前跑來,趙天霸覺得那邊的明軍多半抵擋不住,他就把鐵弓斜靠在墻邊,向不遠處的一桿長槍跨了兩步。但看看兩面墻垛,感到通道太狹窄了,趙天霸停下腳步又去摸腰間的劍柄。 “行了,行了,什么功勞你都要搶么?”背后伸過來一只手按住了趙天霸的肩膀,同時傳來周開荒埋怨的聲音。 拉住趙天霸后,周開荒并沒有向前而是向豁口處跑去,下了城墻后他就去牽自己系在下面的坐騎,同時高聲呼喚不遠處的武保平:“武三,快來幫忙!” 周開荒在前頭使勁地拉,武保平在后面使出吃奶力氣地推,總算把周開荒的坐騎牽上了城墻。輔兵們急忙讓出道路,緊接著又看到武保平從城墻下扔了一根大旗上來,周開荒穩穩地接在手中。 一把扯下桿上的旗幟,周開荒就抱著那又長又粗的旗桿飛身上馬。 “都閃開!”周開荒大吼一聲。 周開荒催動坐騎,在狹窄的城墻上不斷加速。正在掉頭逃跑的明軍見到迎面過來一個騎士,紛紛向兩邊讓開,有的人攀上了身邊的墻垛,也有的人把后背緊緊貼在墻壁上,感到戰馬帶著風聲從自己的鼻尖前撲過去。 從幾十個明軍身旁跑過后,周開荒又狠狠一踢馬腹,在城墻上如同在平地上一般地疾馳,沖向清兵隊伍中。與此同時,周開荒把旗桿掄成一個大圓,把城垛上的清軍砸向墻外,那些清兵無處避讓,被周開荒的旗桿一掄就下去了一排。 通道上的清軍紛紛本能地閃避撞過來的高大馬匹,周開荒索性勒定了戰馬,cao縱著它原地轉圈,在清軍刀盾手中亂踏亂踩,轉眼間就有好幾個人被馬踩到,頓時慘叫聲大作。 周開荒一邊舞動旗桿,一邊騎著馬前前后后來回挪動,周圍的清兵非死即傷,無一幸免。 領頭的清兵千總在須發之間躲開踏過來的馬腿,已經驚出了一身的冷汗。他騰挪閃轉,尋找機會要攻擊馬腿、馬腹,但周開荒的武器虎虎生風,竟找不到一點破綻。俯身一撲,清兵千總躲開筋斷骨折的危險后,奮力一躍跳上了安全的高處墻垛,準備再一次發動攻擊。但他將將上去,剛想轉身查看那個明軍騎士的動作,周開荒的旗桿突然掄過來,正打在清軍千總的腰眼上,他慘叫一聲,身體不受控制地從城墻上飛出,落向墻外的地面。 這時兩個清軍把總一左一右,向周開荒逼來。其中一個把總在周開荒掄旗桿的時候低頭一閃,聽到背后的千總被打得飛了出去,他趁機竄到周開荒的馬邊,揮刀斬去。這時旗桿已經伸出,來不及收回,周開荒低頭沖著近在咫尺的敵人臉上猛地噴出一聲大吼,震得清軍把總一愣,周開荒瞬間飛出一腳,重重地踢在這個清軍軍官的前胸,把他踹得向后騰空而起,撞在后面的墻垛上,身體翻了過去,跟在他的長官后面摔出了城墻。 從右邊上來的清軍把總已經看到周開荒的勇猛,雖然清軍人多卻始終無一人能夠上前,他便躍上了外側的墻垛,仗著提高了地勢,舉刀便砍。周開荒又是一聲大喝,右腿狠狠地踢了一下戰馬,同時把馬頭向右一拉,戰馬就人立而起,一雙前腿探出,把這個清軍把總從墻頭踹了出去。 坐騎立起時,周開荒用來踢人的左腿還沒有收回到馬鐙中,他用旗桿在地上一支,穩穩地坐在馬背上,沒有滑落。 周開荒撥轉馬頭,向著來路跑回去。 剛才看到周開荒大顯神威,把十幾個清兵踩翻或是打下城墻后,城墻上正在撤退的明軍戰兵也都收住腳步,一邊觀戰一邊連連高喊著叫好。突然看到周開荒居然跑回來了,頓時把明軍士兵都愣住了,接下去的喝彩聲也硬生生地打斷。 “這樣的軍神也會逃跑么?” 就在眾明軍驚疑不定的時候,周開荒掉轉馬頭,重新飛快地加速沖向前方的清軍,把四、五個敵兵踩得倒地不起的同時,又將三個敵兵掄下城墻。 周開荒第二次并沒有像第一次那樣在敵陣中久留,而是在沖力耗盡后毫不猶豫地掉頭離開。墻垛上觀戰的明軍都已經知道軍神絕不是在逃跑。 果然,周開荒第三次面向清軍,加速、沖鋒……七進七出。 登上城墻的一百名刀盾兵,竟然被明軍的一個騎士殺傷了四、五十人,剩下的都從城墻上逃回了城樓旁。 城樓周圍的清軍人人如臨大敵,刀劍出鞘對著城墻的通道,那上面只有一個明軍騎兵而已,他橫著手中的旗桿,山岳一般地屹然不動,讓那道城墻看上去就像是不可逾越的天塹。整個城樓的清兵都失去了進攻的膽量,反倒全神貫注地提防著他徑取城樓。 剛剛聽總兵吹噓他的親兵營以一敵十的時候,周培公還滿心歡喜,以為轉眼就能拿下城墻的缺口,沒想到卻被這么一個明軍堵住了去路。周培公的腦子里不禁冒出了一個詞——以一敵百。 “唉,唉,還不僅是以一敵百,”周培公哀嘆道:“派出去的一百刀盾兵已經被殺得落花流水了,看上去對方好像還有余力呢!” “一騎當千!”周培公盡管不情愿,卻不得不承認只有這個詞才能形容眼前威風凜凜的敵騎。 第二十節 困獸 “要是我也有個錦衣衛千戶的身份就好了?!敝荛_荒在心中暗自嘆息道,鄖陽一戰,趙天霸陣斬守將的經過被明軍將士津津樂道,周開荒對此非常羨慕:固然對方是西營年輕一代里的佼佼者,可自己也是闖營新秀中出類拔萃的啊。 現在好不容易周開荒也有了可以相提并論的事跡,卻感到自己很難喊出能夠和趙天霸類似的豪言:錦衣衛千戶那是多響亮的名頭!而周開荒之前只是袁宗第手下的一個千總,天下千總這么多,喊出來也沒有特別光彩之處。而若是什么都不提只報出名號的話,周開荒覺得大家會認為自己是個無名之輩。 幸好,周開荒也有趙天霸羨慕的東西。 “我就是大鬧昆明的周開荒!”隨著鄧名的公開信,周開荒在清廷那邊也算榜上有名的通緝犯了??吹角灞呀浂继踊亓顺菢?,周開荒雙臂高舉起手中的旗桿,沖著城樓上大喊道:“誰敢與我一戰?” “??!” 聽到對面敵騎兵自稱是大鬧昆明的周開荒后,周培公周圍有好幾個人都發出了驚呼,都是漢陽總兵的師爺、幕客之流。昆明大火的消息早就傳到湖北,雖然不是人人都記得周開荒這個名字,但是對方既然提到昆明,那定然是火燒昆明中的一個。 “既然這人是周開荒,”周培公倒是記得這個本家的名字,昆明大火一事在湖廣士人中也引起很大震動,無數人都在私下猜測鄧名的身份,他對總兵叫道:“那城墻缺口那面旗下的,是不是就是鄧名?!” 漢陽總兵沒有時間和周培公探討誰是防守缺口明軍的主將,見手下都已經撤回來,他冷著臉舉起手,身后的大批弓箭手立刻開始彎弓搭箭。 周開荒并沒有給對方狙擊自己的機會,他以前就參加過多次戰斗,最近幾個月來更是身經百戰,剛才他來回高速移動,停下來的時候也總是和敵兵糾纏在一起。喊完這嗓子后周開荒撥馬就走,根本不多做停留,也不管會不會有人回答自己的挑戰,不過臨走時周開荒還是放聲大笑,丟下一句話:“無膽鼠輩!” 看著那個敵騎飛快地遠離而去,高高舉起手臂的漢陽總兵又把它緩緩放下,城樓附近的清軍弓箭手也都無奈地重新把弓收起。 “大鬧昆明的,是那個鄧名吧?!睗h陽總兵這才有時間對周圍的幕僚們說道,他環顧著身邊的人:“鄧名的檄文中有剛才這個賊人的名字么?” “有!”看到總兵的師爺搖頭不知,周培公急忙跳出來炫耀自己的記憶力:“確有此人?!?/br> 城墻的缺口邊就有一面飄揚的明軍紅旗,站在城樓上可以看到那里有一個人在紅旗下扶著旗桿,周培公指著那個旗桿旁模糊的人影,提出了自己的建議:“大帥,火燒昆明的賊首多半就在這里,現在他身邊沒有多少黨羽,大帥可不要讓他跑了,拿下此人為平西王雪恥?!?/br> “本將自當為朝廷分憂?!睗h陽總兵口不應心地說道,他覺得現在的當務之急不是拿人,而是要設法不被人家給拿了。 從城墻上被趕回來的這些親兵營的士兵還都驚魂未定,看到周開荒離去后一個個如釋重負??吹竭@些士兵臉上的驚慌和畏懼后,總兵知道一時三刻內這些手下是別想發揮作用了。此時總兵也已經斷了從城墻上奪下缺口的念頭,那個明軍如此勇悍,城墻上又發揮不出人數優勢,他并沒有繼續派手下送死的打算。 剛才想從城墻攻過去的目的是為了減少傷亡,現在看起來從城墻上進攻的損失可能要比正面進攻還要大,因此總兵立刻放棄了繼續進攻城墻找回場子的念頭——不但找不回場子,而且還可能丟更大的丑。 “剛才被那個敵騎占了便宜,是因為沒有派出長槍兵?!贝藭r周培公已經從震驚中恢復過來,大腦可以迅速地進行思考,想到對面很有可能是讓吳三桂吃了大虧的鄧名后,周培公就盼著漢陽總兵能夠拿下此人。清廷給鄧名定下四個前程、五千兩賞銀的懸賞。作為湖廣總督指定的首席軍務贊畫,周培公覺得前程雖然肯定是總兵的,但大筆的賞銀自己可以分到不少,他立刻盡忠職守地開始贊畫軍務,向總兵提出了一個陰險的建議:“這次大帥讓長槍兵上,一定能把他刺殺于馬下?!?/br> “周先生所言極是?!睗h陽總兵瞥了胡全才派給自己的首席軍師一眼,城墻上不適合長槍兵發揮,所以他才會派出刀盾兵,沒想到對方把一匹馬運上了城墻,而且還有這么一個騎術過人、武藝高強的戰士。但盡管如此,還是不能派大批的長槍兵去進攻城墻,因為除非對方和自己的這個首席軍師一樣傻,否則絕不會騎馬沖著長槍沖過來,而是會下馬拿著刀劍過來砍人。 不過漢陽總兵沒有反駁周培公的意思,他估計自己就算說了,多半對方還接著提出類似“可以長槍兵在前,刀盾兵在后掩護”之類的建議;那么自己就只好繼續解釋:對方可以先砍光了前排的長槍兵,然后再去騎馬撞后面的;而且總兵懷疑,就算解釋得這么清楚了,對方可能還會繼續抬扛,提出更多的建議,比如:“兩排長槍,兩派刀盾,再兩排長槍,再兩排刀盾”這樣的新戰術。 總之這會是一場看不到盡頭的解釋工作,對周培公積極贊畫軍務表達完謝意后,漢陽總兵就飛快地下令,讓城下的親兵營正面進攻缺口。 這時已經有傳令兵跑回來,說缺口附近的明軍弓箭厲害,既然知道大鬧昆明的那個家伙就在這里,漢陽總兵并不驚奇只是微微點頭,表示他知道。 “快讓長槍兵發起進攻吧?!币娍偙t遲沒有把城下的長槍兵調上城樓,周培公心急如焚地喊道。 “嗯,讓前面的士兵批雙甲,用盾牌護住腿腳?!笨偙芳用畹?,雙重甲加上盾牌,想來足以抵擋弓箭了,即便是威力巨大的鐵骨箭也不會造成很大威脅。 “萬萬不可!”雖然總兵并沒有對自己言聽計從,但隨著提出越來越多的建議,周培公的熱情也被激發出來,而且清兵屢次受到挫折也大大影響了漢陽總兵在周培公心目中的形象,現在他對清軍主帥已經遠沒有戰前那么敬重了:“兵貴神速,缺口那里的賊人不多,當輕裝上陣,猛沖猛殺把賊人一舉打垮?!?/br> 這次漢陽總兵干脆裝沒聽見,輕裝的話估計都能被石頭砸傷不少,對方人少所以速度不是很重要,關鍵是要能抵近展開rou搏戰。 為了減少傷亡而且盡快發起有力的攻勢,漢陽總兵還下令繞路,讓親兵營先從西南城區摸過去,然后在民房后集合,再直接對缺口發起沖擊。 總兵身后的周培公聽得又是跌足嘆息:“兵貴神速啊,大帥,這太浪費時間了,大帥,您看過兵書嗎?” “沒看過!”漢陽總兵頭也不回,沒好氣地答道,他現在有了一種把周軍師從城樓上扔下去的強烈欲望,需要竭力克制才能不真的付諸行動。 “怪不得?!北澈笥謧鱽硪宦曘皭澋陌@聲。 這時遠處的親兵營好像已經抵達攻擊位置,總兵顧不上和首席軍師計較,身體緊緊地俯在墻垛上,全神貫注地注視著戰場??偙哪涣藕蛙姽賯円踩巳似磷『粑?,涌到墻邊一起向缺口那里望去,眾人的動作讓周培公也意識到戰局已經進入關鍵時刻,他停止了嘰嘰喳喳,也踮起腳望著即將發動進攻的親兵營。 南城樓是一個很好的觀察位置,不僅能夠縱觀全城,而且具體到缺口攻防戰的時候,總兵從這里也可以從戰線的側面看過去,及時掌握進攻的具體情況。大批的清兵走出街道,總兵看到他們結成盾陣,緩緩地向明軍那邊逼過去。 …… 周開荒回來以后,就坐在鄧名身后的地上大口地喘息著,剛才雖然戰斗的時間不算很長,但是揮舞那根沉重的旗桿讓他也感到很辛苦,當戰斗的激情開始退去后,周開荒感到全身上下都滿是疲憊感。 從城墻上可以看到有大量清兵繞到了街對面的房屋后,當清兵開始布陣時,周開荒用力地在地上一扶,就站起身打算下城墻。 “你歇會兒吧,”看到周開荒的動作后,依舊扶著大旗的鄧名說道:“豁口那里站不開那么多人?!?/br> “就是,你也不能什么都搶?!崩钚菨h剛才向鄧名請戰,如愿以償地得到了領頭把守豁口的任務,那個地方大概也就能并排站下幾個人,李星漢走到周開荒面前:“你歇會兒,把你的甲脫下來給我?!?/br> 穿著兩層鐵甲,李星漢一手持著劍,另一手緊握盾牌,和幾個裝束差不多的親衛走到豁口前一字排開。 看到這幾個全身是鐵的人后,周圍的明軍紛紛發出嘖嘖的稱贊聲,剛才周開荒回來后守衛豁口的明軍都士氣大振,覺得既有趙天霸等三個神箭手,又有周開荒這樣的軍神,一定能擊退敵軍。雖然周開荒沒有上陣,但明軍覺得李星漢的裝束和趙天霸、周開荒他們差不多,看起來也是軍神級的人物。而且這樣的人還不止一個,看到李星漢等人已經把最危險的地方堵得嚴嚴實實,其他的明軍都摩拳擦掌要大干一場。 …… 總兵看到從巷口出來之后,很快就有幾個清兵倒下,從他所在之處還能看到有股股白煙從明軍據守的城墻上升起。 “竟然還有鳥銃,還不止一桿!”總兵握緊了拳頭,在城垛上狠狠地砸了一下,這時其他的人也聽到了幾乎同時傳來的幾聲火銃響,大家臉上的憂色更重,雙層甲能夠防御弓箭,對于三眼銃也有相當的防御能力,但在這種距離上面對鳥銃仍是毫無抵抗能力。 清軍緩緩地推到了缺口前,總兵和他身邊的人繼續緊張地關注著戰事的進展,明軍不停地從城頭上向缺口前扔下石頭,缺口前的清軍在戰斗……一柱香后,明軍依舊在扔石頭,清軍依舊在缺口前戰斗……兩柱香……三柱香,戰斗的清軍還在缺口前,而城墻上的明軍也還在扔石頭。 總兵用力地狠狠一拍墻垛,他身邊的心腹人人臉色灰暗。 “鳴金!”忍無可忍地總兵下達了暫停進攻的命令,他把目光從墻邊收回來,又望向城中,城西的城樓上已經升起了明軍的紅旗,鐘樓、鼓樓和北城樓也已經停止了抵抗,控制了這些據點后明軍很快就會看清城內的清軍部署。 “跟本將下城?!睗h陽總兵下令道,離開城樓后他就會失去對全城形勢的及時掌握,不能在第一時間了解明軍各處的行動,不過漢陽總兵知道局面已經到了最危急的時刻,如果沖不下缺口清軍就會全軍覆滅在城里,所以他決定親自到一線去指揮。 “大帥!”見總兵要走,周培公焦急萬分地喊道:“速速讓長槍兵上城啊,拿下城墻!” 見周舉人還不放棄他用長槍兵沖下城墻的計劃,總兵停下腳步,回頭反問道:“若是那個敵騎不再騎馬,而是帶著一群刀盾兵殺過來,如何是好?” 周培公頓時張口結舌,漢陽總兵看著他的樣子搖搖頭,不再多說,而是帶著親衛快步下城而去,軍隊已經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心情沉重的漢陽總兵不再對周培公感到憤怒。 總兵走下城樓,帶著城樓周圍的人馬向西面趕去,此時周培公仍在城樓發愣,突然他靈機一動,撲到城墻邊沖著漢陽總兵的背影大喊:“大帥,我有一策,可以一排長槍兵、一排刀盾兵,混雜布陣啊?!?/br> 但總兵并沒有停留的意思,而是越走越遠,周培公以為距離太遠對方聽不見自己的喊聲,急得跳腳,埋怨道:“怎么走得那么快,耳朵還這樣不好?” 抱怨一通之后,周培公也急急忙忙地下城,追著漢陽總兵而去。此時還留在南城城樓上的清兵都是安陸府的士兵,武昌兵盡數跟著總兵向西而去,這些留下的士兵互相看了一會兒,都輕輕地搖了搖頭。剛才漢陽總兵臨走的時候交代,除了及時通報給他軍情外,形勢不妙的時候這些守軍就退到他身后,等他攻破了缺口一起撤退出城——除了想多帶一些人馬脫險外,漢陽總兵也希望有安陸兵幫他斷后,抵擋城北明軍的追擊。但這些安陸府的士兵并沒有離開城樓的意思,包括鎮守城樓的清軍軍官們,都一動不動地呆在城樓里,默默地看著城內的動靜。 漢陽總兵趕到缺口對面后,親兵營的游擊立刻迎接上來,見到頂頭上司后游擊就大聲叫道:“大帥,不是兄弟們不拼命,實在是打不下來啊?!?/br> 在發起進攻前,游擊已經向親兵營通報過險惡的局勢,所有人都知道眼前這個缺口是全軍唯一的生路,是逃出鐘祥城的最后希望。發起進攻后,親兵營的清軍前赴后繼地向城墻攻去,無數清軍士兵就跟著隊伍站在城墻下,被上頭丟下來的石頭砸得頭破血流也一聲不吭,咬著牙硬撐著,每當稍微能向前挪一步就趕快跟上,等著向前邁步的機會。 無論有多少清兵在后面等待,能夠擠到李星漢他們面前的也就是有限的幾個清軍而已,五根鳥銃的射速雖然不快,也無法阻止清軍擁擠到墻邊,但對擠到最前排的清軍來說,卻是不折不扣的死神。鳥銃手可以在清兵與李星漢他們相持的時候,從容地添藥裝彈,然后幾乎是頂著清軍的腦門把他們打死。 身披雙層鐵甲的明軍,反倒有時間不停地進行著輪換,當面前的清軍面帶不甘地倒下時,明軍就有機會前排換后排,讓每個人都有機會休息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