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培訓?！?/br>
    “就是教育啦，訓練啦，培養啦什么的?！背Υ笾陆忉屃艘环?。

    “琴棋書畫，那是家伎才學的。我入宮時，年紀尚幼，勉強學得些字?！?/br>
    “我不是問你琴棋書畫?！背υ谒碾p腿間輕輕挑動著。

    “老爺真是羞人?！蹦墙銉喊杨^埋進枕頭里，好一會才說：“奴婢一直是在皇后宮里，從來沒有晉嬪的打算，也就沒有學過?！?/br>
    “宮里還真的有教啊。那要是學的話，是和太監練習么？”

    “老爺，你越說越荒唐了?！?/br>
    楚劍功哈哈大笑起來，將她的身體放平，把頭埋進她的胸口。

    83使節

    10月8日

    總理萬國事務衙門總算開張了，總辦大臣是軍機上行走隆文，會辦大臣是軍機上學習行走耆英，兩人只是掛了個頭銜，也沒有設固定的衙門。

    總理衙門目前最重要的任務，就是落實《辛丑和約》，在朝廷看了，和約中其實只有兩條：一，購買一千六百萬兩的貨物，二，五口通商。

    于是，隆文和耆英便將楚劍功請了去。

    “一千六百萬兩白銀，買什么？”

    “最重要的，便是槍炮。神機軍編練在即，槍炮器械，總要辦好了才行?！?/br>
    “四萬五千人，那便置辦五萬人的槍炮如何??？”

    “回中堂，英夷肯不肯賣槍炮給咱們，還是兩說。國之重器，不可示人啊。而且神機軍訓練消耗，五萬支槍無論如何是不夠的。大炮就更不好說了?！?/br>
    “楚院臺有什么高見？”

    “不敢，槍炮采購，還需拍個老練的人去，盡力為大清爭取利益?！?/br>
    “還要談？”

    “對，還要談。而且合約中規定，雙方互派公使，誰去英國呢？”

    ??！連去廣東擔任兩廣總督，都人人推搪，不愿“事鬼”，何況是跑到蠻夷的低頭上去常駐呢？隆文和耆英一下子僵住了。

    悶了好一會，耆英才說道：“楚院臺，你看何人出使英夷合適??？”

    “耆中堂，我在朝里，都不認識幾個人，如何說得上來？”

    隆文和耆英合計了一番，也沒有什么主意。楚劍功看火候差不多了,便建議說：“不如公開張榜招募，各地也可以推薦?！?/br>
    隆文和耆英都覺得可以一試，便以總理衙門的名義，發出了張榜。這榜的最后署名，是耆英和楚劍功。中堂不能隨便見，揭榜的人，直接到小紅廟拜訪楚劍功即可。

    張榜以后，過了不兩天，便有人來拜訪。

    “來得這么踴躍，不知道是什么人物?！背σ贿呄胫?，一邊去見他。

    那人正等在書房。楚劍功的書房里空空如也，只有三把椅子，一張桌子，幾卷白紙，一套文房四寶。

    楚劍功進了門去，對方趕緊從椅子上站起來施了一禮：“楚院臺?！?/br>
    楚劍功回了禮，雙方落座。楚劍功問道“敢問尊姓大名？”

    “不敢，晚生湖南舉人郭嵩燾?！?/br>
    “??！”楚劍功輕輕低呼了一聲，“原來是你?！?/br>
    “院臺聽過晚生的名字?！?/br>
    楚劍功差點漏了陷，趕緊掩飾：“我在寶慶練兵的時候，聽曾國藩曾道臺提過你。說你和他同出一門，他很是夸贊你的才學?！?/br>
    “伯堔擔不得曾伯涵的謬贊?！惫誀c卻一把推脫了，“伯涵兄長我七歲，他在學館時我尚在蒙學，等我入了岳麓書院，他已經中了舉人，外出游學了。他與我并不熟絡?！?/br>
    有意思，這么明顯讓他攀關系，他卻不接。楚劍功笑了笑，對外面喊道：“茶水好了沒有？”

    那姐兒應聲而入，給兩人上了茶。她退下后，郭嵩燾說道：“男兒大丈夫，自當頂天立地，我郭嵩燾，雖然去年進士不第，但也犯不著攀龍附鳳?！?/br>
    他才二十二歲，還帶著一股才子的傲氣。

    楚劍功笑了起來：“你怎么看到榜單的？”

    “我在京師游學，住在湖南會館，會館里也貼了一份?！?/br>
    “為什么要出使英倫呢。你要知道，當朝人人皆以‘事鬼’為畏途，人人避之不及，你卻主動揭榜，當真與眾不同?！?/br>
    “回稟院臺，這一年多來，英夷入寇，我正在浙江學政羅文俊大人的幕府。我親眼見到了海防之失?！?/br>
    楚劍功輕輕吟道：“堅船利炮，彈落如雨，豈人力所能抗焉？嗚呼，讀圣賢書十七年，束手無策，真乃士人之恥?！?/br>
    “不錯，院臺，這就是我當時的感覺，想我滿腹經綸，卻對英夷束手無策，無助于社稷黎民，乍浦失陷，英夷肆虐，可嘆庶民之苦。院臺，你念的這兩句，真是說到我心里去了?！?/br>
    那當然了。楚劍功心想，這兩句話就是你自己寫的。

    “所以，你希望能夠出使英夷，甚至放棄明年的科舉也在所不惜?！?/br>
    “科舉，也只是為了報效朝廷。等我出使回來，再考也是不遲?！?/br>
    “嗯，你可能沒有弄清楚，這次出使，要常駐英國，也許很久，幾年甚至十幾年都不能回來。你不擔心你的父母嗎？”

    “家嚴家慈自然有晚生的兄弟照顧。院臺不必擔心?！?/br>
    不錯，果然是郭嵩燾。楚劍功心里想著，這位另一時空的駐英法荷比四國公使，于1856年上《條陳海防事宜折》，提出了“中學為體，西學為用”的主張，1874年出使英國，著《使西紀程》。是清代第一批切實考察西方的代表人物。

    “西窗風雨，泥沙俱下，不避其污，必有珠貝?！背τ终f道。

    “院臺，您的意思是……”郭嵩燾有些疑惑：“西邊的窗子打開，隨著風雨進來的有泥沙，但要忍受這些污穢，就可以找到珍寶。是么?！?/br>
    你自己的文章，也有疑惑么？思想，果然是發展的啊。楚劍功心想，這四句詩是郭嵩燾晚年，在官場上遭受了挫折，在家閑居時寫下的。當時，他對全心學習西方的思潮有所反思，認識到西方的思潮和學術中，也有不好的內容。但“不避其污，必有珠貝?！比耘f主張進一步向西方學習。

    這個人去英國任公使，真是太合適了。楚劍功已經在心里選定了他，隨口說道：“可惜啊，偌大個京師，游學的是人學子只怕有數千人，卻只有你一個人來揭榜?！?/br>
    “院臺，不止我一人，另外還有一人想去，本來我們約好，今日一同來拜訪，讓院臺當面挑上一挑，誰知道他卻沒有來?！?/br>
    楚劍功正要詢問，突然，那姐兒進屋來，遞給楚劍功一張帖子，說：“門子送了張帖子進來，說有人來拜，正等在門口?！?/br>
    郭嵩燾笑道：“想來是那人來了，沒想到我已經占了先手。院臺，我這就告辭了?！?/br>
    楚劍功道：“少待?！笔滞聣毫藟?，示意郭嵩燾坐好。然后打開帖子一看，上面寫著：

    “合肥李鴻章拜上”

    84鴻章

    李鴻章闊步而入，楚劍功微笑著看著他，郭嵩燾叫道：“少荃何來之遲？”

    李鴻章沒有搭理郭嵩燾，而是站到楚劍功面前，深施一禮：“院臺，李鴻章請令，出使英夷?！?/br>
    楚劍功道：“坐！”等李鴻章坐定了，楚劍功才又說道：“可惜啊，郭嵩燾比你先來啊?！?/br>
    “敢問院臺，是要找一個適合出使的人呢？還是要找一個先到的人呢？”

    “你和伯堔約好同來，為什么爽約呢？”

    “因為，我要拿到出使的差事?！崩铠櫿轮毖圆恢M，“伯堔兄你不要怪我，我只是認為自己比你更適合出使而已?！?/br>
    楚劍功看了郭嵩燾一眼，笑著問李鴻章：“為什么？”

    “伯堔兄看到榜文，滿腦子都想的是來找院臺陳情，說出他自己的志向。要說立志遠大，語言動人，我是遠遠不如伯堔兄的。所以，如果我和伯堔兄一同來到院臺面前，院臺您多半會選伯堔兄?！?/br>
    “說下去，我在聽?！?/br>
    “院臺，請恕我問伯堔兄一個問題。我們為什么要出使??？”

    郭嵩燾一愣，回答說：“因為《辛丑和約》中規定了要派駐公使。而且，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我們就是要探聽英夷的虛實。再者，院臺在《八旗之奮斗折》中說了，要‘師夷長技以制夷’。不去，又怎么師夷長技呢？”

    李鴻章沒有評價，而是轉問楚劍功：“院臺，您看呢？”

    “別問我，說說你的見解?！?/br>
    “我們出使的目的，其一者，是維護大清的利益；其二者，是興辦洋務。要維護大清的利益，便不能對英夷有敬畏之心，不能還未交手，氣勢上便矮了三分。伯堔兄，從這一點上說，我比你有優勢，我比你高，見著洋人，便不會低人一頭?！?/br>
    楚劍功聞言一笑，問他：“其二是興辦洋務，那你和郭伯堔說的，有什么區別？”

    “我和伯堔兄談過，他呢，是漫無目的的去看，看見好的，便記下來。說好聽些，他這是書生做派，緩不濟急。而在我看來，當務之急，便是購槍炮?！?/br>
    “為什么這么說？”

    “因為神機軍編練在即，沒有槍炮，便沒有神機軍?！?/br>
    “僅僅是購槍炮嗎？”

    “自然不止。槍炮便需要彈藥，槍炮易壞，需要修理補充，所以第二步，就是建立槍械和彈藥的工廠?！?/br>
    “建槍械彈藥廠，還有呢？”

    “英夷能夠侵凌我大清，首在堅船利炮，故而，我們第三步，便是造船。造水師?！?/br>
    楚劍功看著他，心想：李鴻章在另一個時空的道路就是這樣，因為練兵需要而購槍械，隨后發展了三大軍工企業，為了和軍工業配套，又拓展了采煤等基礎礦業，同時，為了募集資金，最后創辦了招商局。難道他的道路，現在已經有雛形了么。

    李鴻章看到楚劍功不作答復，便解釋道：“我知道，世上的事總是千難萬難，最難之處，便在著手。以晚生的見識呢，從軍工著手，需要什么其他的物事，便跟著辦起來，最后枝繁葉茂，終成大局?！?/br>
    楚劍功扭頭看看郭嵩燾：“伯堔，你以為如何？”

    “院臺，我不敢說少荃不對，但晚生以為，兵器軍火，終是末節，據李臬臺的折子說，英夷縱橫萬里，天下威服。學生想，英夷的世道人心，必有可以借鑒處?！惫誀c一句話，連換三個自己的稱謂，其實他也是很靈巧的人。

    “嗯，世道人心?！背δ爻烈髁艘粫?，突然笑了起來，他指著郭嵩燾說：“建構主義?！庇种钢铠櫿抡f：“功利主義?！闭f完哈哈大笑。

    兩人都是一愣。楚劍功說：“來，我教你們兩句洋文，洋人就跟黑社會一樣，有一套切口。strukturlismus，建構主義，和utilitarianism，功利主義。你們到了英國與人談話，冷不丁的甩出這兩個切口，效果不下于虎軀一震啊?！?/br>
    楚劍功自顧自的說著，其他兩人都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楚劍功解釋說：“建構主義呢，就是什么事情都要先搭個架子，比如德謨克拉西啊，比如立博銳提啊，還有什么孔福斯慕斯，門修斯穆斯什么的，按他們的看法呢，只要架子搭好了，世界就會圓滿的運轉，如果出了問題呢，一定是架子每搭好，架子本身，是絕對不會有問題的?！?/br>
    “功利主義呢，就是要追求主要效果，至于模式手段，都要為目的服務。你們覺得哪一種好？”

    郭嵩燾要答話，楚劍功擺擺手制止了他：“讀萬卷書，行萬里路，這世上的事情，只有動手去做，才能最終判定好壞?！?/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