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節
注1:早期大食帝國,伊瑪木們同時也是地方領主。負責傳教,訓練。并且在戰時帶兵上陣。這種政教合一的組織形式,使得阿拉伯帝國的武力遠超當時的西方世界。 第三章 壯士 (四 下) 第三章 壯士?。ㄋ摹∠拢?/br> 為了保證有效射程,每一具伏遠弩的弩臂都有碗口般粗細,一丈長短。想要支撐如此笨重的弩臂,整個弩車難免要做得很大。此外,為了發射方便,車身兩側還各攜帶著一個巨大的箭匣,每個箭匣內所裝鐵羽弩箭不多不少,各自十五枚。全算下來,整個伏遠弩及其配屬部件的重量加在一起,已經不下千斤。 如此沉重的龐然大物,完全靠cao弩手們肩拉手推,肯定不可能走得太快。然而整個安西軍大陣的移動速度卻完全以伏遠弩為標尺,絲毫不以被大食人團團困在起中軍附近的袍澤為念。從輕騎到具裝重甲,從普通士卒到封常清本人,都跟在弩車之后,踩著鼓點,不急不徐。 偏偏他們走得越慢,匯聚起來的壓力越大。弩鋒所指方向,空氣仿佛凝結成了一個巨大撞車,不斷向對面不遠處的大食黑甲撞去?!稗Z”“轟”“轟”無聲的沖擊砸得大食人東倒西歪,左搖右晃。 在此無形的重壓下,即便是經歷過上次恒羅斯之戰的大食老兵,一個個也面如土色。上次的戰斗中,唐軍的大小弩車,也曾經給他們留下了頗為深刻的印象。但是,那次戰斗中,安西軍出動的全部弩車加起來也不過是幾十輛,還沒有今天的一個零頭多。更未曾像今天這般,把大大小小的弩車連成片,射擊起來片刻不停。 上次,他們付出一定傷亡后,便可以沖到弩車跟前,令這些龐然大物徹底失去作用。而今天,當龐然大物們排成陣列后,他們卻連沖到弩車前的機會都沒有。 兩相比較,經歷了前年那場滅頂之災,唐人的實力非但沒有減弱,反而大大增強了。無論裝備和戰術,都令他們只能仰視。 非但老兵們如此,站在很遠處負責調度全軍的大食東征圣戰軍主帥艾凱拉木,看到那數以千計列陣逼來的大小弩車,心中也涌起了一股無力感。 如其所愿,發出決戰命令后,四下匯攏過來的大**銳,已經團團將唐人的重甲步卒包裹在里面,曾經令他膽寒的陌刀陣,在短時間內,再也威脅不到他的帥旗。然而,他的心卻一點點往下沉,越來越重。 此安西軍非彼安西軍,封常清也不是高仙芝。當年的安西軍除了驍勇善戰外,從上到下個個都眼高于頂。根本沒把大食人放在眼里,更不屑與躲在弩車后邊,完全依靠裝備的優勢來贏取勝利。當年的高仙芝,打仗時完全憑著麾下精銳橫沖直撞,驕傲得像一只蒼鷹。而今天的封常清,卻是陰險得像一頭狐貍,從戰局還沒開始到現在,幾乎算計好了每一步。 雖然手中還沒有任何證據,艾凱拉木甚至相信,就連軍中勇士們突然出現手腳發軟現象,也是封常清在其中搞的鬼。此人要么是派遣了死士,在十幾萬東征大軍的糧草中下了毒。要么就是精通一種巫術,侵蝕了圣戰者們的靈魂,連同真主最虔誠的信徒都不能抵抗。 想到巫術,艾凱拉木忍不住再度向神明祈禱,“安拉啊,您即便真的不在乎您的信徒。難道一點也不在乎這塊插上根柳條就能長成大樹的沃土么?” 就在他怨天怨地的時候,遠處唐軍主陣再度停了下來。巨大的伏遠弩被推到最前方,cao弩手再度毫不猶豫地拉動扳機,“嘣,嘣,嘣,嘣…….”每一聲都清晰無比,包括弩箭撕裂空氣發出的嗚嗚聲,都毫無遺漏地傳進了艾凱拉木的耳朵。 一片血霧在人群中升騰。 敵我雙方之間的距離已經被縮短到二百步,奉命對唐軍主陣進行阻擊的大食黑甲已經退無可退。所有人,包括騎兵和步兵,圣戰者、志愿者和臨時攜裹而來的仆從,密密麻麻地擠成一個巨大的黑團。巨大的弩箭就從這個黑團最外側撕進去,深入丈余。沿途所有阻擋,生機瞬間竇被奪走,紅殷殷裂成數到血線。 “傳令,傳令,讓他們殺上去!迎戰,迎戰!” 艾凱拉木不顧一切地大叫,聲音如破鑼般嘶啞?!皞髁罱o阿木爾,加里卜和哈西里,讓他們親自帶隊往前沖。誰敢后退,我將稟明哈里發,殺他全家。傳令給那邊所有伊馬木,如果他們敢撤回來,我會親自把他們綁給教法官,讓他們生不如死。傳令給所有圣戰者,為真主獻身的時候到了!” 一道道瘋狂的命令化作角聲傳出,起到的作用卻非常有限。遠處的大食黑甲們只是快速膨脹的一下,然后就又收縮成了巨大的一團。數以千計的弩箭凌空飛來,在這個巨大的黑團正對唐軍的側面,狠狠扯下了一層。就像洪流在撕扯一窩倒霉的螞蟻。 最外側的“螞蟻”慘叫著死去。其余螞蟻繼續擠在一起,既不反抗,也不知道如何逃走。又一波弩箭凌空飛來,呼嘯著在黑團外側撕扯下第二層。緊跟著,第三層,第四層,血霧升騰,染紅整個天空。 “愣著干什么,等死??!” 艾凱拉木的眼中,整個世界都變成了暗紅色。血水混著淚水,從他的兩個眼角緩緩流下。太慘了,太慘了,簡直就是屠殺。該死的阿木爾,該死的加里卜,該死的哈西里,該死伊馬木們,你們到底在干什么? “安拉在天國看著你們呢,安拉在天國看著你們呢!”如果此刻艾凱拉木長了一雙順風耳,他就會發現,被他點到名字的那幾名將軍和所有一眾伊馬木們,確實已經盡了最大努力。亂作一團軍陣當中,這些人和他們的親信喊得嗓子都冒煙了。然而平素百試百靈的鼓動,到了此刻卻突然失效。天國圣處女的誘惑,無論如何都抵擋不了被弩箭射上半空,穿成rou串的恐慌。虛幻的樂土,也掩蓋不了血淋淋的現實。 要死別人先去,只要不射到自己頭上,便是幸運。反正弩車裝填緩慢,唐人很快就會將這一波發射完。此刻,幾乎所有大食人都抱著同樣的想法。 然而,很快,他們就發現自己的想法是多么幼稚了。伏遠弩和擎張弩的確迅速發射完畢,cao弩手們再度開始忙碌。一大隊手持角弩的唐人,卻快速涌到了軍陣的最前方。平端弩臂,扣動扳機。 “嘣!”“嘣!”“嘣!”“嘣!”“嘣!”“嘣!弩弦嘈嘈切切,宛若雨打芭蕉。鋪天蓋地的弩箭飛了過來,呼嘯著落入人群。一百七十步,依舊是可以輕易撕破重甲的射程。正對著唐軍主陣方向幾百大食人同時倒地,整個戰團瞬間被咬下了整整一大塊。 第一排角弩手發射完畢。弩手原地坐下,手腳并用,重新張開弩弦。第二排角弩手迅速涌上來,超越他們,扣動扳機。 又是整整一大塊鮮活的血rou從大食軍陣中被啃下。慘叫聲不絕于耳。 第三排角弩手涌出,越過原地坐倒的第二排弩手,扣動扳機。 第四排角弩手涌出,越過原地坐倒的第三排弩手,扣動扳機。 第五排角弩手涌出,越過原地坐倒的第四排弩手,扣動扳機。 第六排……. 整整兩年時間,安西軍的弩手們都在重復同樣的訓練,陣型和動作都早已成為了本能。只見他們在戰鼓的指揮下,機械走向前排,扣動扳機。壓根不看戰果,緊跟著迅速坐倒,用腳張開弩弓。然后,一躍而起,手持重新裝填的角弩,等待下一個給予自己的命令。 領軍郎將則豎起耳朵分辯鼓聲。當聽到那段屬于自己的鼓點兒,立刻高高舉起手中橫刀,“進!”。 “進!”第一排角弩手涌出,越過原地坐倒的第六排弩手,扣動扳機。 “進!”第二排角弩手涌出,越過原地坐倒的第一排弩手,扣動扳機。 第三排….. 第四排 一排排由弩手組成的巨浪,不斷向前翻滾。每滾動數步,對面的大食軍陣,便像內崩裂數尺。 世間沒有任何兵馬能承受這種壓力。第二輪六段攢射還沒結束,由數萬大食黑甲組成的戰陣,居然就出現了開裂現象。正對唐軍方向,整個戰陣凹下去了一個巨大的缺口,人與馬的尸體摞在一起,血水匯流成河。 圣戰者們陸續將坐騎撥歪,避開弩鋒所指。個別膽子極小的家伙,干脆直接將坐騎轉向,把本來就混亂不堪的隊伍攪得越發混亂。 “沖上去,為真主而戰斗的時候到了;殺身成仁的時候到了!”將軍和伊馬木們不甘心就這樣身敗名裂,繼續舌燦蓮花。除了極微弱的回應之外,他們得到了只是一道道冰冷的目光。按照教義規定,真主最虔誠的信徒是這些將軍大人和伊馬木。按照世俗規矩,教派內平素享受好處最多的,也是他們。此刻應該是他們拿出點兒具體行動來,證明自己虔誠的時候了。 “安拉在…….”幾名正在喋喋不休的將軍突然覺得身體發冷,本能地側頭張望。他們看見,一條巨大的縫隙在自己身旁斷裂開來。裂縫盡頭,正是隆隆前行的弩車。 伏遠弩,弩強十石,三百步內,當者立斃! “??!”沒等看到巨弩離弦,將軍伊馬木們就嚇呆了。策動坐騎,拼命往別人身后躲。大食黑甲們則一個接一個撥馬避開,像躲瘟疫一樣唯恐閃避不及。 第三章 壯士 (五 上) 第三章 壯士?。ㄎ濉∩希?/br> “嘣!”隨著一聲沉悶的弩弦響,百余支鐵翼巨弩再度飛出。所有擋在唐軍主陣前的大食將士,無論是身經百戰的老兵,還是臨時招募來的志愿者,撥轉坐騎,撒腿就跑。 畢竟只能做直線攻擊,大部分鐵翼弩箭都落到了空處,沒像前兩次射擊那樣,給敵軍造成巨大的殺傷。但是,對大食軍整體而言,這波攻擊的效果遠好于先前兩波。凡巨弩掠過的路徑的三尺之內,周圍便沒有一個站著的大食人。弩箭最后的落地處,居然硬生生在大食人隊伍中開辟出了一個個圓圈。距離落地點附近的大食人互相擁擠著,拼命向遠方遁去。若是有人膽敢阻擋則一把推開,根本不管攔路者死活。 “咯吱吱吱……”比伏遠弩體積小了近一半兒的擎張弩被唐軍不慌不忙地推上前,一字排開。還沒等cao弩手用繩索拉動機關,擋在唐軍主陣前的大食人慘叫一聲,抱頭鼠竄。數萬人組成的攻擊陣列,居然硬生生被安西軍用弩箭壓得分崩離析。 恐慌從前到后迅速蔓延。幾個領兵的大食將軍用盡全身解數,也無法再度將隊伍收攏收攏。很快,隔在攔截戰團之后,正忙著在大食東征軍主帥艾凱拉木調度下絞殺李嗣業所部唐軍重甲的另一伙大食兵馬也被驚動了。紛紛在戰馬上回過頭來,舉目向恐慌的起源地張望。 一看之下,所有人大驚失色,攻勢登時為之一滯。 兩軍交戰,無論眾寡有多懸殊,在其中一方崩潰之前,實際接觸的范圍,卻是以人數少的一方周邊長度為限。此刻包圍在安西軍重步兵周邊的大食黑甲足足有四萬余,然而真正能跟重步兵們交上手的,不過是最靠近三個錐形陣列的那區區數千。再往戰團外圍的大食黑甲,則完全是在給自己人壯膽。只有與安西重步兵交手的那些大食人被砍死或者戳死之后,才輪到他們上前補位,以延續“螞蟻多了咬死大象”的人海戰術。 只可惜這頭被困住的“大象”過于兇殘,每搖晃一下身軀,都要踩死數以百計的“螞蟻”。而負責攔截唐軍主力的幾支大食兵馬卻已經崩潰,另外一只龐然大物踩著鼓點,正在隆隆迫近。所過之處,一切活物都化作齏粉。 到了此刻,東征圣戰軍主帥艾凱拉木哪里還控制住局勢?!∵@邊手忙腳亂地揮動令旗,從后隊中調遣兵馬去阻擋潰退下來的亂兵。那廂又不甘心讓已經近在咫尺的唐軍重甲步兵潰圍而出,殺到自己的帥旗下。直忙得暈頭轉向。連續幾道命令都前言不搭后語,讓麾下將士們愈發無所適從。 “咚、咚、咚咚!”與大食這邊亂成一團的模樣相比,不遠處徐徐逼來的唐軍主陣則顯得氣定神閑。在戰鼓的統一調度下,他們穩步向前推進,依舊是弩兵在前,其他兵種一律跟在弩兵之后,每逢遇到阻擋,就先用伏遠弩和擎張弩輪番招呼,然后再用角弩將頑抗者徹底射成一只只刺猬。 眼看著唐軍的弩箭就要射到自己背上,而身為主帥的艾凱拉木依舊在胡言亂語。幾個一直奉命圍殺唐軍重甲步卒的將領互相看了看,呼喝督戰聲戛然而止。那些圣戰者們早就被陌刀和長槊殺得膽戰心驚,完全因為身后的督戰隊逼著才不得不一波波拼命往上撲。感覺到來自背后的逼迫消失,腳步立刻停止前進。 圍困在重甲步兵戰陣外的壓力頓時減弱。李嗣業身經百戰,哪里不懂得把握如此良機?立刻雙臂用力,剁翻自己面前的敵軍,然后將陌刀高高舉過頭頂,“進!” “進!”所有手持長兵的安西重甲大聲回應,齊齊向前踏出一步,又將擋在前方的人墻砍了個四分五裂。 “??!”人墻后,數名督戰的大食低級將領大驚失色,轉過身體,撒腿便逃。李嗣業根本沒有興趣在這些小魚小蝦身上浪費時間,陌刀斜斜地向前虛指,斷喝一聲“進”,雙腳又奮力向前跨出一大步。 “進!”長槊陌刀齊揮,寒光令風云變色。 周圍的大食黑甲齊齊后退,為逃避被剁成碎片或者戳成篩子的命運,哪怕是將自己人擠下戰馬,也毫不在乎。 “進!”又是一聲斷喝,血rou橫飛。李嗣業又向前跨出的一大步。身邊尚能拿起兵器的弟兄,亦跟著大步向前。 大食人被逼著又后退了一大步。然后繼續主動大步后退。忽然間呼啦一下,各自撒去,比受驚了的兔子跑得還快。 三個錐形的軍陣彼此照應,如同三支雪亮的狼牙般,從四下散開的黑甲后緩緩推了出來。鋒刃所指,依舊是大食東征圣戰軍的帥旗。 此刻,圣戰東征軍的帥旗距離李嗣業已經不足二十步。大食主帥艾凱拉木還指望著能在真主的保佑下創造奇跡,將彎刀交到左手,右手去抓傳令號角,準備親自吹角鼓舞士氣。冷不防卻抓了一個空。定神再看,負責背號角的傳令兵早已經撥轉了坐騎,磕打著馬鐙正欲逃命。 “背叛真主者,死!” 艾凱拉木將彎刀迅速舉起來,凌空向傳令兵丟去??蓱z的傳令兵被自家潰卒阻擋,根本不可能跑得太快。艾凱拉木的寶刀盤旋而來,從背后將他的腦袋切離了脖頸。 “考驗你們忠誠的時候到了??简災銈冎艺\的時候到了!” 艾凱拉木也不拿其他兵器,揮舞著兩只空手,沖著周圍的潰兵大喊大叫。 唐軍的陌刀都快砍到屁股上了,潰兵們哪里還有勇氣肯理睬他?頭一低,鉆過自家主帥的腋下,策馬繼續逃命。左右兩旁的親衛見狀,趕緊一擁上前。拉胳膊的拉胳膊,扯馬韁繩的扯馬韁繩,拽住艾凱拉木,加入了逃跑的人流。任后者如何詛咒威脅,也死活不肯松手放他去陌刀陣前送死。 “放開我,放開我。我要殺了你們!殺了你們!”艾凱拉木先是瘋子一般的咆哮,掙扎。然后突然間肩膀一縮,低下頭,大聲嚎啕,“讓我去奉獻忠誠吧。讓我去奉獻忠誠吧。仗打成這般模樣,我怎么回去向大哈里發交代??!” “穆圣當年在麥加城下,也曾以示弱的方式來迷惑敵人。但是,卻獲取了最終的勝利!”一名跟上來逃命的伊馬木心思機敏,看出艾凱拉木并不像是真的想要尋求解脫,湊上前,朗聲說道。 話音落下,艾凱拉木果然止住了嚎啕,睜開淚汪汪的眼睛,低聲追問,“你,你說什么?” “當年穆圣在傳播真主榮光時,也曾受到過挫折。但他卻能忍辱負重,直到獲取了最后的勝利。將軍今日雖然沒有取得一場輝煌的勝利,又怎知道這不是真主對您的一個考驗呢?”那名年青的伊馬木想了想,繼續引經據典。 “對???”仿佛暗夜中看到了一絲亮光,艾凱拉木雙眼一下子就重新充滿了生機。怪不得今天所有一切都不對勁兒,原來是安拉給我的一個考驗。心中將這個理由默默地念叨了幾遍,他終于振作起來,一邊拼命磕打坐騎從人群中撞出條血路,一邊低聲詢問,“你是誰,我怎么看著你的面孔很熟?” “我是來自麥加的阿里?本?哈邁德?本?波爾克?……阿迪!”盡管是在逃命當中,年青的伊馬木還依舊念念不忘地報上了一個冗長的姓名。 艾凱拉木只聽清楚了阿迪兩個字,目光登時愈發明亮。大食人姓名在外界看起來雖然非常復雜,事實上卻有著一個十分完善的命名規則。那個年青伊馬木的姓名中,包括了其父親、祖父乃至曾祖的名字,最后一個,卻是清清楚楚地報明了,他來自著名的阿迪家族。乃是四大圣徒之一,巨商奧馬爾的后人。 雖然臨陣指揮能力一般,艾凱拉木的站隊本事卻是一等一。否則,也不會能在原阿布?穆斯林派系將領都受到嚴厲打壓的情況下,出面執掌東征大軍?!澳愀o了我。只要我能通過安拉的考驗,就不會忘記你的提醒之恩!”又看了年青的伊馬木一眼,他低聲吩咐。雙腿狠狠夾了下馬肚子,帶領著一干親衛迅速向西轉進。 主帥一逃,其余大食黑甲更是無心戀戰,雖然人數遠遠高于唐軍,卻連有秩序地撤退都組織不起來。很多剛剛從西線調過來的高級將領,丟下本來就不熟悉的士卒獨自逃命。失去了主心骨的士卒們四下亂竄,有的策馬向西,有的策馬向南,有的轉身向北,只要不回頭面對唐軍,哪怕前面就是大漠,也毫不猶豫。 那些本來就是強拉來的仆從軍更為過分,干脆成幫結伙地下馬向距離自己最近的唐軍將領乞降。然后把頭盔用白布一裹,再度跳上坐騎,充當起了唐人的仆從,帶頭追殺起四下逃竄的大食人來。 論身手本事,那些大食圣戰者和志愿者們遠在被強征來的仆從之上,隨便一個人出手,都能將仆從軍打翻兩三個。然而,他們卻沒膽子在戰場上耽擱,遇到仆從軍從側面包抄過來,要么調轉馬頭改變逃命方向,要么抱著腦袋繼續前沖,只要當場被砍死的不是自己,就算是暫且又逃過了一劫。 好在唐軍的人數較少,安西戰馬的沖刺速度,整體上又遠在天方馬之下。所以只要不管不顧地逃命,安西軍還真難將他們全體留下。大部分圣戰嘎茲和志愿者都逃了出來,遠遠地跑出了三十余里,直到耳邊再也聽不到戰鼓聲了,才稍稍放緩了坐騎,相對著大聲嚎啕??拗?,哭著,他們猛然發現,先前困擾大伙的那種手腳酸軟的情況居然不見了。每個人除了跑得又累又渴外,身體上再沒有什么異常狀況。 “莫非安拉本來就不希望咱們進攻東方?”這下,不但少數志愿者開始懷疑此番東征的必要性了,連素來以信仰堅定著稱的圣戰者和伊馬木們,也開是疑神疑鬼。唐軍的齊整陣形,精良裝備和高明戰術,無一不打擊著他們繼續向東傳播教義的信心。特別是那如林陌刀,每當想起來,都令眾人不寒而栗。 還沒等幾個幸運的伊馬木將心中的困惑整理出個頭緒來,逃命的隊伍末尾,凄厲的慘叫聲又起。淡黃色的煙塵中,一員唐將縱馬殺到,手中鏈子錘順勢一掄,就將數名躲避不及的圣戰者掃于馬下。 第三章 壯士 (五 下) 第三章 壯士?。ㄎ濉∠拢?/br> 大食軍中最善戰的一名勇士,今天就是死在此錘之下。故而眾潰兵對持錘追來的唐將印象極為深刻。自認不是對手,大叫一聲,上馬便逃,不求跑得過唐兵唐將,只求逃得比自家袍澤快上半步。 追來的唐軍人數有限,也未曾起將所有潰兵一口吞下的心思。只是跟在后邊草草地攆了一陣兒,截下了逃得最慢的幾百人,也就再度停下來消化戰果。 那被唐軍截住的幾百潰兵當中,被大食人臨時征召的部族仆從軍又占了一半以上。見到退路已斷,立刻跳下坐騎,舉手投降。一眾曾經豪情萬丈地準備將天方教用屠刀傳播到東方的圣戰志愿者們受到影響,心中再也鼓不起向安拉證明自己忠誠的勇氣,緊跟著下了馬,跪倒在地上任唐軍宰割。只有隊伍中的少數圣戰嘎嗞和幾個哈馬木,自知像自己這樣的人即便投降也未必能得到寬恕,聚成一團試圖頑抗到底。他們這伙殘兵敗將又豈是安西生力軍的對手?被王洵帶著自己的嫡系縱馬一沖,也就紛紛如霜打過的棗子般落到了地上。 “殺賊!”早就在旁邊躍躍欲試的薛景仙見此,迅速跳下戰馬,帶領隨從徒步上前。按住被打下坐騎的敵兵敵將,揮刀朝脖頸處猛剁。轉眼間,就將一個個血淋淋的頭顱割了下來。 按大唐軍功統計方式。臨陣斬首三級,則策勛一轉。連續策勛三轉,則官晉一級。若是殺的是敵軍中的將領,則按照死者在生前的軍職高低,另外再折算升賞。雖然這批割下來的腦袋,按道理要給王洵及其部屬分大頭,薛景仙和他的隨從們只能撈到其中很少的一部分??杉懿蛔盗砍渥?,并且今天的追亡逐北戰斗遠沒到結束的時候。隨便從每次戰斗中揩得一點兒油水,一次次積累下來,也夠薛景仙和他的隨從們每人都升上一級兩級了。 猜到了對方的心思,王洵也不加攔阻。只是命令麾下弟兄一邊下馬恢復體力,,一邊小心翼翼地在旁邊警戒,以防哪個落馬的敵軍傷得不夠重,臨死之前拉上欽差大人墊背。至于薛景仙麾下的那些刀客們殺得興起,偷偷地把幾個投降者也給割了腦袋,則完全裝作沒有看見。 有道是什么將帶什么兵。薛景仙本人喜歡到處占便宜,所帶的隨從們也一個賽一個刁鉆jian猾??闯鐾蹁辉趺丛诤醴攤兊纳?,立刻用眼神互相打了個招呼,迅速向被俘志愿者當中幾個鎧甲最華美的家伙撲去。 “投降,投降!”第一個被盯住的目標厲聲慘叫,手腳并用向俘虜堆中縮。兩個刀客像抓綿羊一般,將他從人群中拖了出來。用刀刃往咽喉處一抹,立刻結果了性命。 另外一名被盯上的俘虜是個天竺人,信仰頗為虔誠。見到幾名滿臉橫rou的刀客聯袂向自己撲來,慘叫幾聲,低頭頌經不止。刀客們哪里管他口中嘟念的是什么,拖出人群,一刀了賬。 大食軍在攻略西域諸國之時,獲勝后也有屠殺俘虜的習慣。一眾俘虜既然下馬投降,便等于已經認命。即便被拖走的人原來就躲在自己身旁,也是兩眼一閉,不敢做任何抵抗。倒是王洵身邊的小校魏風心腸軟,見俘虜們態度恭順,便策馬上前,陪著笑臉向薛景仙祈求道:“欽差大人饒他們一命吧。都是人生父母養的,都殺光了恐怕有違天和!” 對于王洵麾下的所有弟兄,薛景仙都不愿得罪。訕訕地笑了笑,信口地解釋道,“我這不是怕他們再串聯起來弄什么妖蛾子么?!所以才放任弟兄下了狠手。殺將留兵,也恰好符合古代處理降軍的慣例?!?/br> 魏風在來安西之前,就是個種地的大老粗,怎可能辯得過薛景仙這種正經科舉出身的讀書人。想了想,覺得欽差大人說得也有道理,便將頭轉到了一旁,眼不見為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