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
“老周,老朱。你倆帶些個弟兄和民壯出去,看看戰場上還有沒有活著的弟兄?!彼α怂︻^,王洵把所有紛亂的思緒全部拋到腦后。吐蕃,他是打死也不會去的。在這里等死,也不是他的習慣。眼下唯一個辦法可以讓大伙脫身,那就是,在下一輪戰斗中,將古力圖所部這伙河西兵馬盡數殲滅。這樣,即便過后哥舒翰得到消息,也來不及再派兵追殺自己。 伙長周德樹和民壯頭目朱五一互相抱了抱拳,領命而去。才把人手召集起來,王洵又追上前,沉聲補充,“無論是禁衛弟兄,還是民壯,無論重傷的,還是已經戰死的。全抬到營壘里來。咱們不能任憑他們的死無葬身之地。待會兒點一把火,將戰死者火燒了,只要咱們之中有人活著走出這片大漠,就要把他們的骨灰帶回長安。一個都不落下!” “嗯!”眾禁衛和民壯紅著眼睛點頭,大步走向剛才戰斗最激烈的地方。一個都不落下,從現在開始,沒有禁衛和民壯的區別。他們都是長安人,只要有一個人活著離開大漠,就要讓大伙魂歸故里。 下一戰,將是今夜最后一戰。弟兄們的士氣支撐不起第五次戰斗,飛龍禁衛的人數,也無法承受更大的消耗。望著眼前空曠的大漠,王洵的聲音里帶上了與其年齡極不相稱的沉靜。像個指揮過多場戰斗的沙場老將般,他慢慢調整部署,“大劉,你去挑一百匹最好的戰馬過來。老趙,你從馬車上把那幾座一窩蜂卸下來,擺在營壘正前面。一會兒敵軍再攻過來時,你帶著傷兵負責點火。老魏,你還是帶領民壯,負責用弓弩壓制。其他禁衛,抓緊時間按休息。一窩蜂放完之后,咱們立刻策馬沖出去,只撲古力圖!” “諾!”眾將士詫異地看了王洵一眼,躬身領命。校尉大人身上的變化太大了,仿佛突然就脫胎換骨一般。不再青澀,也不再迷茫,代之的是一種令人望而生畏的冷靜和成熟。就像一把刀,終于在沙石上開了刃,是從頭到腳,露出了凌厲鋒芒。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遠處又有騎兵從沙丘后繞了過來。慢慢地向營壘迫近,緊跟在騎兵之后,還有大隊大隊,先前跑丟了頭盔的步卒。在步卒背后,是數以百計的輕甲游騎兵,馬脖頸上掛著剛剛砍下來的頭顱。 那些頭顱全是河西士卒的。憑著毫不猶豫地殺戮,古力圖趕在天明之前重新收攏了隊伍。為了確保萬無一失,他把先前安排在周圍負責堵截飛龍禁衛退路的所有騎兵都全調到了身邊。與先前的殘軍混編在一起,準備給獵物最后一擊。 沒有第四次。雖然站在不同陣營,古力圖與王洵卻心有靈犀。河西軍的威名不允許,突厥王族的驕傲也不允許?!皞髁?,所有下馬,舉盾!”咬了咬牙,他大聲命令,“組成魚鱗陣,直接壓過去,不死不休!”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身邊的親信抓起鑲嵌了金絲的牛角號,把古力圖的命令傳了出去。他們是蒼狼的子孫,狼群所過,即便老虎和獅子,也會被撕成碎片。 注1:古代嶺南是 注2:末·東則布,吐蕃大相,天寶十四年謀殺吐蕃贊普赤德祖。后被吐蕃王子赤松德誅殺。 第三章 陽關 (八 下) 第三章 陽關?。ò恕∠拢?/br>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不待王洵下令,方子陵從親兵手中搶過牛角號,奮力回應。 所有尚未戰死的飛龍禁衛每人牽住一匹戰馬,默默地立于車墻之后,頭盔上泛起點點晨曦。 以七十殘兵迎面對撼六百敵軍,即便勝,很多弟兄也注定無法再看到今早的太陽。但是,沒有人以傷重為借口逃避。 他們是一群驕傲年青人,一群年青的虎豹,即便身上布滿了傷口,也無法低下高貴的頭顱,向野狗尋求庇佑。 河西官賊在迫近,一百步,九十步,八十步,車墻巍然不動。 河西官賊繼續迫近,八十步,七十步,六十步,車墻巍然不動。 龍吟一般的號角聲成了車墻后的唯一聲響,沒有氣憤的怒吼,沒有膽怯地哭泣。他們只是靜靜地站著,站著,等待最后一刻到來。 戰場上突然爆發的寂靜,令一眾河西官賊覺得很不踏實。不知是誰帶頭,魚鱗陣中響起一聲聲呼號?!鞍 “““““ 薄鞍 “““““ 薄鞍 “““““ ?/br> “啊——啊啊啊啊啊啊” 車墻依舊巍然不動。 所有人,從飛龍禁衛到民壯,都握緊了武器,手指關節被寒風吹的發白。 在敵軍發起進攻之前,圍在營壘四面的馬車已經全部被卸空。只要敵軍進入恰當范圍,伙長趙懷忠就會點燃擺在營壘前的所有一窩蜂。隨后,民壯負責推開馬車,飛龍禁衛們立刻跳上坐騎,沖出營壘,殺敵軍一個措手不及。當他們切入敵陣中央后,魏風和朱五一兩人就帶領民壯從兩翼包抄沖上去,向狼群發動最后一擊。 王洵的安排很簡單,沒有任何實戰經驗的他,也想不出什么高明的破敵之策。慶幸的是,對面的古力圖在排兵布陣方面也很平庸。哥舒翰過于注重同族的血脈聯系,短短幾年時間內,把河西軍中的突厥人都像蘆葦拔節般提到了關鍵位置,卻沒辦法讓他們領軍打仗的本事也像官職一樣迅速提升。這些蒼狼的子孫對戰斗的理解,還停留在“蟻聚狼突,悍不畏死”層次,與那些真正身經百戰的老將根本不可同日而語。 五十步,四十步,魚鱗陣的移動速度陡然加快。車墻后,成排的弩箭射出來,砸在盾牌上如雨打芭蕉。 不斷有弩箭從盾牌的縫隙扎進去,將躲在后面的河西官賊射穿。傷者倒在地上翻滾哀嚎,未受傷的士卒卻誰也不敢停下來施以援手。古力圖和他的親兵就走在魚鱗陣的最后一排,見到有人遲疑不前,不由分說,兜頭就是一刀。 既然后退是死,停下來是死,前進也許是唯一的生路。一邊嚎叫著,官賊們一邊邁動雙腿。三十步,二十九,二十八。近了,近了,近到營壘后的人已經能看清楚他們的眼睛。忽然間,趙懷中呲牙一笑,將手中火把向下戳去,戳中綁在一起的藥捻子。 十幾條火蛇突突前竄。所有人飛龍禁衛同時抬起手,用一片黑布擋住身邊坐騎的眼睛。那種名叫“一窩蜂”的東西乃終南山上的煉丹道士所獻,匠造監剛剛掌握其制造技巧,性能很不穩定。除了少數飛龍禁衛得近水樓臺之便,有幸目睹過其試射效果外,其他各軍鎮根本沒見過實物。這次也不知是兵部哪個郎官發暈,竟然把此等守城利器當做進攻之物撥給了安西四鎮。 對面的河西官賊也被突然冒起的火蛇弄得一愣,攻擊的節奏略微停滯。就在這一瞬間,數千條火蛇從擺在營壘外圍的那幾個黑漆漆的大箱子中竄了出來,上下左右,拖著長長的尾巴,無孔不入。 “妖法!”恐懼的哭喊聲立刻從魚鱗陣后響起。戰旗、披風、盔纓,所有能被點著的東西,基本上都冒出了濃煙。沖在最前方的十幾名兵卒丟下盾牌,掉頭狂奔。 火蛇從背后追上去,咬住他們的皮鎧。劇烈的恐懼令他們倒在沙漠中,來回翻滾。慘叫聲中,烤rou的味道瞬間傳入所有人的鼻孔。更多的河西士卒丟下兵器,四散奔逃。 “站住,都給我站??!”古力圖氣急敗壞。舉起橫刀亂砍,試圖阻止恐慌的蔓延。站住隊伍最后的他看得很清楚,那些冒著火蛇的怪箱子,很快就黯淡了下去。幾千條騰空飛起的火箭,聲勢雖然浩大,實際造成的傷害還不如一波投矛??蓻]有人肯在聽他的話,平素裝神弄鬼裝成習慣的官賊們,已經把對鬼神的畏懼印在了內心最深處。見到自己不熟悉的東西,本能地就往妖術上套。 “撤,大伙一起往下撤!保持隊列!”無可奈何,古力圖只好退而求其次。即便這回輸了,己方人數依舊是敵軍的兩倍多。實在啃不動這塊硬骨頭,就豁出臉皮去向駐扎在附近的其他河西各營求援。相信除了鎮守陽關要塞的高蠻子之外,其他將領都不敢不給自己這個面子。 一陣激烈的馬蹄聲將他的夢想踏得粉碎。 硝煙背后,飛龍禁衛們策馬沖出,手中長槊平端,馬蹄揚起一片金色的塵土。 王洵沖在隊伍的正前方。雙手握緊一根長槊,馬鞍下掛著剛剛被方子騰撿回來的鏈子錘。沙地很軟,戰馬無法沖起速度,但對付亂作一團的河西官賊已經足夠。 擋在王洵戰馬前的第一個犧牲品是一名長著卷曲胡子的回紇人。見到長槊襲來,居然忘記了躲避,被長槊瞬間洞穿了胸口。大唐最優秀的工匠用天下最精良材料制成的長槊在撞擊的反作用力下,迅速彎曲成了一道弧線。隨即,槊身“呯”地一聲彈直,將傷者提離地面,借著慣性甩出去兩丈多高,慘叫著掠過其他河西士卒的頭頂。 “呯——”“呯——”“呯——”沉悶的撞擊聲不絕于耳。隊正方子陵、伙長周德樹護住王洵左右,組成一個銳利的刀鋒。其他飛龍禁衛緊隨其后,刺入敵陣,長驅直入。 早就殘缺不全的魚鱗陣迅速崩潰,河西士卒紛紛敗退,但也有個別戰斗經驗豐富的老兵開始做出正確反應。他們背靠背擠在一起,三五人聚成一個小團。然后彼此呼應,慢慢互相匯攏。 如果讓他們聚集起來,大伙就要前功盡棄。王洵撥轉馬頭撲過去,用長槊沖散一伙對手。這是一個非常致命的錯誤,身后的弟兄們跟著他紛紛撥轉馬頭,撲向個個凝聚的戰團。本來就不快的馬速瞬間減緩到最小,個別禁衛甚至不得不停下來,以免長槊誤傷到自家袍澤。 “上??!哥舒大人看著呢!”一名身材魁梧的河西軍校尉看到機會,高舉兵器沖向距離自己最近的飛龍禁衛。雙方一個在步下,一個在馬上,靈活性差距甚大。很快,那名飛龍禁衛就不得不跳下坐騎,用隨身橫刀與河西校尉周旋。幾名被逼到絕路的河西士卒趁機一道反撲,將飛龍禁衛困在中間,亂刀砍碎。 “上啊,別給哥舒大人丟臉!”得了手的河西校尉繼續大喊大叫,試圖召集其更多的同黨。飛龍禁衛伙長老鄭距離他最近,不得不帶領幾名弟兄撥馬迎戰。論身手,禁衛們大占上風。在戰斗經驗方面,河西士卒則略勝一籌。雙方很快糾纏在了一起,難解難分。戰馬陸續倒地,飛龍禁衛跳下受傷的坐騎,徒步拼殺。一名河西兵卒被老鄭用橫刀砍中,傷口從肩膀一直裂到了胯骨。臨死之前,此人突然發了狠,怪叫著撲倒,緊緊抱住了老鄭的雙腿。 伙長老鄭調轉刀鋒,抹斷拼命者的脖頸。就在此時,一道寒光從側面襲來,沒入他的肋骨?!斑?!”伙長老鄭瞪眼雙眼,滿臉難以置信。緩緩地,他退后數步,將橫刀戳在了身邊。佇立,面孔向東,跪倒,死不瞑目。 “老鄭!”最后趕來的伙長趙懷中將這一幕看了個清清楚楚。策動戰馬,直撲兇手。他用長槊挑飛了兇手,緊跟著自己也陷入了重圍。五名河西士卒同時盯住了他,圍著坐騎前后來回奔走。趙懷中左擋右撥,手忙腳亂。一個疏忽,胯下坐騎被敵人砍中,悲鳴著跌倒。搶在雙腳被壓住之前,他從馬鐙上躍開,揮刀撲向距離自己最近敵人。手起,刀落。鋒利的橫刀從對方鎖骨處砍了進去,深入數寸。對手立刻斃命,橫刀也被卡在了尸體中,無法拔出。趙懷中迅速后跳,躲過交替砍向自己的刀光。然后一低頭,從沙土中抄起一把不知道是誰扔掉的盾牌,掄圓了四下亂砸。 一名敵軍被他砸扁了鼻子,慘叫著后退。又一名敵軍沖上前,被盾牌拍暈,跌倒。趙懷中從此人手中搶了一把橫刀,繼續呼喝酣戰。第三名敵軍做了他刀下亡魂,第四名被他砍斷了一只胳膊。隨后,一把橫刀從背后砍中了他,造成了一條二尺多長的傷口。 力氣迅速從身體中溜走,趙懷中回過頭,目光看向從背后偷襲自己的那名河西士卒。對方也是個唐人,與他差不多年紀,黑色的眼睛中,同樣充滿了恐懼。見到趙懷中轉過身,居然嚇得快速后退,腳被尸體絆了一下,摔了個仰面朝天。 只要再揮一次刀,就可以為自己報仇。趙懷中卻突然放棄了這種打算,趁著血沒有流干之前,他也將橫刀戳進了沙漠,面對著朝陽升起的方向,緩緩跪下,身體支在刀身上,就此不動。 他是土生土長的長安人,半年前憑著過人的本事,上萬參加選拔者中脫穎而出,成為一名飛龍禁衛。 飛龍禁衛,天子爪牙。 如今,長安中那條老態龍鐘的天子已經拋棄了他們??伤麄儏s無法忘記拋棄自己的故鄉。 魏風、朱五一各自帶著百余名民壯從兩翼殺來,加入戰團。 喜出望外的古力圖重新振作精神,帶領親信亡命反撲。 敵我雙方攪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不停有人慘叫著倒下,不停有人踩過袍澤的血泊,投入戰場。除了最早逃走的那批人外,敵我雙方都忘記了自己的初衷。只是拎著兵器,不停地砍,不停地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混戰中,戰馬已經完全成了累贅。所有飛龍禁衛都跳下了坐騎,揮舞著兵器各自為戰。人數上,他們遠不及對手。民壯們雖然已經趕到,卻給隔在了戰場外圍,無法提供最直接的支援。王洵和方子陵、老周三人幾度試圖將麾下禁衛們重新整合為一個整體,在敵軍的刻意阻擊下,幾度功敗垂成。 “長生天保佑突厥人!”眼看著麾下弟兄們憑借豐富的廝殺經驗,就要把飛龍禁衛吞沒。古力圖興奮得哈哈大笑?!皻⒐膺@群笨蛋!狼神在天山上看著呢??!” “殺,殺,殺!”被血光激發了兇性的河西士卒齊聲嚎叫,仿佛一群許久未見rou味的野獸。 “老子先殺了你!”循著喊聲,王洵終于找到了自己今天的目標。丟棄跟自己捉對的敵手,轉身撲向古力圖。 “長生天保佑突厥人!” “為了哥舒大將軍!” 河西士卒向瘋了般,擋在他面前,前仆后繼。 敬鬼神而遠之。王洵不清楚自己究竟為了誰而戰。被權臣陷害,被上司拋棄,被河西軍追殺,他們這一伙禁衛,早已經成為無本之憑。古力圖等人堅持戰斗是為了哥舒翰,為了長生天,為了突厥人心中的狼神。大伙為了什么? 王洵心中沒有答案。但是,,不戰斗,大伙就只有死路一條?!盀榱嗽蹅冏约?!”在一片刺耳的喧囂中,他終于發出了屬于自己聲音?!盀榱嗽蹅冏约?,弟兄們,殺??!”眼中突然有淚流了出來,在滿是鮮血的臉上,留下兩道清晰的印記。 “為了咱們自己,殺??!”方子騰跟在王洵身后,寸步不落。老周停下來,擋住了來自側面的敵軍。幾個飛龍禁衛拼死上前,用身體為王洵擋開一條進攻的通道。 沒有朝廷,沒有效忠對象,在離開長安的那一瞬間,他們已經成為一群棄兒。 從今天開始,他們只為了自己而戰。 為了讓死去的人能魂歸故里。 為了讓活著的人不再背負恥辱。 “去死!”王洵掄起鏈子錘,打碎擋在自己面前一名河西士卒的頭顱。 “去死!”磕飛側面來襲的一柄橫刀,他大步走過,根本不再理會兒手足無措的對手。方子騰跟上前,向失去兵器的敵人砍了一刀。然后不看效果,繼續追趕王洵的腳步。 “去死,去死!”更多的飛龍禁衛匯聚過來,重新跟在了王洵身后。如同一把重新淬火的利刃,筆直地插向敵軍心臟。 弟兄們,殺??!為了咱們自己! 為了咱們自己! 第四章 樓蘭 (一 上) 第四章 樓蘭?。ㄒ弧∩希?/br> 看到不遠處那個向自己撲過來的身影,古力圖的雙眼輕輕瞇縫成了一條細線。 又是這種奮不顧身直取主將的招數,一點兒新意都沒有!如果早在半刻鐘前,對方這一招也許還能收到奇效。畢竟在那段時間,河西軍曾經被漫天飛舞的火箭打得暈頭轉向,根本無法作出正常反應。而現在,老兵們已經從震驚中慢慢恢復了精神,憑著豐富經驗,他們也不會讓王洵輕易突破到自家主帥面前。 “阿爾克、巴斯庫、土司!”向自己周圍看了看,古力圖開始點將?!澳銈內齻€,各帶一伙兄弟,上前困住他!” 被叫到名字的三名親信楞了楞,臉上分明露出了恐懼之色。但是軍令難違,都不得不答應一聲,慢慢開始整隊。 “去!快一點兒,你們這群笨蛋!”看到親信們磨磨蹭蹭,古力圖大聲呵斥,“不是讓你們上前跟他硬抗,想辦法困住他,活活把他拖死!” 遠處那個年輕人太兇悍了,從昨夜到現在,他的鏈子錘下,至少已經戰死了二十余名弟兄。古力圖自問不是此人對手,也沒指望自己的親信能創造奇跡。但是,克敵制勝,憑得不是主將的個人勇武。有誰見過野狼跟豹子單挑?團團圍上去,困住它,累死它,終能將其撕成碎片。 三名親信迅速理解了主將的戰術布置,并且將其執行得非常徹底。驅趕著麾下士卒,他們向王洵的側面、背后位置發起了連番沖擊。只針對王洵身邊的其他禁衛,決不試圖與鏈子錘的主人爭鋒。若是有人不幸被鏈子錘掃中,成了錘下亡魂。隊伍也不做絲毫停頓,繼續像走馬燈般,圍著方子陵、老周等人亂轉。 這個招數非常卑鄙,也非常有效。王洵不得不經?;剡^頭來,救助自家袍澤。而古力圖則趁此機會,不斷改變其所處的位置。每次都是恰恰拉開三、五丈距離,讓王洵能看得見其帥旗,卻始終無法靠得太近。 一個又一個飛龍禁衛,倒在了攻擊的途中。手中的鏈子錘越來越沉,而敵將始終游離在鏈子錘的攻擊范圍之外。王洵知道自己上當了,敵將本領低微,人格卑下,卻憑借豐富的經驗,使自己陷入了困境。再這樣下去,用不了太久,自己身邊的飛龍禁衛就會損失殆盡,到了那時,狼群的目標便是自己。 必須盡快擺脫這種困境。他掄開疲憊的胳膊,用鏈子錘掃翻一名擋路者。然后放棄對敵方主將的追殺,突然轉過頭,迎住向自己背后偷襲的隊伍。當先的一名河西士卒猝不及防,被王洵堵了個正著。鏈子錘帶著風聲砸下去,掛飛半個腦袋。 “拿命來!”踢開死者的遺體,王洵沖向下一名來襲者。敵軍的攻擊次序立刻被打亂,來襲者動作稍一遲緩,被他瞅準機會,用鏈子錘砸翻在地。第三名來襲者生著一對褐色眼睛,目光里充滿了恐懼。見到王洵撲向自己,他丟下橫刀,轉身便走。王洵也不去追,哈哈大笑著,直撲隊伍最后那名進攻組織者。 伙長阿爾克叫苦不迭。占了半天便宜,沒想到對手會突然改變方向,不再去追殺古力圖將軍,而是跟自己這個小小的伙長拼起了命。主將就在附近盯著,他不敢像普通士卒一樣逃走。只好硬著頭皮迎上前,手中橫刀上下亂砍。 王洵一錘砸過去,將橫刀砸碎。緊跟在他身邊的方子陵快速前沖,用刀刃在失去兵器的阿爾克脖頸處奮力一抹,迅速結束戰斗。幾名已經沖得很近的河西士卒登時做鳥獸散,這一小股敵軍瓦解了??刹贿h處,還有更多的敵軍在古力圖的組織下結成小隊,一股股地靠上前,捕捉機會! “你甭管我們,直接向前突!”魏風和朱五一兩個不知道什么時候沖到了王洵身側,每個人身上都帶著好幾道傷口。民壯們被徹底打散了,只有十幾人跟在他們身后,其余或者被擋在沙場外圍各自為戰,或者正四下逃散??諘绲拇竽?,他們根本不可能逃出多遠,只要古力圖騰出手來,就可以派出熟悉道路的游騎兵,將他們一一殺死。 往前突是唯一的希望。突到敵軍主將面前去,就像先前殺死另外一個敵軍將領一樣將他殺死,砍翻將旗。讓群狼失去首領。除此之外,王洵想不出任何解決辦法。他畢竟還是個剛剛走上戰場的新手,除了一身蠻力外,別無所恃。 古力圖也看出了他的想法,再度快速移動方位。王洵不得不在沖擊途中跟著改變方向,將側翼的對手交給朱五一和魏風,死死追著古力圖不放。 親兵隊正巴斯庫奉命上前阻截,不敢獨自面對王洵,與麾下弟兄組成一個小圓陣。王洵揮錘很砸,將圓陣砸開一個豁口。正準備繼續前突,肋下突然覺得一涼。他連忙擰身,奮力揮出一記腿鞭。有名個子十分矮小的敵軍被他踢了出去,刀刃處帶起一串血珠。 錐心的疼痛瞬間傳遍全身。王洵知道自己又受傷了,比夜間傷在頭頂那下還重。顧不得給傷口止血,他怒吼著撲向一個身穿隊正服色的家伙。砸爛對方的兵器,頭盔和腦門。 剩下的敵軍四散奔逃,王洵不管他們,沖著敵軍帥旗所在,跌跌撞撞。他知道自己的時間不多了,傷口處的血隨時會把全身力氣抽干。而一旦自己倒下,背后的這伙弟兄和民壯,就會成為狼群口中的肥rou。想怎么啃,就怎么啃。 很快,又一隊敵軍吶喊著撲上。然后被鏈子錘和砍出了缺口的橫刀砸翻在地?;镩L老周也倒了下去,生死未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