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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盛唐煙云在線閱讀 - 第52節

第52節

    唯一不變的,是紅色盡頭的幾點人影?!岸?,早去早回!”云姨、紫蘿、白荇芷,三個冤家對頭般的女子沖著他,輕輕揮手。

    “早去早回!”他將鏈子錘再次掄開,砸出一條血路。

    注1:漆槍,唐代用來取代馬槊的一種兵器。采用木料做柄,造價遠低于馬槊。表面多涂彩漆,充當儀仗隊和禁軍的隨身兵器。殺傷效果遠遜于槊,華而不實。

    注2:刺柳,即沙棘樹。大漠邊緣常見灌木,枝條上長滿硬刺。

    第三章 陽關 (七 上)

    第三章 陽關?。ㄆ摺∩希?/br>
    瘋子,這人是個瘋子!

    聽到王洵語無倫次的叫喊聲,不僅阿于會,附近幾乎所有河西兵卒都楞住了。

    他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這隊士卒中雖然以突厥人為主,但長時間在大唐旗下征戰,他們其中很多人已經學會了唐言。雖然對于“扒灰”“亂*倫”這些字眼理解起來還有點兒吃力,但“綠帽子”和“殺人滅口”各代表什么意思,大伙卻清楚地知道。

    大唐皇帝的老婆,跟他的兒子勾勾搭搭?長生天啊,我聽到了什么?長生天作證,我什么都沒聽到,什么都沒聽到。

    光憑著這幾句話,手拎著鏈子錘的年青人就該被碎尸萬段。大伙千辛萬苦跑到沙漠中假扮鬼魂的目的終于水落石出了。不是為了那批原本撥給安西軍的輜重。而是為了殺人滅口!

    只有死人才會保守秘密。只有知道秘密的人全部死掉,才能維護皇家尊嚴。

    為了保全皇家顏面,哥舒翰將軍不惜派遣心腹一路尾隨,最后在荒無人煙處才突然動手。如今大伙也知道了同樣的秘密,日后等在大伙的前路上的又會是什么?

    沒人敢說出答案!

    兩軍交手,哪有功夫給人發呆?就在這一愣神的瞬間,瘋子般的王洵又掃倒了兩個攔路者,直接撲到了阿于會面前,掄錘便砸,“拿命來換。想殺我,拿命來換!”

    “??!嘿”阿于會如夢方醒,趕緊提起橫刀格擋。單薄的橫刀怎經得起如此重擊,“當啷!”一聲,碎做數段飛出,只給他留下了半截刀柄?!澳妹鼇頁Q!”王洵一錘用老,緊跟著又是一錘砸下。阿于會也算反應迅速,立刻丟掉刀柄,雙手舉起盾牌。只聽“咚!”的一聲巨響,盾牌從中央裂開,下陷。盾牌后的阿于會口吐鮮血,倒著向后飛去。

    “拿命來換!”王洵手舞鏈子錘,緊追不舍。阿于會的一名親兵趕過來救主,橫刀瞄著王洵后背畫影。還沒等他追上王洵的腳步,方子陵快步趕至,摟肩搭背就是一記斜劈,將此名親兵上半截身子砍飛,下半截身體兀自前沖了數步,噴著血倒在沙漠中。

    對來自背后的慘叫,王洵充耳不聞。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倒于沙漠中的阿于會,大步迫近。一錘落空,又是一錘??蓱z的阿于會,到了此時連哭都哭不出來了。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因為前些日子對狼神不敬,所以今天居然會遇到王洵這個瘋子。正常人無論如何都不愿意跟瘋子拼命,在沙地上打了個滾,他手腳并用向后逃去。一邊逃,一邊大聲疾呼,“救命,救我,快過來——??!”

    紅色的血液帶著深色的內臟碎塊,從他的口中一并噴射而出。這一錘,王洵終于砸了個正著。錘頭上的鐵錐沒能捅破阿于會的護背鏡,巨大的沖擊力,卻直接將阿于會的脊柱和內臟砸得四分五裂。

    沒有人在這種情況下還能繼續生存,可憐的阿于會被錘頭的沖擊力推著繼續前沖數步,七竅出血,緩緩栽倒。見到此景,幾名正趕過來護衛主將的河西老卒腳步登時一頓,每個人臉上都寫滿了難以置信。要知道,阿于會能成為哥舒翰的心腹,也不完全是因為他跟哥舒翰是同族。此人的一身馬上步下本事,在突厥族將士中也名列前茅。誰料到,如此一個勇士,居然被一個籍籍無名的少年當場擊殺,并且還是恥辱的從后背追上奪命。

    “拿命來換!”大腳踩過阿于會的尸體,王洵迅速沖向下一個目標。那是一個身高與他不相上下的河西壯漢,用一把臨時搶來的陌刀,頂住了老周、老鄭兩個人的聯手攻擊,并且絲毫不落下風??吹酵蹁糙s過來幫忙,壯漢立刻刀上用力,先后將老周和老鄭的兵器磕到旁邊,再兜頭一刀劈向了王洵。

    六尺長的刀刃帶起一道寒風,吹得人頭頂直起雞皮疙瘩。王洵手中的兵器不及對方手中的兵器長,卻不肯躲避,加速向前沖了數步,鏈子錘突然脫手。

    “嗚——”笆斗大的錘頭毫不客氣地砸在了壯漢的臉上,將其砸得哼都沒哼,撒開兵器,直接向后倒飛。趕在陌刀落于自己頭頂之前,王洵用空出來的雙手握住了刀柄。巨大的慣性使得刀刃繼續下降,砍開了王洵頭上皮盔,帶起一串血珠。下一個瞬間,他單手將破裂的頭盔扯了下來,另外一只手拖著刀柄,大步向另外一名河西士卒撲去。

    也不知道傷口究竟有多大,血順著王洵的額前滾滾留下。他沒有時間抹,也不想抹,披頭散發,滿臉鮮血,雙手將陌刀揮出一片冷電。

    被他盯上的那名河西士卒明顯嚇傻了,單手舉著橫刀,居然一招也發不出來。已經殺紅了眼睛的王洵此刻心中哪里還有半點兒憐憫,手起刀落,將對方的身體劈成了兩片。

    “瘋子!”

    “這人是個瘋子!”

    河西兵卒的士氣本來就已經很低,看不到自家的前途,又連續遭受阿于會身死,己方勇士陸續陣亡的打擊,登時喪失了繼續堅持的勇氣。有幾個膽小的家伙看到王洵向自己撲來,慘叫一聲,丟下盾牌,拔腿就跑。剩下的立刻如風吹敗絮,一瞬間,居然全體轉身向后,潰不成軍。

    “拿命來換!”王洵嘴里含含糊糊地嚷嚷了一句,手舉陌刀,緊追不舍。老周、老鄭等人攔他不住,只好也舉著陌刀追了上去。隊正方子陵見狀,也只好轉身向全體幸存的飛龍禁衛下令,“追,貼上去,跟他們拼了!”

    “拼了!”一眾禁衛本來就不懂得什么叫把握戰場節奏,見自己一方占據了上風,士氣大漲。緊跟方子陵,在王洵背后跑出了一個鋒矢型。

    早在雙方步卒短兵相接之時,鷹揚郎將古力圖已經帶領騎兵發起了攻擊。怎奈戰場形勢瞬息萬變,松軟的沙子又嚴重遲滯了戰馬的速度。沒等他和所部重騎兵沖入戰團,前方的盾牌手們已經如同潮水般敗了下來。

    這一下,將戰馬前進的道路擋了個正著。沖在最前方的幾個身穿明光鎧的重甲騎兵來不及帶住坐騎,直接趟入了潰兵隊伍,將自家袍澤踩翻了十幾個。而后續的重騎兵又陸續前撞,或者撞倒了自家潰退步卒,或者撞到了前方坐騎屁股上,一瞬間,人仰馬翻。

    “讓路,讓路!”古力圖氣得兩眼冒火。沒有車墻的擎肘,他和麾下這隊重騎兵,光是踏,也能輕而易舉地將敵軍踏成rou餅??煽v馬踩翻自家弟兄,則是另外一回事了。且不說將來戰場上會不會被手下士卒背后放冷箭,即便能趟出一條血路來,待沖到了姓王的瘋子面前,戰馬也沒了任何速度。讓身披明光鎧的重騎兵原地對付陌刀手,誰勝誰負,想都不要想。

    “殺,殺光他們!”潰兵的另外一側,王洵兀自在扯著嗓子大喊大叫。剛剛走上戰場的他,根本不懂得什么叫“驅潰破敵”,更不懂什么叫“倒卷珠簾”。此刻的他,神智其實已經非常模糊。不知道害怕,不知道死亡,也不知道活著的滋味。唯一清晰的,只有恨,無邊無際的恨,像火一樣,焚燒著他的靈魂,焚燒著他的心臟和眼睛。

    他恨,恨楊國忠弄權誤國,為了自家富貴,居然準備將四百余名禁衛和民壯,像螻蟻一樣抹去。他很,恨哥舒翰利欲熏心,居然為了討好楊國忠,不惜出動心腹,在沙漠中向同為大唐將士的飛龍禁衛舉起鋼刀。他恨,恨陳玄禮和高力士無情無義,居然一點兒也不念自己大半年來鞍前馬后的功勞苦勞,為了保全皇家隱私,毫不猶豫地將自己推了出去。他恨,恨那個遠在千里之外的長安城,居然于浮華頹廢的表面下,流動著如此骯臟冷酷的現實。

    也不怪他被現實逼得幾乎發了瘋。作為一個沒受過什么挫折的紈绔子弟,在他記憶中,天下之事幾乎無可不為。長安城內,除了皇帝老子之外自己誰也不忿。誰料突然睜開眼睛,卻發現自己的生命居然賤如沙礫。是個穿著官袍的家伙,就可以隨隨便便踩上一腳。就像自己曾經在東西兩市欺負那些平頭百姓一樣,根本不會顧忌對方心中的感受。

    這一腳,是如此之痛,直接踩進了他的靈魂深處。原來我在人家眼里什么都不是。原來我跟所有人一樣卑微。從云端到塵埃之間的巨大落差,令他本能地選擇了逃避。不去想為什么這樣,不去想這樣是否公平。只想找個機會痛痛快快發泄一番,砍翻所有試圖傷害自己的人,然后在絕望中戰死。

    這世間,也許只剩下死亡是最公平的,每個人都一樣,或早或晚。手里揮舞著陌刀,少年王洵哈哈大笑,笑聲中,整個沙漠都在眼前戰栗。

    以命換命。殺一個夠本,殺倆個,賺一個。

    第三章 陽關 (七 下)

    第三章 陽關?。ㄆ摺∠拢?/br>
    如果前任河西、隴石、朔方、河東四鎮節度使王忠嗣還活在世上的話,一定會被此刻戰場上的情形氣得吐血三斗。太亂了,任何稍動兵法的武將都無法容忍的混亂。七十余名飛龍禁衛,如同流氓打群架一般,追著至少五倍于己的河西步卒亂砍。而在距離他們近在咫尺的對面,五十余名身穿明光鎧的河西精騎,卻被潰敗下來自家的袍澤推著不斷后退,根本發揮不出任何作用!

    更令人鼻子都氣歪的是,在這團混亂的人群兩側,就是廣袤萬里的大漠。河西精騎只要稍稍撥轉馬頭,就可以從潰兵兩側迂回過去,對敵人發起致命一擊。偏偏他們對此視而不見,只是一味地大喊大叫命令潰兵讓路,根本想不起來看上一看戰場全局。

    鷹揚郎將古力圖被戰場上的突發情況弄暈了,有人的眼睛卻是亮著。趴在圍做一圈的車墻后,兩個民壯頭目魏風和朱五一相對點頭。二人都是第一次在如此近的距離上目睹一場廝殺,二人都嚇得臉色煞白,兩條大腿不斷地戰栗。但是二人都清楚的知道,自從“鬼魂”出現的那一瞬,自己的命運就已經跟飛龍禁衛們牢牢地綁在了一起,要么一起死,要么一起殺出生天。除此之外,再無第三條路可選。

    “官賊已經被禁衛軍打殘了,是爺們的,跟我一起上!”扯開破鑼般的嗓子,魏風大聲嚷嚷了一句。從運送兵器的馬車上抄起一件長家伙,也不管自己會不會使,高舉著沖出了營盤。

    “是爺們的,跟著老魏上??!”朱五一撿了把橫刀,緊隨其后。才沖出不到十步,他就被地上的尸體絆了個大跟頭。掙扎著從血泊中爬起來,回過頭繼續招呼,“一起上啊,愣著干什么,一旦讓官賊緩過氣來,大伙誰他娘的也活不了!”

    “一起上!一起上!”

    “一起上,殺一個夠本兒!”縮卷在車墻后的民壯們如夢方醒,隨便抓了把兵器再手,高喊著沖出營壘。

    這群人根本沒經過任何訓練,若是遇到阻截,肯定會一觸即潰??裳巯潞游鬈婜棑P郎將古力圖應付自家弟兄還應付不過來,哪有余力再調兵遣將?須臾之間,民壯們就跟飛龍禁衛匯合到了一處,亂哄哄地于王洵背后匯成一道洪流,將擋在前面的河西軍沖得人仰馬翻。

    三百民壯,三百生力軍??v然是揮著兵器亂砍,聲勢也大得驚人。早就不想再打下去了的河西步卒聽到來自背后的喊殺聲,更是魂飛膽喪。推開擋在自己面前的戰馬,不管馬背上有沒有人,不管自家袍澤會不會因此而受傷,繼續奪路狂奔。

    眼看著飛龍禁衛已經追著自家潰卒沖到了戰馬前,,河西騎兵們叫苦不迭。作為古力圖的親信,他們的裝備極其精良。每人身上都穿著一襲明光鎧,手中的兵器也是標準的丈八長槊。這身行頭,如果在馬背沖起速度來,足以正面把十倍余己的敵軍踏成齏粉??烧驹谠嘏c人交手,重甲騎兵的弱點就暴露無疑了。緊密得如烏龜殼一樣的明光鎧嚴重限制了騎兵的動作幅度,手中的長八長槊也是顧遠不顧近,好不容易格擋開敵軍第一招,對方一個墊步,就沖到了戰馬身側。長槊還沒等來得及回轉,雪亮的刀光已經在腿邊閃了起來。在榮譽和大腿之間,騎兵們只能選擇后者。主動離開馬鞍,側向滑落,鐙里藏身。沖上來的飛龍禁衛們哪里肯給他們再度爬上馬背的機會,緊跟著又是一刀,能砍人就砍人,砍不到人就劈馬,血光飛射!

    “撤開,撤開,拉開距離,回頭再收拾他們!”眼見著自己的親信一個挨一個被從馬鞍上劈了下來,古力圖終于想到了一個擺脫困局的辦法。以身作則,他迅速撥轉馬頭,雙腿狠狠在馬肚子上一磕,手中長槊左右亂捅。

    “啊——”逃在他附近的河西軍步卒紛紛被刺倒,慘叫聲不絕于耳。閉上眼睛,古力圖策馬從弟兄們的尸體上踏了過去,身后留下一路血跡。

    既然做了主將的親信,重甲騎兵認為的生命遠比普通士卒金貴。學著古力圖的樣子,他們也紛紛揮舞長槊,不是與沖上來的飛龍禁衛交手,而是刺向戰馬附近的袍澤。很快,身邊的袍澤便被殺了個干凈,河西精騎們撥轉馬頭,踏著自家弟兄的尸體,迅速撤離。

    沒有了騎兵們擋在面前,退路一下子就變得暢通無阻。幸存的河西步卒們邁開雙腳,瞬間逃了個干干凈凈。瘋子般的王洵對戰場上的變化毫無察覺,兀自尾隨其中一股緊追不舍。接連跑過了兩座沙丘。猛然間腳下一軟,身體向前踉蹌數步,“撲通”栽倒于沙礫中。

    血色的世界消失了,眼前一片黃煙。黃煙散后,頭頂是慘白的月亮,如此近,如此亮,又是如此冰冷。王洵低低呻吟了一聲,掙扎著想站起來。站到一半兒,腿上卻突然沒了力氣,又直直地倒了下去。

    方子陵恰恰跑上沙丘,見到此景,登時被嚇得魂飛魄散。丟下兵器猛沖幾步,他用雙手抱住王洵的腦袋,放聲哀號,“王校尉,王校尉!來人,快來人,來人啊,校尉大人戰死了!”

    “你他娘的才戰死了呢!”一個憤怒的聲音很快在他懷中響起。滿臉是土的王洵再度睜開了眼睛,依舊布滿了血絲,目光卻已經不再狂亂,“嚎什么嚎,趕緊把老子拉起來。弟兄們呢,收隊,趕緊收隊!”

    “你,你沒死?!沒死!”方子騰嚇了一跳,差點兒把王洵的腦袋直接丟到了地上?!靶N敬笕藳]死,校尉大人沒死,別過來了。別過來了!”

    聞聽他的第一聲呼救,已經累得喘不過氣的老鄭、老周等人心臟猛然向下一沉。再也顧不上追殺敵軍,拖著兵器,掉頭就往方子騰身邊跑。待到警報解除,附近的飛龍禁衛和民壯們已經全趕了過來,圍著方子騰和王洵站成一個大圈,每個人臉上都欣喜若狂。

    看著不斷圍攏過來的弟兄們,王洵本來已經冰冷的心臟中陡然涌起了一股暖流?!岸忌嫡驹谶@兒干什么,還不趕緊往回跑。讓人把馬車端了,渴也得把咱們渴死!”他抽了抽鼻子,大聲喝令?!摆s緊,把兵器丟掉,空手往回跑!”

    空手?眾禁衛先被校尉大人荒唐的命令弄得面面相覷。旋即,就明白了王洵是什么意思。陌刀的造價著實高昂,可丟了馬車上的淡水,大伙就等于連命都丟了,留著把沉甸甸的陌刀根本沒用!不如先將其扔在大漠中,輕裝跑回營壘內。搶在河西軍有勇氣回頭再戰之前,重新組成一道銅墻鐵壁。

    當下,方子陵帶頭,眾飛龍禁衛丟掉兵器,撒腿開始往回跑。一邊跑,一邊舉頭四望,觀察附近敵軍的動靜。慶幸的是,剛才那一敗,河西軍也沒能及時收攏隊伍。待大伙都跑到了車墻之內了,才有十幾名河西騎兵大著膽子兜了回來,在五百余步外探頭探腦。

    “找死!”剛剛打了一場勝仗,飛龍禁衛們變得極其膽大。立刻有人重新在馬車上撿了兵器,高舉著朝河西騎兵沖去。見到此景,那些河西騎兵立刻撥馬遠遁,唯恐逃得稍慢些,被步行的飛龍禁衛們追上剁成rou醬。

    “哈哈哈哈!熊樣!”眾禁衛和民壯們哄堂大笑,臉上寫滿了對河西軍的鄙夷。

    “早知這樣,不如把兵器隨身帶回來了!化了能打好幾把犁杖呢!”民壯頭目魏風依舊心疼被丟棄在不遠處沙丘上的陌刀,小聲嘀咕。

    他那幅舍命不舍財的模樣,引發了更激烈的哄笑聲。雖然此戰飛龍禁衛的損失也不小,剩下的也疲憊至極;雖然敵軍只是暫時撤離,隨時都可能再殺回來;可大伙卻個個信心十足。能打敗敵人第一次,就能打敗第二次。在瘋子校尉的帶領下,一切都有可能。

    喧鬧聲中,王洵的身影顯得極為落寞。稀里糊涂贏了一仗,他心里卻半點兒也高興不起來。在他記憶當中,大唐邊軍可不是這般模樣。周老虎、蘇慎行、趙懷旭、李元欽,個個都是響當當的漢子。不會像古力圖這般冒充強盜在大漠中打家劫舍,更不會像其他河西將士這般,遇強則潰,身上連一絲軍人的榮譽感都沒有。

    即便是河西軍,也不該是這般孱弱。王忠嗣做主帥的時候,曾經帶領河西將士先破吐蕃,再破吐谷渾。天寶三年,長驅直入大漠,連破后突厥左廂阿波達干等十一部。殺其王,俘其后,將其徹底犁庭掃xue。此刻距離王忠嗣故去還不到十年,昔日威震塞上的河西軍,卻已經爛成了一坨狗屎。

    這,到底是因為什么?

    注:王忠嗣。大唐名將,父戰沒后,被唐玄宗收為養子。與太子李亨交好。曾任河西、隴右、朔方、河東四鎮節度使,統帥精兵二十六萬余。滅后突厥,威震邊陲。后被李林甫誣陷,入獄。出獄后不久病死。時年只有四十五歲。

    第三章 陽關 (八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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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校,校尉大人!您,您真的沒事了?!”發現王洵落落寡歡,方子陵心中很不踏實,湊到近前,低聲詢問。

    “沒,噢,沒事!”王洵猛然從回憶中驚醒,勉強笑了笑,低聲回應。什么軍人榮耀,大唐輝煌,那都是跟自己七桿子打不到的事情。眼下,保命才是第一要務。

    “真的沒事兒?”鑒于王洵在不久前曾經瘋過一回,方子陵繼續追問。

    “沒事兒了。滾遠一點兒!”王洵抬起腳,將方子陵踹到一邊,“滾,給老子帶幾個,去把剛才丟下的兵器全撿回來。姓古的肯定不會走遠。麻利著,今夜這仗還有的打呢!”

    “唉,唉!”方子陵揉揉屁股上的腳印,晃悠著跑遠。望著對方天塌下來也漫不在乎的背影,王洵忍不住啞然失笑。無憂無慮是好事,一年之前,自己也曾無憂無慮過??勺罱@一段時間,看到的東西實在太多了。

    “校,校尉大人!”又一聲結結巴巴呼喚從右側傳來,打斷他的思緒。王洵聞聲回頭,正看見伙長老鄭那滿是期待的臉。

    “有事么?說!”笑了笑,他和氣地命令。

    “沒,沒!”伙長老鄭縮了縮脖頸,目光開始躲躲閃閃。很快,他又低下頭,望著自己的腳尖問道:“強,強盜,我說的是河西那幫家伙,還,還不打算退么?”

    “咱們才是官軍。你就拿他們當強盜打就是了!”王洵推了對方肩膀一下,笑著吩咐。他理解對方的擔心,古往今來,殺官等同于造反。雖然對面那伙河西軍打著沙盜的旗號。

    誰料,他卻猜錯了老鄭的心思。對方勉強勉強笑了笑,繼續問道:“我,我是說,不如,不如咱們趁夜逃走,等他們反應過來,想追,也找不到咱們!”

    “恐怕不行!”王洵想了想,低聲回應,“第一,咱們對這里的道路不如他們熟悉,走得人困馬乏,更容易被敵人尋到可乘之機。第二,咱們帶著這么多輜重,根本跑不快。沙漠上很容易就留下印記,只要循著腳印追,肯定能追得上!”看看圍攏過來的其他幾個低級軍官,他想了想,繼續補充,“第三,其實大伙都知道,河西軍那幫狗賊是奉了楊國忠的命令前來殺人滅口的。倘若就這樣放咱們走了,他們非但對楊國忠無法交代,光是劫殺朝廷物資這一條罪名,也夠讓河西軍從上到下一群人腦袋搬家??!”(注1)

    最后一條,眾軍官其實心里早就清楚。只是想從王洵這里尋找些希望罷了。如今希望破滅,大伙的眼神立刻就暗淡了下去。見到此景,王洵趕緊笑著給大伙打氣,“怕什么?反正咱們已經打敗過他們一次,再來一次,就再打敗他們一次。什么時候打得他們不敢糾纏了,什么時候就可以繼續趕路了!”

    眾人勉強笑了笑,士氣卻依舊提不起來。剛才那場混戰,大伙雖然將河西軍打得丟盔卸甲,可自己這邊也有三十余名飛龍禁衛永遠地留在了大漠里。如今能打仗的弟兄,總共只有六十多,還夠跟河西軍糾纏幾回?

    第一次獨立指揮戰斗,王洵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些什么。弟兄們和古力圖所部河西強盜之間,肯定只有一方可以活著走出大漠。如果丟棄了輜重的逃走的話,等待大伙的還是死路一條??删瓦@樣原地等死的話,好像也的確不是個辦法。上次將古力圖打敗,是因為此人過于輕敵,低估了飛龍禁衛的戰斗力。而下一次大伙不會有這么幸運了,接連吃了幾次虧的古力圖估計一上來就會全軍壓上,不再保留任何余力。

    正猶豫間,向導老岳又鬼鬼祟祟地湊過來,揚起被打成豬頭的臉,笑著提議,“小,小的還知道一條,一條路,也,也許是個辦法!”

    “說來聽聽!”眾人喜出望外,不待王洵開口,立刻大聲回應。

    “向,向南!”向導老岳伸出手指,指向星空下未可預知的遠方,“南邊,距離這里沒多遠。我知道一條小道,可以直通吐蕃。那邊的吐蕃東則布大相有令,凡有人能帶一把陌刀投過去,就賞.....”他用力咽了口吐沫,目光中露出了無盡的貪婪,“賞二十錠銀子。五頭牦牛,外加二十名奴隸和一片牧場,當場兌現!童,童叟無,無欺!”(注2)

    話音落下,周圍一片寂靜。眾飛龍禁衛痛恨楊國忠和哥舒翰謀害自己,骨子里作為唐人的驕傲卻始終還沒被仇恨所吞沒。而吐蕃,在大伙眼里就是茹毛飲血的化外蠻夷,投降過去,肯定會令自己的十八代祖宗一道跟著蒙羞,還不如就戰死在沙漠中。

    “那,那條路,其實,其實不難走!”向導老岳知道從今晚起,自己肯定無法再回河西了,所以鼓動如簧之舌,繼續盎惑,“繞過大雪山,就有吐蕃人接應。凡從大唐這邊投奔過去的,只要有本事,都能做,做大官!就像,像校尉大人這樣,這樣的少,少......”

    “滾!”沒等他把話說完,王洵一腳踹了過去?!霸俑覐U話,我先殺了你!老鄭,把他給我捆好了,嘴里塞上馬糞。沒到達疏勒之前,誰也不許給他松綁!”

    “諾!”伙長老鄭大聲一聲,上前按住向導老岳。毫不客氣地給捆了個結結實實。

    其他數名飛龍禁衛的低級軍官們搖頭苦笑。既然王校尉已經把疏勒兩個字報出來了,大伙也不用再胡思亂想了。大不了死在沙漠中就是了,總好過逃到吐蕃那邊,讓子孫后代都在人前抬不起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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