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含煙欲言又止,良久,方輕輕一嘆,道:“此事乃逆勢而為,含煙也只是一介凡塵女子,該怎么辦,我也不知?!?/br> 瑞雪連天,已是隆冬時分,再過三日,道德宗一年一度的歲考又要到了。 此時紀若塵早已擬好歲考應戰方略,相應的法寶也已整理完畢,分門別類,整整齊齊地擺放在架上。需要在歲考中使用的丹藥咒符,則早在半月前就已準備停當了。去歲剛入太清真圣境時,他就倚仗變幻手段,一舉奪得第一。今年他私底下解離訣用過多次,然而距離突破真圣之境仍有一段距離。但不管怎樣,如今紀若塵真元深厚,已與去年此時不可同日而語,今年再奪第一,已無甚懸念。 現在他萬事已備,除了打坐清修外,已然無事可做。這段時日中他心中屢有煩躁不安之意,但自當日卜出血兆,紀若塵就將一應卜卦之器置于屋角,由其生塵。卦材則多半用來填補自身元氣。就是習練卦象之時,也不再以謫仙為題。 他雖不卜卦,但對于因果之說,輪回之道卻留上了心??墒且环殚喌啦氐浣搴?,紀若塵卻仍是茫無頭緒。他這才發現,原來這因果輪回之道,比之三清真訣更是晦澀難明。 紀若塵立在窗前,望著窗外紛飛大雪,一時間千思萬緒,涌上心頭。不知怎地,他忽然想起當年在龍門客棧時,掌柜的與掌柜夫人的一番爭吵。 那日生意清淡,全天不見一只肥羊上門,掌柜夫人的臉就有些黑了。晚飯時分,客棧里濃云密布,隱有驚雷之意。紀若塵當時年紀尚幼,嚇得噤若寒蟬,只是低頭扒飯,生怕與掌柜夫人目光對上,將這一場狂風暴雨給引到了自己身上。 好在掌柜夫人罵天罵地罵仙佛之后,話鋒一轉,卻是落在了掌柜頭上。她這一開口,恰似數口巨鐘同時奏響,雖有蒼勁清越之意,然而聲音實在太大,直震得四壁落灰,碗碟亂跳。 紀若塵頭暈眼花之際,只聽得她數落掌柜的道:“你這無用殺胚!天生的一副苦命衰相,每過十年必有一次大劫!眼看著再有五年,就又是一道鬼門關了。想老娘當年那也是風情萬種,上門說媒的,沒一百也有八十,怎么就瞎了眼看上了你?弄得直到現在還得跟你在這鳥不生蛋的荒山禿嶺開間破爛小店,惟一的伙計還是撿來的!遇上清苦年景,連吃飯都成問題!” 掌柜的心情也不太好,又有幾杯劣酒下膽,酒壯衰人膽,當下也用力一拍桌子,怒道:“我雖然十年一劫,可是每次都只見店毀,未有人亡!這不是大富大貴、鴻運當頭,卻又是什么?哼哼!說什么當年?當年你自然是風情萬種!你在河東吼上一聲,連河西村都是十室九空!” 掌柜夫人勃然大怒,高喝一聲:“張萬財!你好大狗膽!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喝聲未落,一只蒲扇般大手已帶著一股惡風,向掌柜的臉上扇去! 掌柜的動作快極,抓起一碟包子就擋在了面前。 紀若塵機靈之極,此情此景又見得多了,當下早一溜煙般躲到了桌下。他在桌下只見掌柜和掌柜夫人四只腳此進彼退,攻防有方,頭頂上乒乒乓乓,又不知有多少碗碟遭殃。 想到此處,紀若塵不禁莞爾。但他忽然一驚,在心中細細算了數遍,寒意漸生。算起來,掌柜的十年大劫之日,正是紀若塵上山之時! 回想前事,紀若塵不禁黯然??磥磉@掌柜夫婦終還是未能逃過店毀人亡的大劫。 紀若塵凝望漫天飛雪,耳聽呼嘯罡風,深深吸了一口氣,任那浸骨寒意在胸中慢慢擴散。 無論是福是禍,該來的總會來的,卦象卜得再多,到頭來也是無用。 他忽然一聲清嘯! 這一年歲考,紀若塵不用法器,不備咒符,僅一襲青衫,一口木劍,帶傷三十八處,戰無不勝。 正文 章十三 佳人 歷年歲考,從來都是幾家歡樂幾家愁,今歲自然也不例外。 這幾日景霄真人是又喜又惱。惱的是今歲又以毫厘之差敗給了老對手玄冥宮,魁首再次旁落。喜的則是張殷殷無論劍技道法,還是真元修為,皆有大進,評判下來高居三甲,著實令景霄真人顏面增輝,大大風光了一回。 然而張殷殷卻殊無歡喜之意,一徑陰著臉,歲考一結束,就將自己關在了房中,誰也不見。景霄真人派去探訪的丫環弟子全讓她給轟了出來。景霄夫婦詫異之余,親自趕來安慰女兒,言道歲考上輸給紀若塵實是正常,至于最后輸的那一場雖然有些冤枉,不過第二第三其實都是一樣。況且真人們都看得明白,在這層境界中,張殷殷實已僅次于紀若塵一人而已。 哪知景霄夫婦的安慰適得其反,一說起紀若塵,張殷殷更是異樣。但一則因張殷殷年紀漸長,二則修為也增進不少,不再象過往那樣一不順心就亂扔亂砸東西,只是坐在那里一言不發,后來索性連晚飯都不要吃了。 景霄夫婦十分無奈,又深知以女兒脾氣,此刻越是安慰越是糟糕,惟有給她些清靜時光,讓她把脾氣發完才可。于是吩咐了丫環們好生伺候小姐后,景霄夫婦就此離去。 每逢歲末年初,真人們都十分忙碌,光是各脈之間的迎來送往,賀歲致意已很麻煩,而與其它門派間的禮尚往來,則更為繁重。好在道德宗門墻廣大,弟子眾多,送禮遞信不愁沒人。八脈真人又個個身份尊崇,哪一個都可應對得別派掌門,如此分擔,繁文縟節上的負擔,也就不顯得多重了。 正月二十日,景霄真人夫婦要前往云中居一行,特意來問張殷殷要不要同去。不出景霄所料,此時張殷殷脾氣尚未理順,果然一口回絕。景霄真人也不勉強,攜了黃星藍,又帶上八名弟子,有前導,有后擁,有背劍,有捧香,架子排場擺足,浩浩蕩蕩地前往云中居去了。 云中居地處蜀地西南,建于雪山之巔,下臨濤濤大江。此地山絕高,谷奇深,大河縱橫,雀鳥難渡,了無人煙。 兩宗相距甚遙,路途多有艱難,縱是景霄真人道行深湛,又有眾多法器協助馭風而行,這一來一往,少說也得半月功夫。何況他為了不墮顏面威風,擺足了派頭,這行得就更加慢了。 景霄真人前腳剛一離峰,張殷殷后腳就出了房間。她先是跑到景霄真人居處,將房中丫環統統轟出院外,然后開始翻箱倒柜,細細搜找起來。道德宗內素來太平,暗襲偷盜之事,也是自紀若塵上山后才有。就算真有宵小之輩,又哪有膽子敢摸進景霄真人居處去?景霄真人居處自然是有些機關的,不過那些機關最多也就防防尋常弟子,當然不會防著自己的親生女兒。 張殷殷沒費多大事兒,就翻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她隨即貼身放好,然后草草收拾了一下被翻得亂七八糟的房間,就將丫環們叫了進來,吩咐她們將一切復歸原樣,若有半分差了,定要打斷雙腿,然后就揚長而去。 夜幕初垂,蟾月甫升。張殷殷已然吃飽,又服下了幾粒寧心定神的丹藥,可那一顆玲瓏剔透的心仍然跳個不停,忐忑不安。她索性又叫來一瓶烈酒,一口氣灌了大半瓶下去,轉眼間紅暈上臉,周身火熱,緊張的心情倒是寧定下來不少。 她看看天色已晚,終于一咬牙,披衣沖出院門。 “殷殷!” 身后突然響起一聲呼喚,聲音雖不響亮,只是張殷殷正心神激蕩,當下也被嚇了一跳。她回首一望,見院門外一株古樹下,正立著明云。兩人雖同為太璇宮門下,但平時各自忙碌,也有好一段時間未見。此時明云雖然立在暗處,然而凌厲銳氣透體而出,整個人宛如一把出鞘利劍,劍氣似是將樹下陰影也給映亮了一般。 張殷殷見了,即知明云道行日深,此時真元滿而外溢,才有這等異象,正是三清真訣修為行將突破的征兆??上?,此刻她對明云道行進境毫無興趣,長出一口氣,平復一下心緒,不耐地道:“明云師兄,你怎么會在這里,倒嚇了我一跳!” 明云皺眉道:“殷殷,景霄師祖不在,你怎么偷喝了那么多的酒?你看你,好大的酒氣,就不怕師祖回來責罰嗎?” “我們修道之人,喝這么一點酒,不會眩暈,不會亂性,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張殷殷不以為然,撇嘴說道??粗髟祁H不贊同的神情,張殷殷正打算就此道別,但她似是想起了什么,眼珠一轉,又道:“對了,明云師兄,爹走之前交待我辦一件事。我一個人怕辦不來,你這就隨我一起去吧!” 明云一怔,暗忖能交給張殷殷辦的事,肯定不是什么大事,何以還要自己跟去?再說歲考剛過,太璇峰上又能有什么事了?他今晚來到這里,本是另有話要說,當下猶豫一下,方道:“殷殷,其實我……” 張殷殷心中另行有事,黛眉一皺,不耐煩地道:“有什么事回頭再說,你現在先跟我來!” 她當先向太璇宮東角奔去,全未注意到明云欲言而又止。 片刻之后,張殷殷已奔到太璇宮東邊盡處的一座清冷偏殿之前。明云當下吃了一驚,忙上前叫住張殷殷,道:“鎮心殿可是我宗禁地,不能再往前了!” 張殷殷不理明云,徑直向鎮心殿沖去,將到殿前之際,空中忽然兩道雷光閃過,而后兩柄古鋮憑空出現,在她面前交錯,攔住了去路。 直至此時,兩名身披黑色重鎧的甲士身影才自黑暗中浮出。其中一名甲士道:“殷殷小姐,此地乃我宗禁地,非有真人之命,任何人不得擅入,殷殷小姐請回吧!” 張殷殷哼了一聲,伸手從懷中掏出一塊玉牌,遞與甲士,冷冷說道:“這是我爹的令符,見符如本人親臨。他臨行前囑我入鎮心殿辦事?,F在我可以進去了嗎?” 兩名甲士面面相覷,實在難以相信景霄真人竟會將入鎮心殿這等大事交與素來蠻橫的張殷殷,這簡直是形同兒戲??墒怯衽朴值牡拇_確是景霄真人信物。玉牌可以仿制,然則玉牌上景霄真人印下的真元氣息卻是仿冒不來的。 此時一名甲士問道:“敢問殷殷小姐,景霄真人囑你入鎮心殿,卻是所為何事?” 張殷殷冷笑一聲,道:“爹讓我入鎮心殿,自然是有天大的機密事。你這一句話,怕是問得不太恰當了?!?/br> 那甲士黑臉透紫,登時說不出話來。張殷殷所言沒錯,這一句話本就不是他該問的??墒侨粢瓦@樣放張殷殷入殿,總是有些不妥。 張殷殷也不急,只是指了指當空明月,淡然道:“距離爹交待的事還有一刻時光,你們看著辦吧。若說爹的令符還不夠份量,不能讓你們放我入內的話,那也好說。等爹回來,你們且自行去向爹分說吧!” 兩位甲士自幼修道,歷今已有五十余年,功行深湛,如此才會被委派來看守鎮心殿這等重地。只是他們從未出過道德宗,人情世故上卻是不大靈光的。何況景霄真人非以氣度過人著稱,涉及鎮心殿的又必無小事,如果真的耽誤了,這罪名非小。兩名甲士見明云與張殷殷一同前來,又自多信了三分。明云年紀雖輕,但隱然是太璇峰年輕一代最杰出弟子,辦事沉穩,深得景霄真人喜愛,可與那張殷殷全然不同。 兩位甲士看了看月色,終于讓開了殿門。張殷殷哼了一聲,向明云道:“明云師兄,你且守在這里,在我出來之前,非是八脈真人親臨,誰也不許入內!” 明云總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又實在放心不下她,皺眉道:“殷殷,我隨你一起進去吧?!?/br> 張殷殷搖了搖頭,道:“這可非是兒戲!爹只命我一人進去,你且在這里等著吧?!?/br> 說罷,張殷殷來到殿門前,從懷中取出一把青銅古匙,打開了殿門上的銅鎖,步入殿內,又反手又將殿門關上。 看到張殷殷打開殿門上的銅鎖,兩名甲士都松了一口氣。這鎖絕非凡鎖,名為斷岳乾坤鎖,水火不侵,刀劍難斷,天地間僅有一把鎖匙開得。張殷殷既然拿得出鎖匙,所言自然是真。 鎮心殿中陰風不斷,陣陣潮氣撲面而來,與殿外似是渾然兩個世界。殿中空蕩蕩的,無桌無幾,只一片青石殿面。說來奇怪,雖然殿中看上去年久失修,破舊不堪,可是卻極為整潔干凈,片塵不染。 張殷殷立在殿心,臉色漸漸發白,數絲秀發悄然飄起。素來天不怕地不怕的她幾乎想徑直掉頭,奔出殿外。她雙拳緊握,銀牙緊咬,兩腿止不住發顫,好不容易壓制下心中的恐懼,沒有拔腿狂奔而去。戰栗片刻后,張殷殷終于明白了何以會如此害怕。 殿中死氣沉沉,不聞蟲鳴,不見蛛網,了無半點生氣。這一座鎮心殿,原是一處靜極寂極的死地。 張殷殷辨認了一下窗外月色,默背了幾遍口訣,在心中計算方位已定,才一塊一塊青石踏了過去。眨眼間她已在殿中轉了三圈,共踏過一百零八塊青石。當她立在最后一塊青石上時,一片灰霧涌過,殿中已空無一人。 眩暈之后,張殷殷發現自己正立在一條甬道中央。甬道可由數人并行,壁上生滿了青苔。這些青苔發出些微熒光,是這座甬道的惟一亮源。甬道兩端皆隱于黑暗之中,全然看不到盡頭。 張殷殷玉容慘淡,一顆心早已跳個不停。她有心想以真火照明,可又怕火光會引來什么莫名的怪物,當下抽劍在手,又取出咒符,向著來時面向的甬道,一點一點地摸索前進。 吼! 一聲巨大獸吼突然自甬道盡頭傳來,聲浪滾滾,如狂濤怒潮般沿著甬道奔騰而來。吼聲所到之處,四壁震動,石屑紛紛而下。 張殷殷一時間只覺得吼聲如雷電怒濤,震得雙耳發聵,身子躍躍欲飄!她迅即低頭彎腰,以劍支地,強頂著伴隨獸吼而生的狂風。但見她秀發狂舞,衣袂紛飛,一番掙扎,終勉強立在了原地,未被強風卷走。 吼聲轉瞬即逝。 只這片刻功夫,張殷殷冷汗已透重衫,這一嚇顯然不輕。她立在原地,緊咬下唇,一時間猶豫不定,不知是要繼續前進還是就此回頭。 可是她身后甬道也茫無盡頭。 張殷殷一咬牙,竟又舉步向前行去。 這一次才行出十余丈,甬道轉過一個彎,前方豁然開朗,現出一個方圓十丈的大廳,大廳另一頭立著一排鐵柵,柵后則是間黑石砌成的囚室。囚室中空蕩蕩的,無床無椅,只有一個女子背向甬道,立在石室中央。 她青絲如瀑,隨意披灑而下,著一襲白裙,全身上下尋不到一個飾物。 然而那女子已不需任何飾物。 她只是那么盈盈立著,阿娜身姿中,自有千般嫵媚、萬種風流悄然而生,撲面而至,不覺間已沁人腑臟。她的發,她的肩,她的背,她的腿,無一不是美到了極處,就是衣裙上隱現的玲瓏曲線,也令人的心隨之跌宕起伏。 張殷殷雖是女兒身,此時竟也看得呆了。她只覺天地間仿如大雪初歇,萬籟無聲,萬里雪原的中央,只立著這么一個女子。 隱約間,似有聲聲鼓點響起。張殷殷仔細分辨,才發覺那非是什么鼓音,而只是自己的心跳。 悄然之間,那女子已轉過身來,剎那風情,恰如大地回春,雪化而花開! “你在找我嗎?”那女子淺笑問道,其聲如玉。 張殷殷口中干澀,一時間說不出話,好半天方道:“是的?!?/br> 那女子一雙如水雙瞳盈盈生波,柔柔望著張殷殷,似是將她全身上下,里里外外都看了個通透,這才展顏一笑,道:“好一個漂亮的小家伙??茨阈⌒∧昙o就敢只身深入這鎮心殿,該不是悍不畏死,想來只是不識天高地厚罷了。嗯,小家伙,你是哪位掌脈老道的心愛弟子或者寶貝女兒呢?瞞著你家長輩偷入禁地,出去后這責罰……可是不會小呢?!?/br> 這一番話經這女子之口吐出,非但未能撩撥起張殷殷蠻橫無理的大小姐脾氣,反倒惹得張殷殷香腮帶赤,神魂跌蕩。 張殷殷越看那女子,就越是心慌意亂,口干舌燥,不由得將目光偏向了一邊。她隨即覺得失了氣勢,嘴上強道:“你不過是為我道德宗所擒的妖物,還敢如此胡說八道!我……我當然是奉命前來,怎么會是偷入禁地呢?” 可她嘴上雖硬,卻終是未敢向那女子望上一眼。 那女子淺聲低笑,道:“沉不住氣的小人兒!你既然偷入這鎮心殿絕地,必是有所求的。你想要什么,不妨道來聽聽?!?/br> 她聲音有如珠落玉盤,字字圓潤柔膩,一下下敲打在張殷殷心底,似是觸到了平素里完全不曾覺察到的癢處。張殷殷只覺得周身上下每一根骨頭似乎都在發酸,飄飄蕩蕩的,渾無半點力氣,禁不住面紅耳赤,再無半分鎮定。 張殷殷呼吸急促,軟綿綿有氣無力地道:“我聽說得道狐妖…不,狐……都有特殊本領,可以驅策得天下男子……” 那女子聽了,又是輕輕一笑,笑聲細如發絲,直笑得張殷殷雙腿發軟,站立不穩,險些倒將下去。那女子笑了幾聲,方柔聲道:“原來你是為了這個。那么抬起頭來,看著我!” 張殷殷不明所以地抬起頭來,迎上了那女子亮如晨星的雙眸,剎那間只覺得腦中轟的一聲,清明的神志驟然陷入混沌,什么都想不清楚了。只覺一陣光影炸裂眼前,陸離變幻,絢麗迷亂。 光影陸離之間,一身肅殺的他向自己走來,青衫上破損處處,血跡如洇,幾成玄衫。 此情此景,似白駒過隙,倏忽而逝。 眨眼間,張殷殷便已回過神來,只覺周身發軟,虛汗漸出,已無半點力氣,幾欲暈去。 見得此景,那女子心下了然,禁不住幽幽一嘆,道:“你天姿絕佳,心地又純白如紙,本是個未經朝夕風霜寒露、不曉天下離恨情癡的可人兒??赡闳缃裥挠袪繏?,眉眼間又有一道隱約的怨氣,想必那一顆心早已放在了另一人的身上。既然你來向我求那驅策男子之道,當是想得償相思了?!?/br> 張殷殷當即滿面飛紅,啐了一聲,道:“凈是胡說,才不是你想的那樣呢!我可不會去勾引男人,我只是……只是……” 她只是了半天,終于低聲嘆道:“是有那么一個人,我做夢都想勝過他,哪怕一次也好。然而他道行精進實在太快,若只憑三清真訣,我怕是永遠也贏不了他了??墒菬o論如何……無論如何我也要勝他一次!聽說修行有道的狐都有不傳秘術,可以驅策得天下男子,我想知道若以此術為憑依,可否勝得他一次?!?/br> 那女子臻首輕搖,緩緩嘆道:“小人兒,你涉世未深,怎知情這一字中的兇險?這天下男子,哪一個不是負心薄幸、冰冷無情之徒?你勝了他一次,卻會輸卻一生與他,又是何苦?” 張殷殷似是一驚,想了半天,方強自辯道:“我可是修道之人,哪有什么情啊愛的。我只是心中不服,定要尋些厲害手段勝他一次而已?!?/br> 那女子又是一嘆,也不說破,只是輕聲道:“既然我剛才幻出的獸吼都嚇不走你,想來你心意已決。罷了,罷了。反正自家姐妲己毀了前朝之后,我狐族惑亂天下之名已是逃不掉了,也不在于多這小小一次。既然連天下都可亂得,勝得區區一個男子,又何足道哉?只是你想得我族驅策男子之術,這點誠意卻還不夠?!?/br> 張殷殷咬著下唇,道:“要怎樣誠意才算夠?” 那女子淡然道:“我面前的柵欄是沒鎖的,你只需打開它,走到我面前即可?!?/br> 張殷殷吃了一驚。她再不懂天高地厚,也知道鎖在鎮心殿中的這只妖狐實有千年以上的道行,就是十個張殷殷,也能一口吞了。這女子立在牢中始終不動一步,自然是被厲害手段禁制住了,自己若貿然走到她面前,豈不是羊入虎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