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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容見沉硯衣擺在風中微晃,隨手將宮燈擱在案幾上,伸手想解開大氅還給他,卻被沉硯微微壓了手。 沉硯碰著小暴君越發冰冷的手,見這沒準備湯婆子,轉身想出亭子去:“陛下手冷,臣去命人拿湯婆子來……” 謝容眼疾手快地拉住了他,嘀咕道:“這周圍都沒人……朕不讓他們跟著?!?/br> 沉硯眉頭一皺。 謝容瞧著他神色,故作松快道:“難得清靜,朕不想讓他們跟著,他們……” 聲音低了些:“……他們厭惡朕,朕都知道?!?/br> 小暴君說這話時,微微垂了眼,長睫輕輕顫著,有一絲難以掩飾的脆弱稍縱即逝。 沉硯不知怎么的,就覺得那長睫在他心上悄悄劃了劃,叫他那冷硬如鐵的心都有片刻的酥麻。 沉硯沉默了一下,旋即回過神來,溫然一笑,徐徐道:“那陛下恕臣冒犯?!?/br> 他將謝容兩只手都捉了起來,合在一起,攏在手心里,輕輕摩挲著,用自己的手來替謝容暖著。 謝容心頭輕顫。 明亮燈火里,沉硯神色沉靜又認真,低頭專注地替他暖著手,這模樣,格外使人安心。 明明是過分親近、一點兒都不符合兩人身份的舉動,由沉硯做來,卻是毫無違和,好像水到渠成般的自然,讓人說不出抗拒的話,也生不出不悅的心思來。 這樣的人,溫柔起來,誰能抵得住啊。 謝容默默地想,反正他扛不住。沉硯就是有這樣的本事,用輕柔溫和的笑容,輕而易舉地潰敗他所有防線。 他向來無法抵抗別人給予的溫暖。 哪怕知道身份殊途,哪怕飛蛾撲火。 和雙手一并慢慢變得溫熱的還有他的臉頰和耳垂,亭子里□□靜了,靜得謝容有些不自在。 他決定找點兒話聊:“說起來,許久不見硯之了?!?/br> 沉硯抬眼飛快地瞥了他一眼,眼底泛起淡淡地笑意,嘴里卻道:“……不是每日早朝上都能見著么?!?/br> 謝容:“……” 話是這么說,但他都刻意換了硯之的稱呼了,沉硯還不懂嗎! 他癟了癟嘴,轉而又道:“許伯近來可還好?” 許伯是相府的前任管家,如今在相府種菜養老,謝容在相府暫住期間和他關系最好。 沉硯道:“尚好?!?/br> “燕九呢?” 燕九是沉硯的侍從,在謝容在相府居住的日子里,也短暫地服侍過謝容。 沉硯道:“尚好?!?/br> 謝容又接連問了好幾人,都是相府上的人。 沉硯一律回答“尚好”。 等謝容連相府上的廚子都問完了,便安靜下來。 他將所有人都問了一遍,唯獨沒有問沉硯。 沉硯等了片刻,等不到他下一句,眉梢輕動:“公子怎么不問問我?” 謝容看了沉硯一眼,矜持地抬了抬下巴,輕哼一聲:“問你干什么啊,不是早朝天天見著么?!?/br> 他將方才沉硯的話原封不動盡數奉還。 沉硯愣了一瞬,倏而低聲笑起來,似有些開懷。 沉硯的笑聲低沉,磁性十足,聲聲落謝容耳,撩得謝容耳根子都有些麻。 他耐心地聽了一會,沒聽見下文,自己先扛不住了,于是又一本正經地打斷:“好了好了,我問就是了。那硯之……近來可好?” 沉硯收了笑,正色道:“不太好。陛下近來屢屢賞賜,硯不知該如何回報陛下,心中不安已久?!?/br> 騙人。 謝容睨他。 沉硯的嘴,騙人的鬼。 真不安已久怎么也不進宮? 每日里安安穩穩地往朝堂上一站,姿態倒是從容不迫得緊,一點都看不出不安的模樣。 謝容也慢吞吞地笑了聲,將自己的手從沉硯手里抽出來,旋身在軟榻上坐下,傾身端起小火爐上溫著的酒,在兩個酒杯上各自斟滿。 方懶散隨意道:“那給你個報答的機會吧……陪我喝酒?!?/br> 和數月前相比,小暴君變得越發沉穩了。 不像他最初見著的那樣,輕輕一碰就受驚的兔子般驚惶。 沉硯不知為何,莫名有些懷念幾個月前的小暴君。 謝容說是讓沉硯陪喝酒,可實際上謝容并不怎么管他,只自己一杯接一杯的喝。 酒不烈,但也遭不住喝這么又快又急。 沉硯隱約覺得不太對勁,但又說不上哪里不對。 他在謝容獨自喝了一壺酒的時候按住了謝容的手,低聲道:“陛下喝慢些?!?/br> 謝容只道他怕酒喝光,下巴一抬,示意他看案幾下,滿滿一大壇子酒:“不怕,那兒還有呢?!?/br> 沉硯道:“陛下莫喝醉了?!?/br> 謝容手腕微微用力,就掙脫了沉硯的手,他睜著一雙水光瀲滟的眸望過來,不以為然:“朕千杯不醉。朕被太醫和梁庸平管著,好久沒喝酒了……你松手,替朕斟滿?!?/br> 朕都跑出來了,看來是鐵了心要喝個夠。 沉硯傾身取來酒壺,替謝容斟滿,看著謝容仰首一口飲盡,有一滴吞咽不及的酒液從唇角溢出,滑落在下巴處,搖搖欲墜。 他忽然就想起來曾經做過的一個旖旎夢境,呼吸微微一滯。 停頓瞬息后,沉硯抬手,指腹飛快地拭去了謝容下巴處那滴酒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