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亓官譽帶上邀請貼隨著院門前的一名守衛繞過數院落,在一牌匾上寫有“啟室”二字的門前站定,門開了才隨著一書侍進室內。 室內桌前一白發滄桑的老先生坐著,鬢白卻精神抖擻,眉揚氣定。 亓官譽恭敬地行禮道:“學生亓官譽,特來拜見先生?!?/br> “亓官……”老先生神色一頓,“敢問公子家住何方?” 因與皇室貴姓沖撞,如今還用亓官姓的人家十分少見,而在懷院,姓亓官的都是皇室送來聽學的年輕皇子。 這亓官譽,非是一月前報名的學生,而是徐家大公子吩咐安排進來的人,老先生難免要多問幾句。 亓官譽道:“學生父母早亡,家在成景清平鎮,于清平鎮清院畢業?!?/br> 老先生點頭,不再多問,閉眼道:“三日后,可與徐二公子一同入學?!?/br> “多謝先生?!必凉僮u說完便拜安離去。 老先生在亓官譽離去后再次睜眼,沉思喃喃:“亓官……譽,譽?!彼聪蜃郎弦恢P凰花,像是透過鳳凰花看著什么人,喃喃自語,“以永終譽……庶幾夙夜,以永終譽?!?/br> …… 亓官譽從木冥手中抱過貓,“走吧?!?/br> “譽兄?!?/br> 一人叫住亓官譽,亓官譽轉頭看見了徐承堯。 徐承堯身邊有兩名女子,看那衣著打扮如此光鮮亮麗,并不只是侍女那么簡單,而這里是書院,哪里是能隨便帶人進出的地方? 可這徐承堯的哥哥是書院齋長,兼任代理監院一職,在懷院里基本上無人敢多說徐承堯一個字。 亓官譽心里吐槽了一遍徐承堯,面上一本正經冷道:“承堯兄,幾日不見,越發英俊了?!?/br> 亓官譽一帶禮貌笑容夸人便是在奉承說體面話,而一本正經的夸人便是帶著真心,百分之九十九的話都是話中有話,真心是真心,卻永遠不可能是真心的在“夸”。 木冥待在亓官譽身邊很多年了,一聽便知公子是在笑徐承堯左擁右抱。 “不敢當不敢當?!毙斐袌蛘娈斪鍪强滟?,揚唇高興謙虛道。 木冥沒忍住噗得一聲笑了。 徐承堯挑眉。 亓官譽岔開話題說道:“承堯兄也是來拜見老先生的?” “你還不了解我嗎?我是專門來等你的?!?/br> 亓官譽語氣微變,不信道:“等我?” “準確來說……”徐承堯將視線放在亓官譽手中的貓上,伸手要去摸,“是想要這只貓?!?/br> 亓官譽沒讓徐承堯摸到,先一步退了一步警惕,沈鶴也瞬間扭開頭嫌棄徐承堯的觸碰,亓官譽道:“干什么?” 徐承堯看著面前一貓一人默契的嫌棄,嘴角抽了抽,和藹道:“我只是覺得小祖宗需要回去了?!?/br> 沈鶴耳朵直豎起,可以回去?回哪里?盛meimei懷里? 亓官譽瞇眼,像是看透了徐承堯的心思一般,沉思看著貓兒伸爪子忽而迫不及待要鉆去徐承堯懷里的模樣,片刻后道:“你若是現在想要帶它回去倒也不是可以,只要……” 徐承堯驚道:“不是吧?這都不忘記坑我一把?譽兄你口下留情吧,上次要我幫忙,直接就獅子大開口要我幫你進懷院,我這幾日在我兄長那撒潑打滾強黏了幾天才讓兄長松口,以前犯事求兄長幫忙的時候都沒這么沒骨氣過……這次你又想什么鬼主意?!?/br> “承堯兄反悔不就好了?” 徐承堯拍了拍胸脯,“君子一言,怎可反悔?” 亓官譽扯了扯嘴角,似是嘲笑。 “笑什么?我說的不對嗎?”徐承堯被亓官譽盯得都說話沒底了。 亓官譽皮笑rou不笑,“承堯兄是君子嗎?” 成懷人誰不知徐家二少爺是出了名的無賴大魔王? 徐承堯咳了咳,伸手就去將貓兒抱進自己懷里,“反正……我先將小祖宗抱回去了?!?/br> 亓官譽也沒阻,只是神色復雜地盯著貓兒,道:“那便麻煩承堯兄告知盛小姐,小祖宗健康活潑并無異癥,盛小姐可放寬心,只是小祖宗常年睡覺,體形偏胖,需適當帶貓走動?!?/br> 沈鶴瞪亓官譽:你才胖呢你!你天天坐在桌子前比我還懶,我天生就這么懶是正常的,可你……一個柔弱的凡人不知道運動運動,小心短命! 徐承堯抱到貓,迫不及待就想走,點頭道:“好好好,譽兄,我先回了?!?/br> 亓官譽像是看明白了貓兒眼中的不服,勾唇淺笑送二人離開,目光之中漸漸露出幾分不舍。 …… 沈鶴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到盛meimei身邊,可這徐二貨磨蹭至極,一路上買一堆胭脂簪環,還拿著鈴鐺小花在它身上比劃打扮。 沈鶴身為一只天生高貴優雅的貓,如果臉上表情再如同凡人那樣豐富一點,此刻就一定能清晰的表露無語和嫌棄。 它一只雄貓,為什么要戴花? 那什么鈴鐺?聲音吵死了。 沈鶴很想拒絕,可這個徐二貨明顯沒有亓官譽那么聰明,根本無法感覺到它深深的抗拒,只像打了雞血一樣往他爪子上掛鈴鐺。 掛就掛吧,四只爪子都掛鈴鐺,還掛五顏六色的丑鈴鐺,沈鶴非常生氣,太特么丑了,對于天生麗質的它來說就是個侮辱。 如果不是看在即將可以回到盛meimei懷里的面子上,它一定毫不猶豫的在這個徐二貨臉上抓兩只花出來。 話說,之前宴會上這個徐二貨還用下巴對著它的盛meimei,今日怎么這么殷勤找它? 難道真的因為那日盛meimei的盛世美顏和孤世琴技而愛上盛meimei? 沈鶴心中一陣惡寒,這簡直是□□煩??! 徐承堯在這成懷真的是地主家的傻兒子,雖然可以心里默默笑徐承堯傻,但是不得不說,徐承堯真的是財大勢大。 這件事他也是這幾日聽亓官譽和木冥對話才理解的。 這也是為什么盛meimei會在徐承堯當眾出言羞辱之時反應平淡。 因為徐承堯在這成懷的大魔王稱號不是浪得虛名,聽亓官譽說,徐承堯曾將幾家青樓的花魁都收入房中做妾人人只敢夸不敢明貶,還曾動手殺了一世家公子又以家世謀劃壓下憤懣人心,又有一朝中高官兄長寵愛著…… 用二寶的話來說,這種人在貓族里面就是族長兒子一般的地位。 惹不起惹不起。 沈鶴想著一定要趕緊給盛meimei尋個心怡的郎君全了這姻緣。 這徐承堯要真喜歡上盛meimei,萬一軟的不行來硬的……沈鶴瞇眼危險地看著滿是喜悅的徐承堯:要不他找個機會把徐承堯對盛meimei的記憶清一遍? 徐承堯抱著全身五顏六色的沈鶴回了徐宅后直奔盛徽兮的廂房。 在門外自言自語就是不進去。 “盛小姐,我……不對!若是這樣叫其他下人會閑言碎語的……” 徐承堯又對著房門練習道:“盛姑娘,是譽兄讓我來……不對,這樣不是就顯得我很沒氣勢?上次就讓亓官譽那小子裝模作樣引得盛姑娘與他有了好感,不能提他的名字……” 沈鶴:“……” 徐承堯又自言自語道:“盛姑娘,我是來給你送貓的……不行不行——” 沈鶴忍無可忍,高聲喵了一聲。 這樣子徐二貨還沒糾結死它就要被徐二貨身上滿滿的胭脂味熏死了。 沈鶴這一喵叫,房門立刻就打開了。 “是小祖宗的聲音——”落霜喜悅的聲音在看見徐承堯后就戛然而止。 徐承堯急忙開口,“我——” “砰!”得一聲,門就被落霜重重的關上了。 沈鶴驚了驚:“……”落霜meimei好膽量,竟然敢在徐二貨面前摔門! 徐承堯焉了一般僵在門外:“……” 沈鶴又喵了一聲,可并無任何人回應,和徐承堯孤零零站在門外,忽而覺得涼風吹過心頭,內心惆悵:“……” 它太難了。 不一會兒,門又被打開了,開門的是盛徽兮。 盛徽兮和徐承堯對上眼,怔住。 徐承堯傻了一般死死抱著拼命掙扎要去盛徽兮懷里的沈鶴就是不放手。 二人皆和對方對視著,之間只有一道門檻的距離,又猶如時間靜止了一般都靜止住了,唯有彼此眼眸之中都映出彼此的臉龐模樣,更映入彼此眼中閃爍流光的神色。 如果不是徐承堯懷里的貓兒正如同脫韁的野馬一般,這一幕便真的是融洽。 盛徽兮最先回神,垂簾將視線放在了貓兒身上,微微疑惑,神色微妙,“小祖宗……?” 沈鶴想哭,果然是因為徐承堯又丑又滑稽的審美,不然盛meimei怎么會認不出它來。 沈鶴像是要表明身份一般又喵了幾聲。 他覺得這一刻他和盛meimei才叫做含情脈脈,天知道他為了回到盛meimei身邊經歷了多少風雨,嗚嗚嗚…… 沈鶴一爪子拍在徐承堯的手背上:沈貓不發威,你以為我怕你嗎? 徐承堯一個激靈就把貓丟給了盛徽兮。 沈鶴瞥了一眼想叫痛又憋著不叫一臉便秘的徐承堯,很是得意快活的扭過頭,給了徐承堯一個后腦勺。 都到盛meimei面前了,還死按著它不放,活該。 盛徽兮臉色一變,“徐公子,你——” 徐承堯高聲打斷,神色說不上好看友善,語氣也不似友善,更似有些不耐煩和不喜,“無事,你的貓我給你帶回來了?!?/br> 說罷,他便扭頭離開。 沈鶴看著覺得此刻徐承堯更像是臉上掛不住。 盛徽兮頓了頓,連忙叫住,“二公子等等?!?/br> 徐承堯立刻頓住了腳步,沒有轉身。 盛徽兮進屋拿了一滑潤的雪絲紗巾,放在徐承堯手中,“二公子,昨日你夫人……落下了它,多謝公子厚愛,煙玉受不起?!?/br> 沈鶴腦袋里立起一個個大大的問號。 什么? 盛徽兮說完便抱著沈鶴進屋了。 只留徐承堯一人僵著拿絲巾的的姿勢站在門外,久久未能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