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雖說廳宴出了事,但是還得再進行下去,一廳子的人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面面相覷,氣氛有些凝固和尷尬。 亓官譽站在廳宴一側,懷里一名喝得大醉的蒙面少女,手邊大夫在為他上藥止血止痛。 那個最先想對徐承堯動手的武官被旁人提醒,便想要上前和徐承堯解釋幾句,以免徐承堯告知徐大公子。 “徐二公子?!?/br> 徐承堯站在亓官譽身邊看亓官譽的傷勢,只給了那武官一眼便不理會了他了。 那武官笑容僵了僵,“徐二公子,下官袁戾,曾在徐大公子身側辦事,如今在鎮方令內任職,方才酒喝多了并非有意頂撞,望二公子原諒我的失禮之舉?!?/br> 徐承堯知這袁大人低下身姿是來討好的,也沒客氣,質問道:“你說喝多就喝多了?若非我身邊有個鏢師,你這幾拳子下來就不是頂撞這么簡單了?!?/br> 武官連連應聲,“是是是,下官糊涂?!鞭D而看向亓官譽身邊的木紋,抱拳行禮,“公子好身手,還好有您在這,否則我就要犯下大錯了!” 木紋全程看著亓官譽。 武官笑容又僵,臉上生怒色,他要討好徐大公子的弟弟不錯,但一個無名小卒憑什么對他甩臉色? 徐承堯上前擋住木紋兇神惡煞的臉,笑臉看向武官,“袁大人,下次可不要喝這么多酒了?!?/br> 袁武官被這一擋,怒氣也不好發作,只能道:“二公子說的是?!?/br> 徐承堯笑著把人送走后入側廳休息,神色散漫了下來。 若非這袁戾在大哥那有點地位,他才懶得給他好臉色。 抬頭便被站在側廳門口的木冥狠瞪,挑眉,“你瞪我做什么?你家公子受傷這事與我無關啊,我可沒逼木紋拿劍割傷你家公子啊?!?/br> “你自己可以解決的事情卻要把我家公子卷入其中,哪里與你無關,你根本就是借機試探,不懷好意?!蹦沮づe劍于徐承堯脖子上,冷道。 他有事要辦才離開幾個時辰公子便受傷,前幾日的傷才養好,便來新傷,他自然氣憤。 “這可不能怪我?!毙斐袌蛞稽c點的拿開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利劍,不緊不慢地說道:“連我這個不會武功的普通人都知道若沒有深厚的內力,徒手阻止劍的走勢是一件很危險的事?!?/br> 木冥只是想嚇嚇徐承堯這個公子哥出一口惡氣,不想這徐承堯不但沒害怕之色,還出聲狡辯。 此人果然如公子所說,完全不像城里養著的紈绔子弟,不可小看。 他道:“你故意讓那個女人出現在大廳然后試探我家公子武功內力?” 徐承堯躲到簾子后面,道:“雖然你把我說的那么聰明我很高興,但是我還真沒有那么大本事把那么膽大的姑娘找過來?!?/br> 木冥看徐承堯不像說謊,便收劍輕哼一聲然后扭頭去尋公子。 “亓官譽這么斯文的人身邊怎么凈是些暴力的人?”徐承堯嘀咕道。 而后靠在柱子上托著下巴自言自語道:“那個木紋武功很高,劍勢兇銳,但缺點太明顯,而木冥心思較為靈巧,也還算聰明,可惜心性脾氣太大,容易被影響和利用……” 這兩人是亓官譽常在身側的護衛,他們的個人信息大致情況他已掌握,想來就算不知道亓官譽入成懷的目的……也不會鬧出無法估量的事。 “二公子,二老爺讓你立刻回徐宅?!币幻屑叶〉?。 徐承堯瞬間變得不耐煩,“我都說了我在大哥這里幫忙,他就是再催三四次我也回不了府,聽不懂人話嗎?” 男家丁見徐承堯不高興了,埋頭埋得更低了。 一名青色衣袍深藍色袖紋的中年男子小步入廳,聲音渾厚沉穩,“二公子,老爺可太冤了,前兩次來催你回宅的不是老爺是二夫人?!?/br> 徐承堯一見自己父親身邊的沈叔出現,轉頭就爬窗開溜。 沈叔在這,那他爹肯定來了,現在不溜一會就要被嘮叨了。 沈叔猜出徐承堯想法,說道:“二公子放心,老爺沒來?!?/br> 徐承堯頓住,挑眉滿臉不信,“沒來?”說完還不忘記瞅眼沈叔身后有沒有熟悉的人影冒出來。 “老爺特意派我來幫大公子辦事,再請二公子回宅?!?/br> 徐承堯詫異,諷道:“這沈家公子究竟是什么人,能讓幾年不回一次家的父親大人不要命地趕回來,還能讓父親大人舍得用你離身辦事?!?/br> 沈叔笑瞇瞇提醒道:“二公子,慎言?!?/br> 徐承堯歪歪扭扭地坐在椅子上,打哈欠道:“好好好!慎言慎言我慎言?!?/br> 他才不去呢,他爹什么德行他還不了解嗎? 招待友人遺子? 呵,無利不交。 沈叔來這是為了把二公子給勸回去,也知此刻徐承堯打定了主意不去,并不著急笑道:“沈公子有一堂妹,我剛見過了,模樣清麗,氣質純雅,能琴會畫,可與你合得來?!?/br> 徐承堯眼皮子動了動,看向窗外,“美人計對我可沒用,至于琴棋書畫……成懷美人哪個不會?哪里需要我特意去見一個山里來的姑娘?” 更何況當年誰都知道沈家滿門被滅,這個冒出來的堂妹……嘖嘖,誰知道是不是沈家公子養的小情人? 沈叔又道:“二公子,若我說這位姑娘用幾個字形容已十分真切,公子猜會是什么?” 徐承堯覺得無趣,想要走,可被幾個下人攔住了門,生氣要斥又見沈叔笑瞇瞇的眼神,脾氣沒了大半,他惹父親他都不敢惹沈叔,別問為什么。 此刻他走不了又不想待這里,郁悶躁動得來回走動,“沈叔,你放過我吧,你知道的,越是這種時候我越會搞砸惹事,你們不是應該巴不得我消失不見嗎?怎么就非要抓我去鬧事呢?” 沈叔不答,重復問笑道:“二公子不如猜一猜?” 徐承堯覺得他戲弄自己,瞪道:“誰猜得出來?”說罷推窗要從窗戶出去。 沈叔一字一句道:“可比當年盛女?!?/br> 徐承堯眼眸微縮,腳下踩空,摔倒跌回了房間。 背靠地面,仰看房頂,他腦子一片空白,神色凝固。 …… 沈鶴緩緩地睜開眼睛,在面前放大的是一張眼熟的臉龐,還沒看清楚是誰,便被狠狠地推開了。 推開他的人是那個在廟里搶他貓的未及冠少年。 這里是哪?盛meimei呢? 沈鶴來不及多想,便被劍指脖頸命門,又聽見身邊一少年說道:“說!你是什么人?” 沈鶴眨了眨眼,“這里是哪里?” 少年道:“徐大公子的府上?!?/br> 沈鶴恍然大悟,立馬起身要走,沒想到那的酒那么烈,他喝了幾壇就分不清東南西北了,現下真的是壞事了。 少年阻沈鶴,“你就這樣走了?剛才的事你不打算交代解釋嗎?” “什么事?” 少年道:“你醉酒闖廳宴冒犯了幾位大人,差一點就被那些大人下令打死泄憤,你還……”還不知廉恥身份抱著他家公子抱了幾個小時。 后面的話他未說出口,主要是他感受到了亓官譽威脅的眼神,便默默把不該說的話咽了回去。 這話說出來也不知道是抱著男子的沈鶴更丟人一點,還是被一個小姑娘死拽了幾個小時無法掙脫的亓官譽更丟人…… 沈鶴愣了愣,雖說他不喜歡這個叫木冥的少年,但是此話意思是他被這些人救了? 這樣一回想,剛才確實好像聽見一群凡人憤怒的聲音…… 沈鶴道:“你叫什么名字?我叫沈鶴,你今日救了我,他日遇難叫我的名字我便會還你一命?!?/br> 木冥覺得好笑,并不覺得自己會淪落到需要一個小姑娘救命,嘴上說道:“我叫木冥,你這名字好生奇怪,不像姑娘家的名字……還有,救你的不是我,是我家公子?!?/br> 沈鶴轉身,看向亓官譽,嗅覺靈敏的他聞到了亓官譽身上的血腥味,順著來源看到了亓官譽包著厚厚紗布還在滲出血色的手。 神色變了變,上前抓起亓官譽受傷的手查看,他隱約記得有好幾個蒼蠅一般的凡人在他耳邊爭吵憤罵,也就是說鬧得很兇,可此刻他毫發無損,是因為有人護他? 沈鶴聞出很濃的血腥味,以為亓官譽為他受傷,而他最怕的就是別人因為他受到傷害。 他一本正經地問道:“這傷是因為我?” 亓官譽抽回手,道:“不是因為你?!?/br> 沈鶴不信,面露愧疚之色,盛meimei安慰他的時候也是這個表情,他凝重地說道:“謝謝你,我會報答你的?!?/br> 亓官譽:“……” 他想說真的和沈鶴無關,可萬一沈鶴問這傷與什么有關,他總不能說是因為他自己蠢徒手抓劍吧? 太丟人了。 所以還是讓這姑娘誤會著吧。 沈鶴從懷里掏出一瓶金瘡藥,塞進亓官譽懷里,“這個藥對傷有用,拿著?!?/br> 亓官譽不答還愣住了,沈鶴想到了什么,又從袖口里掏出一個香囊,還有許多瓶瓶罐罐全塞進亓官譽懷里,“給你,都給你?!?/br> 這個香囊是他從盛meimei那里拿來的,聽說是陳醫師給盛meimei的藥方樣品藥材,有幾味是珍稀的補血藥材。 這少年流了這么多血自然需要補血。 那個圖案很漂亮的小藥膏是前幾日盛meimei給他治臉上傷疤用的,他用著幾天臉傷就好了,還一點傷疤都沒有留下來。 這個少年也一定需要祛疤。 亓官譽怔怔看著沒有絲毫顧忌扭捏直接往他懷里塞東西的姑娘,腦子轉有點慢,只習慣性地說道:“多謝?!?/br> 沈鶴著急走,因為盛meimei還在等著他,他湊近拽住亓官譽的袖子,問道:“你叫什么名字?”他絲毫沒有覺得自己和別人的距離太近了。 亓官譽甚至看清了沈鶴眼角細小的一顆美人痣,晃了晃神,退了幾步拉開二人距離,緩緩吐出三個字,“亓官譽?!?/br> 沈鶴不等亓官譽說完就輕巧靈敏地閃到了門口,離開前說道:“我還有急事,改日再來尋你?!?/br> 亓官譽抱著瓶瓶罐罐,愣神。 身邊一男子檢查這些藥物,拿過香囊時拆開聞了聞,神色先是詫異,后是戲謔。 木冥好奇,“有問題?你這表情怎么這么奇怪?” 男子道:“這香囊里的藥材稀世難尋,十分珍貴?!?/br> 木冥哼聲,“算她識趣,懂得報恩?!?/br> 男子又道:“香囊里面還有很多花椒?!?/br> “花椒?花椒怎么了?” 男子戲笑,“花椒看這香囊圖樣便知做香囊之人很用心,再看這藥材成分比例……我往日對姑娘告白也沒有這么細心隱晦過,佩服?!?/br> 亓官譽:“……” 木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