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沈鶴是只活了三百年的貓妖,可若是別的貓妖,再快也要七八百年才可修成人形,更別提有足夠的妖力在人間游蕩。 可沈鶴這只不知道怎么出生的山間野貓,在出生兩百年后便可幻化成人,如今也已經自由掌控妖力,也學會了用世間法寶去儲存人間靈氣。 他很少用那些靈力,因為用一點就少一點,只是……喝醉的時候,手腳就不是他的了。 沈鶴一瞬間就移到了一府邸前,燈火嘹亮,人流涌動,門上牌匾有徐府二字。 沈鶴拿開了唇邊的酒杯,以為自己到了地,便施法瞬移入內。 …… 徐府正在招待四方貴族,前廳內歌舞盛美,佳肴美味,酒水滿廳,席間觥籌交錯,言語歡暢,其樂融融。 忽而,一黑衣持深藍圖案鐵扇的冷面少年帶著兩名簡裝藍服的青年入了前廳,眾人皆看去,不過一會兒便收回了注意力。 盛朝以紫雷鳶尾為尊,以藍紫融色飾物為貴,以青綠服飾為常,其余百色為輔色。 唯有黑白二色,是皇室貴胄視作作喪之色,而江湖中人又喜黑白為界分派立門,也便成了江湖人士的標志。 最近徐家招了雇傭了許些人巡查四周,看這少年和青年打扮,大概便是徐家找來的江湖人士。 那黑衣持扇少年粗略掃視一圈,未見要見之人,便緩緩走至后廳,并不停留。 被下人阻,少年亮出一刻有一“亓官”二字的玉佩,便一路無阻。 亓官譽神色冷若冰霜,直徑往徐府書房去。 入眼一雅致嚴正的書房,亓官譽穿過層層珠簾,直至書房內室。 推門抬腳入內那刻,迎面卻是濃郁的胭脂水粉氣味以及女子笑聲,亓官譽快速又淡定地收回了腳收回了門,好像連衣袖也沒沾上房內氣味一分。 他量著步子退了四步,身后一蒙面男子很有默契的上前四步,定了一秒,然后推開門走了進去。 內室少女聽得一粗暴撞門聲,而后見到身壯魁梧,面色不善的男子闖進來,歡聲笑語立刻變成了沒有美感的尖叫低語。 男子進室做的第一件事不是理會人,而是開窗通風散味,讓一屋子的少女一臉懵。 不過這些動靜沒有影響到站在一桌案前作畫的少年郎,少年劍眉星目,一臉俊朗正氣,正是風流倜儻張揚恣意的公子哥模樣。 可……這少年尋來這么多豆蔻少女不顧男女禮教唱跳玩笑,為人能有多正氣? 這滿屋子女人風情香味,少年卻在提筆創作,還津津有味全神貫注…… 男子對亓官譽道:“公子,請進?!?/br> 亓官譽這才走進內室,見少年還在低頭作畫,并未察覺周圍環境的異樣,便尋了一椅子,坐下來等少年畫完。 “這才是人間之花?!鄙倌曜匝宰哉Z,自我夸贊。 亓官譽瞥了一眼那畫上之物,見是一朵從未見過的青花,花的旁邊還提詩稱贊,一言一句皆是美贊,便淡淡提醒道: “紫鳶尾是圣上親點的人間之花,你拿一不知道是哪來的異花做此稱贊,若讓有心人聽見,犯上的罪名必定要落你身上的?!?/br> 少年一驚而醒,抬頭見亓官譽,便趕緊放下筆,“譽兄,你什么時候來的?” “剛剛?!?/br> 少年狠狠拍了下自己的腦瓜子,“昨天收到了你的信,知道你要來的,也早早讓兄長準備迎你,可不巧兄長升做成景清令,明日上任,今日設宴慶祝,無暇顧及我這小弟的朋友上門?!?/br> 少年為徐家二少爺,姓徐名承堯,尚未及冠,為有字。 兄長徐承瑄,早已成家立業搬出徐宅建徐府,才驚成懷,入朝為官不過四年便得圣寵,于前日被賜成景清令之職。 清令是地方官里的最高職務。 地方官皆在地方鎮方令工作,清令是最高指揮文官。 亓官譽神色微閃,問道:“方才看見廳宴許些人,身份似都不簡單?!?/br> “自然不簡單,我兄長設宴,來的人怎么會簡單?” “所以,你今日不僅迎我,還要助我和貴胄結交?”亓官譽淡笑,笑意似真似假,卻略顯鋒芒。 徐承堯聽懂亓官譽話中的心思,用筆頭敲了下自己的腦袋,懊惱道:“我差些都沒想到,前面那些老頭里有幾個是成懷鎮方令里的武官,此刻正是把你推薦給他們的好機會?!?/br> 說罷,便要拉亓官譽出去見那些老頭。 男子用一把劍阻了徐承堯伸手觸碰亓官譽。 徐承堯快速的縮回手,像是被劍打疼了,很受傷地對亓官譽身邊那名陽剛之氣十足的男子說道:“太粗暴了你!我和譽兄都這么熟了,你怎么能防我防得跟防采花賊一樣?” 男子的劍都沒碰到徐承堯的手,那里會粗暴?見徐承堯自導自演太真實可憐,男子一個眼神都不愿意再給徐承堯。 亓官譽挑眉,“防采花賊?” 男子眼睛轉了轉,這才聽出徐承堯話意不對,防賊就防賊,他家公子是公子又不是小姐,他哪里需要防采花賊? 這根本就是變向對公子進行人身攻擊??! 男子的刷刷幾下抽出了劍架在了徐承堯的脖子上。 “哇??!”徐承堯猛地捂眼,似被劍光閃到了眼,掩下眼底精光,對周圍的姑娘們叫嚷,“我眼睛受傷了,看不見了!你們……你們快去尋大夫來,我要是瞎了,就沒法賣畫賺銀子養活你們了?!?/br> 男子嘴角抽了抽:“……” 一個家大業大的小少爺,上有一家子的人寵著,揮揮手就給人黃金,怎么會淪落到賣畫為生? 亓官譽:“……” 姑娘們很識趣地離開了房間。 徐承堯用另一只手挑開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劍,一屁股坐在地上,對周圍地下人喊道: “哎呦哎呦!不行了不行了,我腳也動不了了,我……我哪里都不好,要死了要死了!我要見大夫!你們還杵著做什么?” 徐承堯上竄下跳,用風流倜儻玉樹臨風的殼子活出了街邊流氓的耍雜樣。 亓官譽難以點評徐承堯這粗糙的算計,但這點拙劣的開場白倒也不傷他們多年的交情。 待四周無人,亓官譽道:“問吧?!?/br> 徐承堯支開了外人,聽這句話,便收了所以豐富的表情,拍了拍自己身上不存在的灰塵,笑道: “也不怪我好奇,和你認識這么多年,你一直暗中結交地方官,但我邀你來成懷多次都不見你動心,如今忽而來信說你要長住成懷……你的算盤終于打到了成懷,可我完全猜不出你到底想要做什么?!?/br> “你怕我的算盤連累你們徐家?” 徐承堯聳肩,“怎么可能,你知道的,我最喜歡看的戲,就是徐家出事?!?/br> 亓官譽似笑非笑,“真的嗎?” 那眼神像是看透了徐承堯一樣。 徐承堯笑容漸漸淡下,被亓官譽緊盯著,只能敗下陣來,嘆道:“好吧,我也許……不喜歡徐家像盛家一樣一個不留,至少……”徐承堯語氣轉而輕佻,“要留我一個?!?/br> “不留你哥?” 徐承堯笑了,“我哥可是半個皇室的人,哪里要我留?!碧崞鸹适?,他想起來一件值得懷疑的事,瞇眼笑道: “說起來,我一直很好奇你是誰,雖然你說你只是個江湖門派之人,但亓官這個姓……放眼盛朝,沒幾個呢?!?/br> 亓官譽瞇眼一凌,又低頭看扇,掩下眼中神色。 持扇的一手四指托扇骨背面,另一手劃過藏著重重暗器的扇面,似在做危險的摩擦,無聲沉思了一陣子,忽而利落推動觸扇柄的大拇指,瞬間收扇,也抬起了眼。 眼眸顏色愈深,暗潮洶涌,氣氛微微緊張起來。 他將帶著黑耀玉戒的大指拇抵于下唇,玉戒閃爍異樣光澤,像他的眼睛一樣,帶著一些野性和戒備。 徐承堯收到來自亓官譽抑制不住散發的無形氣場,下意識地伸手去擋不存在的壓力,閉上一只眼睛一臉煎熬的表情,“我的天吶,你對著誰放電呢你!” 同樣身為男性,徐承堯感覺到了自己心里的小惡魔燃燒起了nongnong的嫉妒。 氣氛忽而微妙。 亓官譽嘴角微挑,表情更加微妙。 后猛然起身,“別廢話了,我是人才,你將我帶入鎮方令必定不會虧?!?/br> 哪有人才會自豪地說自己是人才的?徐承堯無話可說,只能動手鼓掌,“對對對!亓官公子說什么都是對的,那……就讓那些老頭認識一下你這個人才吧?” 二人要從書房內室走至前廳,漸漸靠近前廳便聽見漸漸清晰的爭吵聲。 亓官譽未到前廳便聽著這爭吵的聲音,大致有一眾小異大同的粗獷中年男子聲和一個與此格格不入的中性沙啞嗓音。 “這是發生了何事?”徐承堯皺眉,他一聽見這些老頭吵起來就覺得要有大事。 畢竟這些只會耍刀耍棍的武官動起手來一股子野蠻人的臭味,兄長不在,他一張嘴湊過去勸和根本就是自找沒趣。 “回少爺,似乎是個歌姬被幾位大人同時看上,大人們才起了沖突?!?/br> “歌姬?”徐承堯掀開羽珠紫簾望去,只一眼就看清不對,“哪里是什么歌姬,你見哪個歌姬穿得全身都是寶的?” “可……她也不是受邀女眷小姐?!?/br> 徐承堯道:“你去尋我兄長來,就說是前廳著火了?!?/br> 下人愣住。 徐承堯瞪去,“愣什么呢?如此說才能拖得動兄長出來,你快些把他騙來,不然一會兒鬧大了,他罰你們幾百板子能讓你們哭天喊地喊爹喊娘?!?/br> 下人反應過來連忙點頭,“是是是!” 徐承堯又看了向宴上那姑娘,見那面紗姑娘步子虛浮,似是醉酒,看不出其他端倪,情況也不待他多看,宴上對持爭吵愈演愈烈。 心思一轉,道:“譽兄,你的保鏢武功高強,借我一用震一震這些囂張自負的武官如何?” 徐承堯覺得亓官譽一定會答應的,因為這樣剛好可以出盡風頭,獲得眾人關注,收局后不用客套奉承便能一戰成名,不日后亓官譽的大名就能在成懷傳開。 而且那姑娘似乎不簡單,救她之恩日后可要她相報,這買賣怎么都不虧。 不料,亓官譽干脆答道:“不借?!?/br> “……”徐承堯驚訝回頭看亓官譽,發現亓官譽也在看宴中大戲,問道:“為何不借?” 難道還有什么不一般的細節錯處他沒看出來? 亓官譽回道:“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