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鈞侯[重生]_分節閱讀_158
他自認是個無情的人,錦妃一生為情所困,丹霄宮長年清冷,寂悲帶他云游四海,見天地,見眾生,但寂悲也不能幫他窺見本心。 那么林熠呢,林熠就是他的本心么? 午后,林熠披著大氅在廊下坐著曬太陽。 外頭混進來的一名侍從,趁林熠身邊無人,佯作上前攙扶,在他手心寫了幾個字。 林熠沒有喚人趕走這人,問道:“什么事?” 那侍從問,侯爺可知自己住在什么地方,每天探望侯爺的是誰。 庭中池水清波,微風拂面,林熠并沒理會他的問題,淡淡道:“有話可以直說?!?/br> 侍從得了沒趣,不再繞彎子,只告訴林熠,侯爺自可回瀛州烈鈞侯府,榮華一世不在話下,何況那位也要娶妻了,這樣的日子不能長久,還望侯爺不要自欺欺人。 林熠半晌未答,覺得好笑,爭寵之事竟會落在自己身上,他要娶妻?與我何干,什么叫做自欺欺人? 可心里偏偏有些發堵,這是怎么了。 侍從看不透林熠,以為他在斟酌,又或者并不在意。 “你混到我身邊來,就不怕被抓?”林熠依舊不予置評,道,“可知我住在這里許久,從未有人同我講過甚么風言風語,我猜外面罵我的人還是多數,但一句話也沒傳到我跟前過,想必那位一直派人守著?!?/br> 林熠轉向侍從,準確無誤,仿佛他的眼睛完好,那條遮目錦帶也并不存在一般,身上氣勢令人不敢輕妄:“若他知道你來,你主子打的主意還能作數么?!?/br> 那侍從渾身一顫,退開一步,驚覺林熠并非是蕭桓養在身邊的什么玩物,而是一度令柔然鐵騎聞聲而逃的烈鈞侯。 林熠沒說什么,只擺擺手,放他走了,暖陽熾熱,他指尖卻有些抖。 蕭桓這日傍晚才去猗蘭殿,手把手陪林熠練字、作畫,勾皴點染間,能幫林熠“看”到庭中海棠,山中杜鵑。 “今天畫點別的,好不好?”林熠習以為常地半靠著蕭桓,摩挲案上鋪陳開的生紙。 他身上酒氣略重,蕭桓掂了掂桌角的酒壇,應笑我已經見了底,便知宮人沒及時看住林熠,讓他喝多了。 蕭桓問他想畫什么,林熠道:“畫我罷??床灰?,但能憑感覺,知道你心里的我是什么樣了?!?/br> 蕭桓想了想,握著林熠的手執筆,方寸雪白間落墨,綢袍輕綴,烏發隨散,清瘦英俊的側臉,安靜筆挺的坐姿,以及眼前蒙著的錦帶。 林熠靜了片刻,在他臂彎環繞內轉身,問道:“我……想知道你長相?!?/br> 蕭桓牽起他的手,讓他一點一點觸摸自己的臉,從眉到鼻梁,從顴骨到唇,無比仔細。 林熠敏銳地在他眼尾停留了一下:“這里有顆痣?” 蕭桓點點頭,林熠彎眼笑道:“想來是很好看的?!?/br> 林熠瘦削蒼白的臉近在眼前,黑色錦帶遮蔽雙目,系入鬢間,笑容俊朗。 “你每天陪我……不耽誤事么?”林熠問。 蕭桓有些奇怪,問他怎么忽然又這樣想。 “沒什么?!绷朱谛πΦ?,又撫了撫蕭桓眼尾的小痣。 君臣? 蕭桓看著他,再次問自己。 他與林熠未有一日真正做過君臣,也從沒把林熠當做過臣子。 從第一天相遇,對他而言這個人就只是林熠。 林熠要放下手時,蕭桓握住他的腕,低頭在他指背輕輕親了一下,兩人彼此離得很近,林熠幾不可察地微微一顫,呼吸亂了一下,又很快平復。 兩人當作什么都沒發生過一般,林熠更衣,蕭桓上前幫他把墨玉發冠解下。 “陛下?!绷朱诘?,“早些歇息?!?/br> 蕭桓有些意外,但他知道林熠聰明,心思細膩,猜出他身份也未必不可能。 他握住林熠的手,問他何時得知的。 林熠道:“陛下心細,沒讓臣碰到過奏折,但文書御用的澄紋紙清香特殊,臣便是這么猜的?!?/br> 他一開始是猜不透蕭桓用意,這么多日子裝作不知,未敢輕舉妄動,怕連累賀西橫和昭武軍,于是順著配合。 后來呢,或許是騙自己罷,只要不說破,兩人就始終能好好相處,他也不用恭謹地避開身邊唯一的光。 靜默半晌,林熠轉過身,憑著記憶距離往床邊走去,不知是不是喝多了酒發醉,身子有些晃晃悠悠,道:“微臣自認沒有□□定國的能耐,也沒有禍國的本事,想來前朝聲討我的人不在少數,不愿耽誤陛下英名,更不愿陛下為難,這些時日承蒙圣恩照拂,陛下何時考慮好了,臣便出宮去?!?/br> 蕭桓臉色很不好看,眉頭蹙起,心里一股無名怒火,上前拽住林熠清瘦的腕沉聲道:“你就是這么看待孤的?孤何時說過為難?究竟你是哪里不愿,還是真的為孤考慮!” 可林熠聽不到他的聲音,手腕被蕭桓攥得有些疼,血色淡薄的唇微微動了動,神情平靜,下巴輕輕抬起,只道:“陛下有何吩咐?” 蕭桓目光沉沉地看了他片刻,天天當作玉瓷一般捧在手心里照顧的人,實在不忍發什么火,嘆了口氣,心頭種種不悅都壓下去,在他掌心寫道,出宮的事以后再說。 蕭桓沒有對他解釋什么,林熠感覺到蕭桓離開,屋內還有他身上的清淺氣息,嘆夢終究醒了,他余下的日子也留不住什么貪念。 蕭桓出了猗蘭殿,夜棠在外等候,蕭桓心里壓著一團怒氣,止步問道:“今日有什么人來找他?” 夜棠疑惑:“猗蘭殿一直守備極嚴,不相關的人根本進不來……” 又喚來值守的宮人問,宮人仔細回憶,道:“下午有個眼生的侍從在侯爺身邊,但侯爺沒說什么,也就沒多問?!?/br> 蕭桓神色一沉,看了夜棠一眼,夜棠立即會意,一禮道:“這就去查?!?/br> 次日下了早朝,蕭桓讓戶部尚書單獨留下。 胡尚書年近五十,御書房里站得恭敬:“陛下有何吩咐?” 蕭桓坐在書案后的椅子上,淡淡道:“愛卿家中有一女,曾名動金陵?!?/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