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鈞侯[重生]_分節閱讀_157
林熠記憶力和方位感很好,不多日已經能獨立在一定范圍里活動,蕭桓卻依舊習慣牽著林熠的手陪他散步。 林熠體溫一貫偏涼,冬日細雪紛紛,出門前,蕭桓便將大氅衣領給他扣得嚴實,略尖瘦的下巴掩在毛領間,黑色錦帶繞過雙目,垂在腦后,安靜得如同素瓷一般。 這是承熹元年,端月,一場小雪紛紛揚揚,玉瓊當空,蕭桓和林熠初識的第一年。 蕭桓在朱紅殿門前看著林熠,門外飛雪漫天,梅香陣陣,殿內金爐暖鼎,氣息如春。 眼前的林熠就這么映在他眼里,微微抬起下巴,像是隔著一重錦帶望向他,讓他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林熠輕笑著道:“阮尋,我似乎有點離不開你?!?/br> 林熠還說:“你看,我眼睛不好了,耳朵也不行,世人都恨我,除卻西橫,我只有你了?!?/br> 蕭桓心里驀地一疼,輕輕把他拉到懷里,偌大丹霄宮,偌大的江陵天地間,如同只有他們兩個人,飛雪卷入,縈繞在他一身玄色王服上。 他牽起林熠,打著傘走入江陵雪霰間,五指扣緊林熠的手,漫漫冬日,心中偏卻滋生出一株烈日般的扶桑。 作者有話要說: 講講從前的小日子 第98章 爭寵 蕭桓總歸是當了皇帝的, 不能每時每刻在身邊,林熠也不多問,自己打發時間, 讀書聽曲兒是再不能了, 打牌也不在他愛好之列,就連去逛花樓, 也未必有姑娘敢伺候一個耳目不靈的人,單單去聞那脂粉味兒, 沒得甚么意趣。 除了讓人陪他下下棋, 林熠閑來無事讓侍從找了木料和刀具, 摸索著雕刻東西。 蕭桓得知,便讓人制了數套特殊的圖紙,圖樣凹凸, 憑手感可識得榫卯形狀,便于林熠參考。 下朝回來,他走到書案邊,毫不介意自己批奏折的地方被林熠玩兒出一桌子木屑, 低頭瞥見林熠的手被刀傷了,血跡都快干涸,這人跟不知疼一樣。 書案旁還放著壇應笑我, 林熠對這酒情有獨鐘,若不是太醫囑咐,林熠每天都得喝去半壇。 蕭桓著人取來紗布和藥,親自給他清理手上的傷口。 侯爺救駕有功, 陛下從來對侯爺關照有加,大小事常常親力親為,宮人習以為常,退到一邊。 林熠靠在椅背上任由他給自己處置傷口,笑道:“到底做什么都不大方便了?!?/br> 蕭桓握了握他的手,想了想,在他手心寫道:“還有我呢?!?/br> 便說到做到,從背后環著林熠,手把手陪他一起做木雕。 林熠低著頭,心里略揪起來,還有你呢,可你是誰呢。 “每天花這么多時間陪我,旁人沒有意見?”林熠不必擔心被刻刀傷了手,只隨著蕭桓的動作擺弄木料。 蕭桓只稱,這里做主的是他,讓林熠不要多想。 林熠問道:“阮尋,你有表字么?” 蕭桓順手放下刻刀,拾起旁邊的筆,握著林熠的手在紙上寫“縉之”。 林熠頓了頓,手上主動施力,自己又寫了一遍。 “縉之,你的字與我有緣?!彼f,又笑道,“不過那是從前的我?!?/br> 蕭桓明白,據說林熠從前愛穿紅衣,一身云霧綃緋光冶艷,鮮衣怒馬。 縉,帛赤色也。 如今的林熠卻慣穿一身黑色錦袍,沉靜內斂。風霜刀劍打磨,沒有磨去他的光芒,而是令他有了另一種璞玉之質,依舊耀眼。 林熠一開始只是做些中規中矩的東西,后來偏要刻一只蝴蝶,選來選去,用了桑柘木。 蕭桓感覺到林熠漸漸更加依賴他,嘴上不說,每天蕭桓忙完了回來,林熠感覺到熟悉的人過來,抬頭時嘴角都微微揚起,“縉之,看我把蝶翼打磨出來了”、“縉之,賀西橫那臭小子寫信來了么”、“縉之……” 蕭桓清楚地知道,林熠并非尋常人,曾經統率數十萬兵馬,疆場無可匹敵,但身邊的林熠偏偏像是養在身邊的小狐貍,聰明乖巧,不乏狡黠。 “縉之,你是同情我么?”林熠問他。 蕭桓在他額頭彈了一下,“當世第一大惡人,在下不敢同情?!?/br> 末了還是補了句,“非要說,也該是心疼?!?/br> “本惡人的命還挺好的?!绷朱谟X得他溫暖的指尖在掌心寫的每一筆都留下灼熱痕跡,手指收緊,捏了捏蕭桓的手,他常開玩笑自稱惡人,“臨到了了,能有你待我如此,也不算白活一回?!?/br> 林熠是北方人,口音卻天然帶著點江南味道,在身邊低語時便有些慵慵懶懶的,他看不見聽不見,等同于世界里只有蕭桓。 猗蘭殿的日子平靜無波,外面卻暗涌一日未停,新皇登基不到半年,諸事還算順遂,唯獨未曾提過一次納妃立后之事,宮中又人人皆知猗蘭殿住著一位侯爺,不是旁人,正是曾經惡名昭著的不義侯。 門閥世家、新貴老臣,哪一個不是盯著后宮虛位,只等機會與皇上攀親,整個氏族便能更上一層樓。 于是蕭桓雖已為林熠和林家正名,但外頭言論依舊對林熠不友好,浪頭一天比一天掀得高,幾乎指著林熠脊梁骨說他迷惑君上,僭越規矩,仗著自己救駕之功為所欲為。 蕭桓當朝摔了折子下去:“仗著戰功和救駕的功勞?這兩件事你們哪個做到了的,再來說他也不遲!” 效力三代帝王的老丞相于立琛,拄著手杖顫顫巍巍跟到御書房,對蕭桓嘆氣道:“陛下何苦呢?” 蕭桓擱下筆,靠在椅背上微微閉目,他也自問,這是圖什么? 曾經銀甲橫槍的男人舍命救了他,被他帶回來,成了他的小狐貍,對他笑,每天等著他,依賴他,告訴他“我只有你了”。 臉頰瘦削雋秀,那樣蒼白脆弱。 侯爺?君臣? 蕭桓忽而發覺,不知從何時開始,林熠成了他心中一根柔軟的刺,想起來就會微微地疼,就像蚌貝納入一粒陌生又獨一無二的砂,在時間和疼痛中,化為心頭一顆明珠。 就連他也尚不知,或許愛一個人,是從心疼開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