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沒良心的
白天一到,烈日高懸,溫度高了起來。狹小的筒子樓、密不透風的磚瓦房、身體不好的老年人都受不住,很快便叫來了馬戲區的電工牛師傅,還有牛師傅的徒弟小馬。明晃晃的太陽下,底下許多扇著扇子的人,催促著牛師傅快些。 富二代怕熱,作家也沒法在家更文,兩個人去市里游泳“避暑”,小白身上的傷還沒痊愈,又忙著去大爆炸。 家里只剩高中生,奶茶店也停了電,他無事可做,又不想學習,抱著下巴坐在走廊上等人來修電,等著等著,他忽然有點困了,身后被人一拍,他一回頭,小白回來了。 高中生問:“幾點了?” 小白皺著眉頭道:“下午四點了,怎么?還沒人來修?” 高中生淡淡地愁道:“總電閘沒問題,現在在挨家挨戶地排查,好像要換斷路器。馬戲區接線方式太老了?!?/br> 小白問:“到哪家了?” 高中生道:“還早呢?!?/br> 每一次修東西、發東西,他們家永遠是最后一個。 總是如此。 等富二代回來的時候,已經又是繁星滿天,馬戲區寂靜無聲,他一邊脫鞋,一邊啪嗒啪嗒摁了摁燈,又沒開,黑暗沉寂的客廳忽然亮起兩束白光,高中生和小白的臉懸在半空,富二代嚇得驚聲尖叫。 作家趕緊掩他嘴:“大哥!鄰居都睡了!” “我□□們兩個!沒事兒坐在客廳地板里干什么!” 高中生幽幽道:“停電了?!?/br> “老子知道!” “傅哥,”作家摸了摸傅哥脆弱的小心臟,問道:“你膽子是不是小了點?” 上次他被夾到手,叫一聲,富二代就給嚇得上躥下跳。 富二代惱羞成怒,扯著作家看那兩束光里的臉:“你自己看!嚇不嚇人!嚇不嚇人!我膽子???呵,我膽子???!我膽子???!” 高中生小聲道:“膽子小又不丟人?!?/br> 富二代紅著臉罵道:“老子膽子天下第一大!老子哪里都是天下第一大!” “行了行了,”作家趕緊把他往門里推:“趕緊進去吧,外頭人聽見說我們家大晚上擾民呢?!?/br> 富二代這才回過神,問:“你們倆坐這兒干什么?” 小白把手電筒往地板照了照,富二代看見他們正在打地鋪。 “樓上太熱了,”小白說:“客廳面積大,涼快點?!?/br> 他們打開廚房的窗戶,風呼呼地往里吹,比臥室里涼爽得多。 “誰問你這了,”富二代皺起眉頭,站在門口:“停電還沒好?我回來的時候,看見盧阿姨他們家可是亮了燈的!” 高中生道:“盧阿姨他們家是樓房,先修?!?/br> “范大爺家也是亮的?!?/br> “老人家年紀大了?!?/br> “別胡扯,”富二代道:“馬大姐前面店子都開了,又不是樓房又沒有老人,用電量還大,憑什么還排在我們家前面?” 高中生沒說話。 黑暗里,富二代無聲的壓迫和怒氣在游走,作家嚇得大氣都不敢喘——他傅哥的氣場才是天下第一。 “他們是不是看你一個孩子在家,故意不給修?” 高中生摸摸脖子,無措道:“不是?!?/br> “不是?”他陡然揚高聲音,踢踢踏踏地往里走:“這算什么事兒?!別睡了,給我起來,跟我去居委會要個說法?!?/br> 真他媽想的出來,現在都快十二點了,哪個居委會有人?去李阿姨家里把人拽出來,難得人家就會給你好臉色? 作家把話咽了回去。 高中生不習慣告狀,這也是女房東的習慣。明明平時是最不愛看她息事寧人、逆來順受的樣子,難得有個人出來撐腰,他也早就開不了口了,只能攥著拳,局促地拿骨節摩擦地鋪上的布料。 他恨自己的笨嘴拙舌,半天,還是小白出來打了圓場:“本來也還有一部分人家沒弄好,章奶奶家也沒修,明天電工還要再來的,你今晚去找人要什么說法?” 作家忙道:“是啊是啊傅哥,去年冬天斷電,我們家也是最后才修的,我看這個地鋪也挺涼快的,咱們將就一晚也行?!?/br> 小白說:“你要是嫌熱,就打車去市里找酒店,明天修好了再回來?!?/br> 富二代沒吭聲,站在黑咕隆咚的門口。 作家離他最近,隱隱地能感受到富二代的氣息在不耐煩的邊緣,動都不敢動,半晌,他聽見“咕咚”一聲,——富二代把鞋子一丟,打開手機手電,不爽地問:“哪兒還有墊子?” 小白笑了,道:“我去拿?!?/br> 夜半。 “知了知了知了!知知知了了了??!” “老子去把這些蟬一把火燒死!” “傅哥冷靜,”作家道:“放火燒山,牢底坐穿?!?/br> 富二代四仰八叉地躺在冷硬的地鋪上,發牢sao道:“這他媽跟坐牢有什么區別?!?/br> 小白笑了一聲:“區別大了?!?/br> 月光滿室,地板瑩亮,熱烘烘的夏夜,只有風吹過才能帶來一絲涼爽,蚊香的一點橘黃微弱地閃著,富二代一側臉,就能看見旁邊筆直筆直的高中生,和毛絨絨的作家。 富二代第一次睡地鋪,還是四人大通鋪,屋內沒有空調,屋外蟲鳴不斷,他腿伸開,就得踢到旁邊的人,稍微動一動還要出汗,翻來覆去也睡不著,開始質問這個世界:“為什么老子睡中間?” 作家彎彎眼睛一笑:“防止你半夜跳起來殺人?!?/br> 富二代:“……” 他看了看作家,問:“你是自然卷?” 作家摸摸腦袋:“不是,只是發尾干枯?!?/br> “你為什么那么窮?” 作家深沉地道:“我睡不著時,也會思考這個問題?!?/br> “思考出答案了嗎?” “還沒有?!?/br> 富二代輾轉反側,百無聊賴,又開始躺尸,直挺挺地盯著天花板,看見天花板,就想起二樓,想起二樓,就想起女房東。 夜風吹拂,蟲鳴躁動,白月滿地,富二代忍不住嘆了一口氣:“要是小夏在就好了,我肯定有法子說服她跟咱們一起打地鋪。我就能……” 一旁的高中生睜開了眼睛,直勾勾地瞪著他,富二代撇撇嘴,道:“我說說還不行嗎?!?/br> “不行?!?/br> “還好小夏不在,”小白在最那邊說:“這么熱的天停電,女孩子怎么受得了?!?/br> 富二代聞言大怒,隔著高中生,伸長胳膊要打他:“你媽的,說到小夏你就醒了?!就你溫柔?就你體貼?要是小夏在,老子鐵定帶她出去住花園酒店,五千塊錢一張床,用得著你?!” 他張牙舞爪,高中生煩躁得很:“熱死了,別貼這么近!” 富二代冷哼一聲,作家扯了扯富二代的褲衩角。 作家又開始對富豪生活的每日好奇,問富二代道:“傅哥,你今天怎么決定留下來的?你為什么不出去???” 當然是方便明天叫人來修電,馬戲區不就是欺負今天孩子一個人在家么? 富二代說:“體驗窮人生活?!?/br> 作家對號入座,氣惱得說不出話來,呼哧呼哧的。 一直沒說話的高中生突然開口:“你什么時候體驗完?” 富二代一愣,作家也不呼哧呼哧了,空氣一時有些凝滯,安靜得能聽見月芒穿窗。 高中生耳朵一紅,硬著頭皮嘟囔了一句:“你吵死了?!?/br> 富二代笑了。 他伸手輕拍了一下高中生的腦袋,漫不經心地道:“小沒良心的?!?/br> 跟你姐一樣沒良心。 富二代不喜歡睡不著的夜晚,他能想的事情太多了,他留在江堯,與其說是和誰賭氣,不如說是逃避曾經的自己。此時此刻,那些亂七八糟的往事和伸手不見的未來突然蜂擁而至,抽象的腦海里,這對姐弟在他生命中的地位如大海上的一只舟船,隨著飄搖的風雨和未卜的命運夢幻般時輕時重,這種失控感讓他心慌得不知如何是好,索性蹭的一下坐起來,一巴掌拍在作家腿上。 作家一聲痛呼“傅哥你是人嗎”讓他感到些許真實。 他說:“我睡不著,咱們找個片兒看看?!?/br> 作家猶猶豫豫地道:“這不是有未成年嗎……” “老子說什么片兒你說什么片兒?”富二代一腳踢過去:“你腦子里除了黃色能不能適當裝點別的?” 作家連連否認。 高中生不開心地道:“我要睡覺?!?/br> “睡什么睡,”富二代翻身在沙發上摸出他的ipad,吧嗒一聲,電子產品的光芒刺眼地亮起,他說:“電是滿的,夠咱們看個電影兒了?!?/br> 小白也睡不著,爬起來問:“什么電影?” 高中生想睡也沒法睡了,撓撓身上,道:“前幾天不是新上了個什么唐人街探案嗎?還有王寶強?!?/br> 富二代往下劃著片單:“看過了,看個別的——基佬片看不看?” 作家打量了一下周遭的環境,——四個大男人裸著睡覺——躊躇道:“傅哥,你覺得此情此景,適合看基佬片嗎?” 富二代無語:“那還有什么,給你看柳巖,你他媽更睡不著了?!?/br> 小白突然興奮地指了指劃上去的一個版塊:“那個,那個好看,我看了好幾遍了,不知道看什么我就看那個?!?/br> “炮火連天的,大晚上看了這個睡的著嗎?” “還好吧?!?/br> “孩子在呢?!?/br> “孩子也該接受點這種教育了?!?/br> “畫面不會很限制吧?” “都能過審,你放心?!?/br> “片子好像有點老?!?/br> “這才是經典啊,新出的那些都沒法看?!?/br> “老牌影星啊?!?/br> “嗯,我爸也愛看?!?/br> “還好小夏不在?!?/br> “你怎么知道小夏不看這個?” “聲音太大了,給鄰居聽見不太好?!?/br> “調小點,不能太小了,太小沒感覺了?!?/br> 四個人圍在一起看了半晚上《我的團長我的團》。 ※※※※※※※※※※※※※※※※※※※※ 小舅子虐我千百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