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天氣還是有些寒意，莫玉凡的褲子和外套都沒穿，等臉上的淚痕都干了的時候，也就該起來了。

    他走到衛生間，脫掉衣服，開了花灑想要洗個澡，撲面而來的是冰涼的水，莫玉凡一個激靈，閃身躲開了，他看向墻面的熱水器，是關著的。

    是了，他不是在秦有那個小屋了，這里是的所有東西都是冰冷的。

    莫玉凡現在非常，非常的想要自己搬出去，不靠秦有，不靠秦國政，只是他自己搬出去。

    然后到一個誰也不認識他的城市里，離秦有遠遠的，離莫勝和他的情人兒子遠遠的，只有李琳和他，普通的生活也行，他一定會好好照顧李琳的。

    莫玉凡沖完澡，整個人都仿佛徹底清醒了，他從自己喜歡秦有這個認知中清醒過來，他從秦有喜歡他的假象中清醒過來，他從過去那些幼稚的任性的時光中清醒過來。

    其實從李琳和莫勝出事后，他的人生就已經走向了另一條道路了，是他不愿意承認，還希望過著從前那種肆意妄為的生活。

    可秦有不是他的父母，甚至不是他的朋友，憑什么會那樣驕縱他呢。

    是啊，憑什么呢？憑什么他莫玉凡生來就有這樣的身體，憑什么那么多家偷漏稅的公司，只有莫勝的公司被查，憑什么成世平做了那樣的事，還能在他面前囂張......

    而他卻對這些所有的事情都無能為力。

    莫玉凡打開了行李箱，拿出了幾件衣服換上。這些衣服后來基本上都是秦有給他洗的，晾曬后拿到他的床上放著的。

    莫玉凡的眼眶有些發熱，他合上行李箱，拿出了手機去看信息。

    他本身沒有什么朋友，除了徐川給他打過電話沒接后發了一些信息后，便只剩下垃圾廣告信息了。

    莫玉凡現在才真正的意識到錢的重要性。

    有了錢，他可以自己掏錢租房，可以自己給李琳莫勝寄錢，可以自己買任何東西——還可以立刻做手術。

    莫玉凡從沒有像現在這樣渴望改變，渴望‘正?！?，渴望普通。

    徐川沒有接電話，過來一會兒回了短信過來說在上課，高三幾乎所有的假期都被占用，莫玉凡反應過來，就只好發消息問徐川，有什么能找到工資高的工作的辦法。

    徐川幾乎是秒回，問他不是轉學嗎？

    莫玉凡回：不是，我不上了，想出去工作。

    徐川也知道自己什么忙也幫不上，只好問他想找什么樣的工作，可以幫忙問問。

    莫玉凡回：工資高的，累點兒也沒事。

    徐川答應幫他問問其他的同學，晚上給他答復。

    莫玉凡道了謝，收起了手機。

    很多時候，刺不扎在自己身上是不知道疼的。莫玉凡自己體會到了，也就知道了從前自己的行為，語言是多么的傷人。

    在疼痛中學會領悟，在摔倒后，爬起來，才能學會成長。

    莫玉凡一整個下午都在屋子里收拾東西，他把莫勝和李琳的東西也都大致收拾了一下，挑揀出一些可以拿去app上轉賣的衣物首飾，然后拍照上傳。他還有一些鞋子和ps4游戲碟統統都賣出去好了，就算舍不得，留著也沒空玩兒。

    差不多忙完后，已經是晚上六點左右了。

    秦有沒有任何消息。

    莫玉凡看著手機屏幕發起了呆。

    這時門突然被敲響，莫玉凡一驚，收起了手機，站起身，正疑惑的時候，聽到門外一聲喊：“有人嗎？你的外賣到了！”

    莫玉凡趕緊去開了門，同外賣小哥眼瞪眼：“我沒點外賣??？”

    “不會吧，”外賣小哥兩只手都拎著飯盒，騰不出手拿手機看訂單，于是把其中一袋遞給莫玉凡：“幫我拿一下，我看看啊?！?/br>
    莫玉凡接過外賣，心里失望起來， 隨即暗罵自己，叫對方滾的不是自己嗎，現在又瞎期待個什么勁兒呢。

    外賣小哥拿著手機左點右點，看了門牌號，說道：“對啊，是不是你朋友叫的啊，id名字是有錢?！?/br>
    莫玉凡楞了一下，說道：“哦， 哦那是我的?！?/br>
    外賣小哥把另一兜子外賣也趕緊遞給莫玉凡，然后走了。

    莫玉凡把外賣放在茶幾上，沒有去動，他有點兒搞不清楚自己了，沒有想到剛才的第一反應竟然以為門外的是秦有。

    手機有信息發來，莫玉凡打開一看，果然是秦有發的，囑咐他好好吃飯，沒有說其他的。

    莫玉凡沒回，他在等徐川的回信，最好是明天就能去上班。

    徐川這邊有點兒慘。

    給莫玉凡互發信息的時候，被老師點名，然后趕在最后一條信息發完后，被沒收了手機，罰站在門口背單詞。

    張才路過對他好一番嘲笑，得知徐川被罰站的原因后，信誓旦旦的說道：“沒事兒，不就是工作嗎，我幫他找?！?/br>
    徐川不是很相信，畢竟他跟莫玉凡不對付不是一天兩天了。

    “行了，”張才一臉誠懇的說道：“他們家都那樣了， 我還能跟他一般見識嗎？再說了，我也是看你的面子?！?/br>
    徐川遲疑的點了頭，就找工作來說，張才肯定是比他有經驗的，因為常在校外混的原因，認識許多社會人士，一份工作應該是不難。

    他自己想要幫莫玉凡，可又沒有什么能力，剛才的?？谝呀浛湎?，現在也是給自己一個臺階下。

    莫玉凡收到的徐川的回信已經是晚上八點以后了，說他問了幾個人， 能做的工作大概就是餐廳的服務員或者是一些零散兼職。

    莫玉凡有些失望，回說他再看看。

    招聘app上的工作大多數條件都不合適，光是填寫簡歷這一塊兒，莫玉凡就直接放棄了。

    徐川后來給莫玉凡回了信息，說是在酒吧或者ktv賣酒，提成會很高。

    莫玉凡不知道這是張才的主意，看了工作描述和待遇提成覺得可以一試。

    只是上班時間都是在晚上，徐川后來過了很久回復莫玉凡，讓他再好好考慮一下。

    莫玉凡想起了早之前應安和秦有提過的seven酒吧，那個時候他還想著有一天約著徐川一起去玩兒。他給徐川發了條信息：你知不知道有個叫seven的酒吧？

    徐川當然是不知道的，他問在一旁的張才，張才聽到這個名字后，神情有一瞬的驚訝，然后就是諱莫如深的笑，對徐川說：“知道，怎么，他想去那邊上班嗎？我可以幫他問問?！?/br>
    徐川沒察覺有什么不對，如實的回復了莫玉凡，莫玉凡說了好。

    如果一定要去這種場合工作，不如去那里比較好，那里有個叫‘小州’人同秦有關系不一般，他還是記得很清楚。

    李琳如果知道了，大概會對他耳提面令的帶回家來，那不是什么正經場合，是李琳對他從小的教導。

    所以他需要盡快的工作，趕在李琳出來之前，存錢然后換一份兒工作。

    莫玉凡同徐川確認好酒吧地點，時間以及酒吧聯系人后，門就又被敲響了。

    莫玉凡看了手機上的時間，顯示是晚上九點十五分。他深呼吸一口氣，慢慢的走到了門邊，打開了門。

    門外是秦國政和他的司機。秦國政先走進去，讓司機把抱著的蠶絲被放到了沙發上就帶門出去了。

    “最近晚上冷了，我給拿了幾雙被子?！鼻貒f：“缺什么直接跟我說，我讓小張給你送過來?！?/br>
    莫玉凡搖搖頭，低聲說：“什么都不缺，謝謝秦叔?！?/br>
    秦國政掏出打火機點了根兒煙，緩步走到沙發上坐下，才問道：“我聽說你不想上學了？”

    莫玉凡暗嘆了一口氣，覺得十分的疲累，他低著頭嗯了一聲。

    秦國政沒有什么說教，只說他大了，自己決定以后別后悔就行。

    莫玉凡沒說話。

    秦國政一根煙沒抽完就起身要走了，他同莫玉凡之間也沒有太多的話要說。

    “秦叔，”莫玉凡趕在他關門之前，叫住他問道：“我爸的——公司最近怎么樣了？”

    秦國政表情有點兒奇怪，反問道：“是秦有跟你說的？”

    莫玉凡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只說：“我之前一直以為我爸的公司破產了?！?/br>
    “是差點兒，”秦國政說：“不過也沒到那個地步，”說著他把煙頭扔下，用腳踩滅后說道：“這你都不用cao心 ，你先弄好你自己的事兒吧?！闭f完直接走了。

    若說之前對于成世平的話他是半點兒也不相信，現在看來，不由得他不信了。

    莫玉凡一夜睡得不安穩，精神也越發的萎靡，整個人瘦了一圈，他站在鏡子面前，看了一眼胸前，自嘲道：“瘦了也好?！?/br>
    洗漱完后，回到了沙發上坐著。昨天秦有給他點的外賣，還在白色的茶幾上放著。

    這個兩室一廳比之前的房子大了不止一倍，連光線都明亮了許多。

    可莫玉凡覺得它太冰冷了，像是夜里醫院里的長長的瓷磚走廊——

    這就是他的十八歲成人禮，沒有循序漸進，沒有提前預告，直接，冷酷，殘忍，沒有回轉和喘息的余地。

    莫玉凡不覺得餓，不覺得冷，他只覺得全身像是被抽走了筋骨，他拼盡全力也支撐不起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