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非還在上高中的，沒有認識魏秋歲之前，曾經是一名也沒什么大問題的問題青年。他那時候和很多一樣年紀的孩子一樣看看爽文偵探小說，武俠電視劇什么的，但生活多數還是乏味的。

    于是對生活中不那么乏味的事情，就記得格外清晰。

    高二那年的暑假前夕，所有的人都在備戰期末考。期末考考得好，暑假就是瀟灑兩個月，期末考考不好的話，可能會有那么一兩個星期的不好過。

    余非覺得自己復習的時候，除了書本之外的任何東西都能吸引他的注意力，包括他頭頂上的電風扇，他可以人工計算那電扇究竟一分鐘可以轉上幾個圈。

    有天上學的時候他進教室，里面鬧哄哄的，余非手上提著倆豆腐包子，嘴上咬著一個rou的晃進教室，把方才在校門口執勤老師要求塞進褲子里的白t恤從褲子里拽出來，邊對著門口最近的一個四眼仔打探：“什么事兒啊這么熱鬧？”

    “你不知道嗎？”四眼仔推推眼鏡，還故作神秘地壓低聲音，“好像是有人惡作劇，在馮光義的桌洞里塞了張照片兒?！?/br>
    “什么照片兒啊?！庇喾且е?，瞪著大眼含糊不清道。

    “女人的腿的照片兒?！彼难圩星那牡?，“哎好細好白，上面用血寫了字?！?/br>
    余非心道哇靠這么勁爆，就聽見那邊男生起哄似得一聲高過一聲，被圍著的馮光義一邊笑罵著推搡人群，一邊道：“散了散了別圍著我了！”

    “光義，說不定這照片兒就是你拍的是不是？”

    “對對對，這是不是你自己拍的忘在桌洞里了？否則這么巧就塞你桌洞？”

    “而且啊?！币粋€男生跳著坐到桌子上，拍拍桌子大聲道，“光義前幾天不是剛交了個女朋友嗎？這是不是他們倆的什么小情趣??？哈哈哈哈？”

    “讓讓?！庇喾菗荛_人群，把頭湊了過去，坐在桌子上的男生就摟住了余非的肩膀，“哎余哥，看看看看，這小子看著老實，其實多會玩兒啊?！?/br>
    余非湊過去一看那照片，非但沒有想一起揶揄馮光義，反而覺得背后一陣汗毛倒豎。照片里的姑娘只拍到了腿部，五花大綁著，而用血在她的腿上寫了“下次不是血這么簡單?！?/br>
    “……”余非把那照片一奪，難得嚴肅道，“這照片你不覺得有問題嗎？是不是你認識的什么人被綁架了？”

    “余哥你警匪片兒看多了吧，還綁架?！弊郎系哪猩椭車哪猩趾逍ζ饋?，連帶著幾個看熱鬧的女生。當時只有一個短發女生，是他們的班長，也跟著余非說道：“我覺得這事兒得告訴老師，萬一真的是什么綁架案，這姑娘有什么危險豈不是糟了？”

    “怎么可能??！”馮光義說道，“這綁架案為什么要把照片塞我桌洞里啊，哎我說秦卿你這人真是，怎么什么事情都這么愛告老師啊?！?/br>
    “我覺得他說的沒錯?！庇喾钦f，“這事兒要不還是……”

    “嘖，余非你怎么也婆婆mama的?！弊郎系哪猩钢格T光義，“光義都說不認識這腿了，就是哪個網上的照片兒用來嚇唬人的?！?/br>
    ——“……你怎么又坐桌上??！”

    比上課鈴還準時的語文老師怒吼著進門，在桌上的男孩兒跳下了桌子，周圍人慌忙逃竄開，壓低著聲音嬉笑回了座位。余非搖了搖頭，看見語文老師手上的卷子嚇得抖了抖，慌忙把課本打開再最后瞄一眼需要背的古詩句，那張照片的事，就被他忘記了。

    兩天后是期末考試，期末考之后就是暑假，漫長的暑假過完，余非再也沒有見過馮光義。

    他連在桌上那男孩兒的名字都沒記住，居然還能記得馮光義的臉名字，還有這張腿部的照片。

    “說完了?！庇喾堑?。

    “……”魏秋歲扶了一下額頭，挪了挪身子，“說完了就起來?！?/br>
    余非才驚覺自己一直維持著靠在魏秋歲身上的動作，主要是這邊窗戶開著冷，那邊貼著魏秋歲又有空調出風口，暖乎乎的，他手上拿到魏秋歲遞給他的照片之后，就這么靠著說話忘了起身。

    他慌慌張張起了身后，咳了一聲，沒想到咳猛了變成了真咳。魏秋歲給他從座位旁邊拿了瓶水，余非猛灌了一口才喘上氣。

    “這個馮光義，沒有任何預兆地就轉學了，之后沒有人提起他嗎？”魏秋歲問。

    “有啊，怎么沒有。但是誰都不知道他去哪兒了，老師估計也不知道。這種事情后來大家慢慢慢慢忘了就忘了，挺平常的?！庇喾强粗胺?。

    魏秋歲垂眼看著那張手機中的照片，一邊用手指慢慢慢慢放大。余非左顧右盼地看了一會，生怕等會老師下班了人多，催促了一下魏秋歲：“魏警官開個車行不，回去研究行不？”

    魏秋歲沒有搭理他，他一根手指戳著屏幕，把放大到百分百的圖片慢慢慢慢逐步逐步移動著。余非往他這邊湊了湊，聞到了他身上好聞的味道，又悄悄再湊了湊。

    他忽然手指一頓，微微向眼前靠了一下手機。

    “這里?！彼咽謾C翻轉過來給余非看，余非就看見那照片上的右邊，實際是照片上人左腿的地方，有一個月半形的一條線的痕跡，確實要仔細看才能看見。

    “這是什么？”余非奇怪道。

    “我之前看見也想不通，現在聽完你說的，我覺得……這應該是一個折痕。拇指和食指這么抵著，用力一點就會有這個痕跡?！?/br>
    余非的眉頭展開了點：“對啊?！?/br>
    “這是個掃描件，或許有人故意掃描了這么多年前的照片，因為那照片沒有電子文檔。不過……為什么要找這么久之前的掃描件?！蔽呵餁q自言自語道，“你說的那個馮光義，我要立刻讓局里的人去查查，他是否還活著?！?/br>
    ……

    忙碌的魏sir人來接他了，也真的就是載著他安全到了家，然后就匆匆出門了。這回并沒有囑咐余非把門窗都鎖好，不要給陌生人開門。

    晚上六點的時候，魏夢夢毫不客氣地開門入內，遇見了正在桌子旁邊獨自一人正在津津有味啃一整個烤雞切都沒有切的余非。

    余非：“……”

    魏夢夢：“……”

    余非把雞放在碗里，一臉悲憤道：“我說這位jiejie，你知道你哥家有人能不能敲個門？萬一我在脫衣服呢，萬一我全身都果著呢！”

    魏夢夢把身后的門帶上，慢條斯理地脫了她的黑鞋，面無表情道：“我想過了，再不濟就是你們倆正在鼓掌，其他沒有什么我見不得的事情?！?/br>
    余非吸了口氣，生生把要出口的臟話壓了回去：“算了，您開心就好?！?/br>
    反正在魏夢夢面前自己的偶像包袱都丟盡了，啃只沒切的烤雞又如何。

    魏夢夢雖然看起來像非法闖入，但其實手上提了不少的東西。余非的注意力一會就從烤雞上，轉移到了那些大大小小的烘焙點心上。

    他飯后一手一個蛋糕，美滋滋道：“都是你自己做的？你也太賢惠了吧?！?/br>
    “哦?！蔽簤魤酎c點頭。

    吃人嘴短，余非啃著他的曲奇小餅干，一邊和端坐著的魏夢夢道：“你哥去局里了，你有事兒找他啊?！?/br>
    “不?！蔽簤魤艨粗?，“我找你?！?/br>
    “……”余非滿臉問號，“找我干嘛？”

    魏夢夢吐出兩個字：“聊天?！?/br>
    半小時后。

    余非捧著提拉米蘇的小盒子邊拿勺子挖著，邊表面波瀾不驚實則內心激動地看著魏夢夢：“然后呢？”

    “所以，我哥三年前就申請從黑溪市調回來了，結果去年才批下來?！蔽簤魤裘鏌o表情看著他，“真沒要娶市長女兒?！?/br>
    “……我知道啊?！庇喾前涯X袋埋得很低企圖不看她。

    “聽說每回局里慶功宴喝多了都要到北四路的路口那邊站著坐著，舒蒙哥每次去找他一找一個準?！?/br>
    “……”余非吞了口曲奇，“哦?！?/br>
    “你沒點表示嗎？”魏夢夢的目光終于聚焦到了余非的身上，“你們打算什么時候復合?！?/br>
    “你小孩子家家的自己感情問題沒搞定呢，還天天參合你哥的事情?！庇喾怯蒙鬃勇沃谏厦嫣崂滋K的殘渣，耳根其實都已經紅透了，“你今天特地跑過來找我說這個??？”

    “不好笑嗎？”魏夢夢說。

    “好笑啊哈哈哈哈?！庇喾歉尚α藘陕?，“特別好笑?！?/br>
    “哦?！蔽簤魤酎c點頭，“你和我哥復合了，我哥就沒那么多空管我了?！?/br>
    余非把盒子往桌上一扔：“我說你這么好心呢?！?/br>
    余非剛說完，手機震動了起來。他看了眼電話，來電顯示著“魏警官?！?/br>
    縱然是剛聽完魏夢夢的這些話，他心中看見這個來電名字的時候，心情比之前幾次都有些復雜。

    “喂?！庇喾乔辶饲迳ぷ?，“那個，你妹……”

    “馮光義確實活著，有空來一次局里么，我們一起去看看他?！蔽呵餁q說，“他雖然活著，但似乎活得不怎么好?！?/br>
    “??？”余非愣了一下，已經站了起來，“現在過來嗎？”

    “明天放學后?！蔽呵餁q道，“先好好休息?！?/br>
    “好……還有剛剛我不是在罵你……是你親妹來了?！?/br>
    “……我知道?！?/br>
    余非吸了口氣，手捂著話筒背對向魏夢夢，低聲道：“那個，劉友霖的事情先放一放，今晚你不要再一個人去學校了，然后你早、早點回來?！?/br>
    “……”魏秋歲似乎輕輕笑了一聲，“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