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魏秋歲握著電話,幾乎一下子就反應過來了余非的處境。他馬上壓低聲音道:“人跟上來了嗎?看清是誰了嗎?” “沒有,在公交車上,人可能沒下來。他估計是知道我發現他了情急之下把我踢下站了?!庇喾怯檬治嬷~頭,一邊又覺得冷得牙齒打架,“他坐我一直坐的那班車,118路,你讓人去看看啊?!?/br> 魏秋歲似乎在疾走,身邊的風呼呼的:“我會交代下去,你傷口呢,你傷口怎么處理了?” “能怎么處理啊?!庇喾钦f,“我離你好遠,你能先派個警察叔叔保護下我嗎?” “……”魏秋歲說,“不許掛電話,現在開始一直和我保持通話狀態,我馬上來?!?/br> 余非應了一聲,魏秋歲似乎去交代事情了,他的耳邊混著風聲和魏秋歲淡淡的呼吸聲。但他還是得時刻警惕著周圍。 魏秋歲的聲音低沉好聽,雖然不想承認,但此刻卻真的能給他無法言語的安全感。 魏秋歲此刻在市局,到這里的路程開車也要半個小時,超個速闖個紅燈大概二十分鐘。但是這個時間足以讓余非暴露在外。 他不能一直坐在這里等魏秋歲來。 “魏秋歲?!庇喾堑吐曊f,“我……” “呆著不許動?!蔽呵餁q似乎知道他要做什么,聲音都提高了一些,“把你的實時位置發給我,我讓附近的警察去找你?!?/br> 余非愣了愣,隨口道:“實時位置?我沒你微信啊,你是不是想騙我微信號?” “……”余非感覺魏秋歲話筒里吸氣的聲音都抖成了三截。 “……我錯了,別生氣?!庇喾邱R上認慫,不再想去調戲她了。他打開手機地圖,報著自己的地理位置和坐標。過了兩分鐘,那邊就有倆警察過來找到了他。 魏秋歲的電話還沒有掛上,已經在開車了。余非看見警察的時候已經松了口氣,一邊和魏秋歲道:“挺靠譜啊,真有警察叔叔來了?!?/br> “那人很可能是從學校一路跟你上車的?!蔽呵餁q沒有理他的問題,直接道。 “也可能真的只是個扒手?!庇喾钦f。 魏秋歲那邊開車引擎的聲音停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聲關門聲。余非腦中想著“這人是不是下車了”,就聽見魏秋歲說:“扒手能把你后背弄成這樣,那犯罪性質也已經不一樣了?!?/br> 余非轉頭,看見魏秋歲一步步向著他走過來。他們的距離還挺遠,魏秋歲舉著手機走過來的步子卻能感覺又大又急。 他旁邊一邊的警察說:“那就是市局刑偵支隊的那個超年輕的副支啊,這么看是真的年輕?!?/br> “誰不認識他啊?!绷硪贿叺木煺f,“領導現在都不興送錢送禮了,誰能把魏秋歲送給那幾個領導當個女婿,嘖,估計這禮也不用送了?!?/br> 魏秋歲越走越近,兩個人也住了嘴。他們和魏秋歲打了個招呼,魏秋歲也沖他們淡淡點了頭:“沒事了。謝謝?!?/br> “應該的?!币粋€警察說,“沒事兒的話我們就先走了?!?/br> 等兩個人走遠,余非剛想開口說話,就被魏秋歲拖著轉了個身子,魏秋歲皺著眉頭看著他的腰,然后迅速把自己身上那件風衣給脫了下來。 “喂!干嗎!”余非嚇了一跳。 “出來之前沒有意識到這么大的口子,你這傷口必須現在就去醫院?!蔽呵餁q說著,把外套裹到了余非的身上。 余非瞬間感覺到了這件有清爽的檀香氣味混著淡淡煙草味的外套,像魏秋歲……忽然抱住了自己一樣的奇異感覺。 短暫的失神過后,魏秋歲已經抓著他的手腕走了起來。余非認命地搖了搖頭,嘴里還在叨叨:“一周進兩次醫院,每次都有新收獲……” 魏秋歲這種時候向來不會理他,余非看著他只穿了件襯衫和羊毛v領的毛衣,這會還有風來,他套著魏秋歲的外套都覺得冷,忍不住道:“謝謝……” 魏秋歲毫不知覺地搖搖頭:“走吧,上車就不冷了?!?/br> …… 沒有人再跟上來了,去醫院給傷口上藥,好在不用縫針魏秋歲本來想趁著間隙給他去買一件外套,但他實在是不放心余非一個人。于是又打了個電話給了陳暉彬。 魏秋歲去給余非拿藥的間隙,好巧不巧靠譜小弟陳暉彬提著兩袋子衣服過來,余非坐在醫院大廳的長凳子上玩手機,聽見了陳暉彬的聲音:“嘿??!又是你啊余學長?!?/br> 余非掀起眼皮,一臉嫌棄地低下頭:“哦,又是你啊小跟班兒?!?/br> “魏哥叫我送衣服來的?!标悤煴驕喨徊挥X地把衣服放著靠在他旁邊的座位上,“他人呢?!?/br> “開藥去了?!庇喾强粗?,還非要補充了一句,“幫我?!?/br> 反正莫名看這個人模狗樣的學弟不爽,第一眼就不爽很久了,還魏哥,魏哥是你叫的嗎? 心里吐槽了一堆,魏秋歲那邊拎著一袋子藥過來了??匆婈悤煴虻臅r候對著他點點頭:“謝謝了,麻煩跑一趟?!?/br> “不麻煩?!标悤煴驌]揮手說,“我回去了啊?!?/br> “去吧?!蔽呵餁q對他笑笑,看著他跑了,才低頭看見余非面無表情死死盯著自己。 “……?”魏秋歲把旁邊袋子里的衣服拿出來,給余非遞過去,“我讓他隨便買了兩件,你先穿上?!?/br> “……”余非收回目光,慢吞吞接過衣服,把魏秋歲的外套脫了還給他。 魏秋歲接過外套,說道:“晚上住我家?!?/br> 余非本來在拿衣服,忽然被這句陳述句淡定的口氣嚇了一大跳:“什么?” “晚上住我家,你不能單獨行動了?!蔽呵餁q說,“這幾天你上班我送你,下班我接你。白津二中離我單位和家都近,對你而言也方便。在這個跟蹤者出現之前,你不能回家” “……”余非有點驚奇地看著他。 “我送你去趟你家,你有東西要拿么?” “……有?!庇喾钦f,“但是我不想住你家啊,萬一人家真的只是個扒手呢,我想不出來為什么他真的要捅我一刀……” “走吧?!蔽呵餁q打斷了他的話。 余非有時候也覺得魏秋歲的固執和霸道讓人非常憋屈。 他也不想騙自己,心里沒有點想和魏秋歲怎么樣的小心思是不可能的。自從和魏秋歲再見之后,他們之前的很多記憶都會翻江倒海地涌現,而且他很少會回憶起魏秋歲不好的時候。魏秋歲在他的記憶里就是一個冷靜果斷,看似不近人情,其實比任何人都對他溫柔的人。 這些年自己也不是沒有遇見過條件不錯的。 但是他絲毫沒有要和對方處對象的想法。 魏秋歲已經把他所有這輩子能想象得到的完美的模樣盡數呈現了,那句話怎么說來著,之后遇見的所有都是將就。 余非心道,那可不是將就了。 吃過山珍海味再讓他吃糠咽菜,誰都沒有辦法。 但他并不想現在、此時此刻,因為一樁沒頭沒尾的連環兇殺案,因為自己被莫名牽扯進來之后還被莫名捅了一刀,魏秋歲就這么霸道地說:“你給我住到我家來?!边@樣的話。 他們的相遇本來就不該是這樣的。 余非回家拿了點衣服,還試圖掙扎了一下:“其實我住家里也可以要不你可以三天兩頭來看看我我不會瞎跑的……” 但是魏秋歲根本不打算理他。 作孽啊,余非想。 一次讓我和他躺一張床上不干點什么可以。 兩次三次四次呢。 我,一個正常的二十六歲血氣方剛的青年,如果真的有點什么反應,豈不是很丟人? 不過魏秋歲顯然沒有給他這個肖想的機會。 魏秋歲在回去的路上從旁邊的家具市場買了個折疊床,然后讓人搬了個床墊和一整套床上用品去,愣是在他那空曠得沒什么人氣的客廳里支起了一個大床來。 余非一邊看著那張床一邊暗罵自己做作多情,一邊懊惱地坐在沙發上,假裝看著電視,感覺著后背傳來的疼痛感。 第二天,余非上班去的時候,魏秋歲已經起床在扣著他襯衫的袖口。他每天的穿著都非常一絲不茍,干凈利落,絲毫不像警察的刻板打扮,倒是很像去往何處赴一個商務洽談。 余非呢,上班穿得比下班休閑,常年一套黑色的運動服,夏天是短袖運動服,秋天是長袖運動服,冬天是棉襖羽絨服套著長袖運動服,只有平時的時候才會換換其他衣服。 早晨六點,他坐在魏秋歲的車上打哈欠,手下意識摸著自己的背部:“我也真是服了……” 魏秋歲微微側頭,每次余非要說話的時候,他做這個表情就是表示在聽。余非迷迷糊糊地斜靠在他的車門旁邊,手彈著安全帶,人還沒完全睡醒,嘴就什么都說:“你以前和我談戀愛的時候,也沒見你天天送我上學。早知道那時候裝裝柔軟天天對你嚶嚶瓔兩句?!?/br> 魏秋歲這下完全側過頭去了。 余非哈欠打了一半才感覺到自己在說什么,馬上捂著自己頭懊惱好像沒有睡醒,慢慢坐直了點咳了一聲。 魏秋歲過了半晌才開口:“……那時候太忙了?!?/br> “你哪時候不忙?!庇喾青洁炝艘痪?。 晚上魏秋歲接了他下班,到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九點了,兩人匆匆吃了個晚飯,忽然魏秋歲抓著外套就準備出門了。 余非嘴里含著一口飯:“這么晚你去哪兒?” “你先睡吧?!蔽呵餁q淡淡道,“局里有點事兒要處理。門窗我反鎖了,我走后在門口掛鏈條,不許給除我以外的任何人開門?!?/br> “哦?!庇喾怯值拖骂^開始扒飯。 吃完晚飯,余非慢吞吞收拾了碗。親媽還給自己打了個電話嘮叨了一堆話來。余非一一應完了掛了電話,他去門口把魏秋歲囑咐他掛的鏈條掛上了,卻想到萬一他這會回來是不是還要給他開門? 這會,墻上的指針指向了十一點。 “……還不回來?”余非自言自語在客廳里走了一段路,坐到了沙發上看著鐘,“人民刑警真是忙碌吶……” 忽然,門口有人敲了敲門。 余非嚇了一跳。 在安靜的環境之中,除了鐘表走著的聲音,這突兀的十一點敲門聲仿佛如一個重錘砸了他一下心口,把他整個人砸得心悸了起來。他強行壓了一下自己的心跳,還沒來得及思考,第二下急促的敲門聲響起了。 余非狐疑地看著門。 魏秋歲沒帶鑰匙? 不可能……他絕不可能犯這種低級錯誤。 他在第三次急促的敲門聲中,悄無聲息走到了門旁邊,從貓眼之中往外看去。因為走廊很黑,什么都看不見,他慢慢彎下腰想聽聲音,猛然感覺到門的鎖孔中一陣細碎的聲音,然后一下開了。 門開了。 他被魏秋歲叮囑從里面上了鏈條的門,因為被鏈條牽制只能拉開一個小縫,而余非整個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 他壓抑著自己不讓自己叫出聲音。 他看見那半個拳頭大的門縫中,有人露出一個眼睛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