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十分鐘后,魏秋歲又接到了電話。此時他和余非已經上了車,陳暉彬依然給他們當司機。他聽完后偏了偏頭看看后座,余非正把自己的外套反過來蓋在身上,毛茸茸的帽子就蓋在他的胸前。 他似乎感覺到了魏秋歲的視線,也抬頭看了一眼。 魏秋歲說:“劉友霖在去醫院的路上,死了?!?/br> 余非眨了眨眼睛,頭重重后仰到了身后的椅背上。魏秋歲還是回著頭盯著他看,半晌,他才道:“太晚了,從這里回白津市區天都要亮了,你要不要住我家?” …… 陳暉彬把魏秋歲和余非放在了魏秋歲的公寓樓下,非常不識相地探出頭來,撇著嘴:“魏哥!你怎么不問問我回家遠不遠晚不晚,能不能住你家???” 魏秋歲給他發了根煙堵住他的嘴:“明天審訊不要遲到?!?/br> “知道了?!标悤煴蚍浅2凰匕l動了車子,“走了魏哥,好好休息會啊?!?/br> 陳暉彬走后,余非抬眼看了看魏秋歲的公寓樓:“你怎么不住之前那個地方了?” “這里離市局比較近?!蔽呵餁q把大門打開,示意余非進去,余非剛跨步進了電梯間,馬上結結實實打了個大噴嚏:“阿嚏??!” “……”魏秋歲和他進了電梯,看看他被自己和餐巾紙□□的紅鼻子,“回去吃點感冒藥?!?/br> “我好像不光感冒了?!庇喾前咽址旁诹俗约旱念~頭上,迷迷糊糊道,“我發燒了吧?!?/br> 魏秋歲看了他好兩眼,等電梯到了,走進房間脫了鞋,就把自己家的空調第一時間打開了。 魏秋歲的房間,一室一廳中等大小,余非剛進去的時候,被冷得打了個哆嗦。魏秋歲走到飲水機旁邊,給他從熱水的地方倒了杯熱水,又從櫥柜的藥盒里找到了專治感冒發燒流鼻涕的藥,放到了他面前的桌上。 空調吹起了舒服的熱風,余非才感覺自己不是那么冷了。 就著溫熱的水吞服,余非覺得自己模糊的視線都清晰了點。他抬頭,看見魏秋歲在客廳昏黃燈光下的臉,可能因為連軸轉了兩天,他的黑眼圈幾乎都要掛不住了,整個人都洋溢著一種疲倦的神色。 余非心里還是有點小心疼的:“你去休息會吧,明早九點還要去局里呢,這都幾點了,也睡不了幾個小時?!?/br> “洗個澡?!蔽呵餁q給他找了兩條干凈的毛巾和他自己的一套睡衣,“給?!?/br> 那睡衣疊得方方正正的一塊被遞到余非的面前,頗有魏秋歲的風格。余非這時候緩過來了,站起來悄咪咪觀察了一下魏秋歲的房間。非常簡潔的幾乎可以說是無趣的房間,白墻木地板,木桌子,上面放著一套白色骨瓷茶具。 廚房亮堂,收拾得一絲不茍,可能是不常做飯的緣故。 從客廳到衛生間要經過魏秋歲的臥室,余非進去之后,被那種撲面而來的熟悉感給震懾得頓了頓腳步。就看見,臥室內的那張床上,魏秋歲的被子疊得方方正正的一塊,仿佛走進了警校宿舍似得。 其實他和魏秋歲同是警校出來,對于其中的很多規矩都是非常熟悉?!氨蛔盈B成豆腐塊”的樣子在學校里是習以為常的事情,但是出了學校,在無人監管的狀態下,魏秋歲依然延續著這種近乎偏執的自持力,余非對于這點一直是很佩服的。 反正他不行。 他起晚了被子都不疊,別說疊成方方正正豆腐塊了好嗎?! 在警校的時候,余非也是能不睡那被子盡量不去睡,免得第二天還要把它恢復成那個樣子實在太煩太難了。 反正,這個家里的所有東西都非常魏秋歲風格,一絲不茍,干干凈凈,強迫癥看了都會哭。 余非洗完澡出來的時候,邊擦頭發邊看腳下,生怕自己的頭發絲兒污染了這強迫癥患者福地的一絲一毫。 他走到客廳的時候,魏秋歲坐在沙發的角里,他單手靠著扶手,頭低垂著,似乎已經睡著了。 “魏——警官——魏——sir?”余非走到他的面前,往前湊了湊腦袋。魏秋歲沒有動,呼吸沉沉的,是真的睡著了。 “魏警官這么毫無防備,是要被人吃豆腐的呀?!庇喾锹椎降厣?,從下往上看魏秋歲的臉,魏秋歲睡著的時候,高挺的眉骨下因為客廳的燈光顯得非?;璋灯?,整個眼睛都埋沒在了眉骨里。 余非在這一天的驚心動魄里,忽然能有這份閑心好好看看這位昔日的戀人,真是比羊rou湯上有不少羊rou并且沒有香菜這樣的幸福還來得措手不及。 他蹲在地上,手交疊著放在胸口處,伸長脖子看他,雖然覺得自己有丁點兒變態。 他其實之前不是沒想過,有天如果在大街上遇見了魏秋歲,能不能立刻把對方認出來?畢竟很長一段時間里,魏秋歲的臉在他的記憶里越來越消失不見了。 魏秋歲的眉頭在睡夢中狠狠一皺后,驟然睜開眼睛。正好對上了面前余非的雙眼。 他睜開的時候因為沒有緩沖,整個雙眼布滿了紅血絲,余非嚇了一跳,從地上蹦跶了起來,緊接著聽見了魏秋歲一聲長長的吸氣,才用一只手捂著臉,輕聲道:“我睡著了?” “是啊,我在思考要不要把你搬床上去呢?!庇喾菬o語道,“去洗澡吧?!?/br> 魏秋歲點了點頭,拿著疊得方正堪比五星酒店折疊風的浴巾進了浴室,他忽然想到什么,轉眼看余非:“你睡床吧,我睡沙發?!?/br> …… 十五分鐘后,魏秋歲洗完澡出來,看見余非還蹲在沙發旁邊,有點意外道:“你怎么還不去睡覺?” “我搞不懂你這個沙發怎么翻折下來啊?!庇喾强粗f,“我想你這么累給你做點事情,結果根本搞不來你這個沙發,你自己翻吧?!?/br> 魏秋歲無語地看著他,慢慢走過去,雙腳一跨坐到了沙發上:“這個沙發不是折疊的?!?/br> 余非咳了一聲,清清嗓子:“不是折疊的?那你怎么睡?” “將就一晚上?!?/br> “我靠,放屁?!庇喾潜钠饋?,“你這快將近一米九的身材縮在這一米六的沙發上,剩下三十厘米我要不要給你以六六六發送???” 魏秋歲這回神情就更有些復雜了,他張了張嘴,忽然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他帶余非回來,一確實是覺得太晚了,天晚又暴雪,根本沒車送他回去,附近開賓館也不現實,順嘴就說了讓他住來自己家里。 可是現在看來,似乎完全沒考慮到自己家只有一張床這種問題? 在魏秋歲猶豫著想說其實自己真的能睡沙發的時候,余非手一伸,直接拽住了他的胳膊,把他從沙發上拎了起來。魏秋歲這么高個個子被他拎著一個踉蹌,外加一臉茫然,就看見余非一直不停地把他往臥室里扯。 “我就覺得你個大男人婆婆mama的,兩個基佬睡一張床就要發生點什么事兒嗎?”余非把魏秋歲按在床上,指指那邊,“君睡床頭我睡另一邊床頭,中間劃個楚河漢界,誰也不吃誰豆腐,睡個安穩覺,行嗎?” 魏秋歲眨眨眼:“我就是……” “我睡覺很老實?!庇喾钦f,“你睡覺也老實,哪兒將就不是將就,在自家床上將就吧?!?/br> 說罷,他和著魏秋歲的睡衣直接蹦到了床上,自己滾了一圈,滾到了床那頭,還大度地拍拍床:“折騰一天了,還不讓我魏警官睡個好覺,我就太過意不去啦?!?/br> 他說這話時背對著魏秋歲,臉埋在枕頭里,魏秋歲根本看不見他咬著下嘴唇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