霈宥_分節閱讀_5
夏敬行不敢回頭、不愿回頭,義無反顧地朝前奔跑。不知怎么的,等他發現時,身后已無追趕自己的人。 他明明跑了很長的時間,最終只跑到村子外頭的那條黃泥路上。在村口,夏敬行見到等在那里的夏喜娣。她和初中時那樣,梳著兩條大麻花辮,卻是一張完全成熟的面孔,化著并不干凈的妝容。 夏喜娣等在那里,看見夏敬行來,一點兒也不吃驚,反而癡癡地笑,說:“你也被趕出來了?正好,我們一起走吧!” 夏喜娣究竟是寧可當妓女也不回家,還是因為當了妓女才回不去,這個夏敬行無從知曉。 顧芝芝造訪一事過了一個多星期,夏敬行預備把夏琚的事拋之腦后,任憑夏喜娣再如何在夢中sao擾他。不料,濱城社會福利院的院長親自給夏敬行打了電話,避重就輕地提到夏琚的成長問題,表示希望夏敬行作為近親,能夠收養夏琚。 夏敬行不禁奇怪:難道顧芝芝回去以后,沒有把自己的所見所聞告訴院長嗎?“院長,對不起。我的情況比較特殊,恐怕不能夠收養這個小孩兒?!毕木葱姓f。 “夏先生,”院長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夏琚很特別。他發生那樣的大事故,時間雖然過了兩年,但在本地知道的人依然很多。他非常需要一個新的環境,但是以他的條件,我們很難找到肯領養他的家庭和愿意接收他的外地單位。夏先生,這畢竟是您的親外甥,您就當可憐他,再考慮考慮,好嗎?” 可憐一個殺人犯嗎?夏敬行腹誹。心中雖然不情愿,可是對夏喜娣生前的好奇讓夏敬行忍不住問:“院長,請問您知道夏琚的mama,也就是我的jiejie,她是怎么死的嗎?” “這個嘛……”院長猶豫半晌,模棱兩可地說,“抱歉,我也不是特別清楚。聽說,是病故?!?/br> 夏敬行更加好奇了,問:“什么???”這年頭,成年人可不容易因感冒發燒這等小病去世,再大的病,也應能夠撐許多年。 院長更為含糊地說:“這個,我就不知道了?!?/br> 夏敬行聽出他有所保留,道:“好,我明白了。院長,我正在上班,先這樣吧?!?/br> 聞言,院長忙道:“夏先生,我們懇切地希望您能夠收養夏琚,他很需要您的幫助!” 夏敬行沒有回答,直接掛斷電話。 那個夏琚申訴的短視頻已讓夏敬行感到蹊蹺,院長對夏喜娣之死的遮遮掩掩更讓夏敬行奇怪。梁成軒的手機里有不少他平日里關注的案件,夏敬行猜想,他既然連夏琚滑冰的視頻也留存了,關于夏喜娣之死,說不定也有所了解。 掛斷電話后,夏敬行立刻撥打梁成軒的電話。 不多時,電話被接通,梁成軒在電話那頭瀟瀟灑灑地打趣道:“夏總監,大白天的,有何貴干?” “你知道,夏喜娣是怎么死的嗎?”夏敬行補充道,“就是夏琚,那個殺人小惡魔的mama?!?/br> “你真對這個孩子上心了!”梁成軒笑完斂聲,道,“嗯,讓我想一想……唉!職業病,梅毒!病死的!” 夏敬行怔住。 “夏總監,你還在嗎?”半晌,梁成軒開玩笑道。 夏敬行回過神,道:“梁律師,麻煩你近期陪我去一趟濱城市?!?/br> “要看小外甥去了?”他笑著答應,“行!你說什么時候吧!” 夏敬行不確定自己的行程,掛斷電話前說:“我讓Susan聯系你?!?/br> 養一個小孩兒能花多少錢?最多,當做養了幾條狗。得知夏喜娣因患性病,不治身亡后,不知怎么的,夏敬行想起他和夏喜娣的小時候。 他們是一對龍鳳胎,剛出生時,村里人人羨慕他們家??墒?,出生時間相差不到三分鐘的二人卻在出生后,受到截然不同的對待。他們在同一天出生,但登記在冊的嬰兒名單里,只有夏敬行一個人。 夏敬行是家里的老幺。他的大姐比他大將近十歲,直到嫁人時,依然是黑戶。于是她和她的丈夫沒有進行婚姻登記,生出來的孩子同樣沒有戶口。這在自給自足程度十分高的農耕家庭里,并不重要。夏敬行的哥哥是法律上家中的長子,他作為家里的“第一個”孩子,出現在戶口簿上。 再之后,他們的母親又生了一個jiejie,除了村里人和親戚外,沒什么人知道她的存在。哪怕她每天上學、放學,給家里做農活,她還是一個“不存在”的人。 夏喜娣和夏敬行出生后沒多久,老父親因著計劃外的這一胎,繳納了費用。當時理應兩人都能上戶口,可因為各種原因,最終只有夏敬行作為“第二個”孩子,名字被寫入戶口簿。 那時候,“不存在”的二姐和夏喜娣每天晚上都住在柴房里。 柴火堆的下方,有一個能容下兩個小孩兒的土坑,里面清理干凈,鋪些干草、棉絮,便是一個小窩。那兩個jiejie夜里在柴火堆下睡覺,若有人來檢查,看見一堆柴火,也找不到人。 但人藏在里面,忙于農務的家長難免有疏忽忘記的時候。她們時不時被遺忘在柴火堆下,錯過上學的時間。 夏敬行記得,有一回夏喜娣又被老母親忘在柴火堆下了。他出門上學前,聽見柴房里傳出聲響,驚得連忙把柴火搬開。 那天,夏喜娣非常不高興。她悶悶不樂地上學,不允許夏敬行和她走在一起。直至放學回家,夏喜娣匆匆地走在前面,猛地回頭,對跟在身后的夏敬行說:“我一定會離開這里,去大城市,去國外。我要過得比你好,也比大哥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