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蝎尾藤無解，若是停用湯藥，體內的毒素便會漸漸消失，但藥癮卻會將人折磨半載之久?！眳柷嗄嫔涞?，一字一句說得極其慢。

    厲載譽喉嚨里逸出一陣急切的換氣聲，似是喘不上氣一般，他將手臂從錦被里伸出，似是想舉起，卻無甚力氣。

    厲青凝伸手去覆住了他的手背，接著又道：“但蝎尾藤的毒會嚙噬五臟六腑，毒素是能退，可五臟六腑的傷卻是好不得了?！?/br>
    “為兄……”厲載譽的手方才還顫抖不已，在聽見這話后陡然一停。

    他眼眸只顫了一下，而后便動也不動了。

    厲青凝攥住了他的手，緊閉的唇繼而又張開，“皇兄，你可知我今晨查到了什么?！?/br>
    厲載譽未說話，似是怔得回不過神了。

    “前段時日，我派暗影到了鳳咸城，暗影報回消息，鳳咸王在王府的寢屋中數日不出?！眳柷嗄f得極慢。

    她頓了一下，又道：“此事多少有些古怪，昨夜我命人去查了鳳咸王的親兵，無一留在鳳咸城內?！?/br>
    厲青凝鳳眸一斂，竟不大忍心看厲載譽面上的神情，她合起眼道：“皇兄定有話想問，不錯，暗影報回消息，稱鳳咸王身側的一位親兵，扮作馬夫同商隊一齊到了妥那國?！?/br>
    她說完才睜開了眼，眼中流露出一絲憐憫來，“想來皇兄也清楚這意味什么，那我再提國師一事?！?/br>
    厲載譽這才動了動干澀的眼，氣息不由得又弱了許多。

    “這幾日，國師確實在天師臺中，但皇兄可知他做了什么?！眳柷嗄暤?。

    “你說?！眳栞d譽啞聲道。

    厲青凝丹唇微動：“東洲大不如前，天災不斷，邊疆屢次告危，這究竟是為何?！?/br>
    “為何……”厲載譽道。

    “國師動了龍脈?！眳柷嗄蛔忠活D。

    厲載譽怎么會不知龍脈是什么，他聞言欲要抬起手，可手背卻被厲青凝按著，抬也抬不起。

    “霧里鎮在龍脈之尾，本是萬福之地，可為何會地動不止，是因龍脈斷尾了?！眳柷嗄渎暤?。

    她只停頓了一瞬，又道：“世間靈氣皆從靈脈中來，靈脈中蘊藏的靈氣，無疑不可估量，人欲登仙途，不可沒有靈氣?！?/br>
    厲載譽眼眸一轉，無神地望向頂上的紗幔。

    厲青凝道：“天子垂危，方能輕易借到龍脈，可若想登天，還需一物?！?/br>
    “何物？”厲載譽喉嚨干啞得似被撕裂了一般。

    “是氣運?！眳柷嗄曇魳O其平靜，“國師還碰了國運?！?/br>
    厲載譽目眥欲裂，大張著嘴似是想謾罵出聲，可喉嚨里卻只發得出沙啞的“啊、啊”聲。

    厲青凝淡聲道：“鳳咸王確實勾結了妥那國，而國師也必不會放過東洲，如今東洲內憂外患，皇兄能做什么?！?/br>
    她未問厲載譽有何打算，問的卻是厲載譽能做什么。

    厲載譽的胸膛起伏不已，氣息急促得似是岸上掙扎不休的魚。

    “你、你……”他許久才說得出一句完整的話來，“你為何現在才、才說……”

    厲青凝淡淡道：“皇兄為何不問我為何知道這些?！?/br>
    厲載譽轉過頭，想看看這向來清冷孤高的長公主，面上是不是一如往常那般淡漠。

    卻不料，他的雙眼又快看不清物事了，眼前的人漸漸出現了重影來。

    他頭暈目眩，啞聲道：“你、你……”

    “我先前曾說，確實欺瞞了皇兄?！眳柷嗄?。

    厲載譽感覺面前有一股靈氣朝他徐徐而來，他忽然想明白了。

    他又錯了。

    是厲青凝太能瞞，也是他太傻。

    厲青凝沉默了許久，將靈氣緩緩收回，“皇兄賜的煥靈湯和返髓露，我未用過?！?/br>
    “原來如此……”厲載譽啞著聲開口。

    厲青凝淡淡道：“若是不滅國師，國運不濟，妥那國此時進犯，東洲必會戰敗?！?/br>
    “你有主意了?！眳栞d譽道。

    “是?！眳柷嗄鹆烁苍趨栞d譽手背上的手。

    “那若在帝位上的是你，你會、會怎么做……”厲載譽艱難地從喉嚨里擠出聲音。

    “平鳳咸，逐外敵，誅國師?！眳柷嗄?。

    厲載譽那干澀的雙眼倏然濕潤，眼眸是渾濁的，可淚卻是清的。

    “莫、莫非……你能、能護住這江山社稷？”他極其用力地說道。

    “有何不可?！眳柷嗄?。

    厲載譽啞聲道：“那你要什么，你要什么，你究竟要什么?！?/br>
    厲青凝一言不發，神情冷淡如初化的雪水。

    厲載譽艱難地抬起手，將空無一物的掌心伸到了她的面前，他咳得周身都在發顫，連手也在不住地抖著。

    他道：“拿去，拿去，都拿去?！?/br>
    “皇兄知道我想要什么？”厲青凝問道。

    厲載譽卻只抬起手道：“都拿去，都拿去?！?/br>
    許久，厲青凝才出了金麟宮。

    李大人站在外邊，頭上白發又添了許多，明明站得筆直，卻似是搖搖欲墜般。

    厲青凝朝他走去，淡淡道：“這段時日，勞煩大人多費心?！?/br>
    李大人紅著眼，雖不知兩人在屋里說了些什么，可他卻能猜到個大概。

    他哽咽道：“還望殿下莫負了陛下，莫負了東洲?！?/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