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對于安撫人心文樂很有一手,更令白梔意想不到的是,他還可以憑己之力震懾動搖民心的鼠輩,白梔滿是疑惑不解。 “文大人如此能力,為何至今只是百長?” 文樂笑著搖了搖頭,“在下所做只是基本,皆因城中無其他人主事,致使文某顯得有那么一點用,放到平時,文某也只配做一個百長而已?!?/br> 看似謙虛的話,白梔從他的話語間感覺不出一絲歡愉,而是一種隱含的薄怒,而這種怒不得而知,或許是從守衛的懶瘓管中窺豹城中官員的能力,所以文樂不滿官員消極怠慢的行事作風,或許是從看門的態度可見對文樂不太尊敬,所以被打壓的文樂不愿與他們交集。 更或許是兩者皆有。 “不說這些了,我有一事需要越姑娘幫忙?!?/br> “何事?” “城中部分百姓需要安置,還有民丁的伙食需要統籌,但文某忙于布防無暇□□,想請越姑娘幫忙看顧他們的每日三餐與夜間宿眠?!?/br> 給幾百人燒火做飯是大工程,文樂確實難以抽出時間監督,白梔自然同意他的建議。 文樂對于人員管理很有一手,早中晚皆有人輪流換防,他早已預料到人手不足的情況,所以提前募集壯年男子加入守城隊伍,同時城中無處可去的婦幼可去燒飯處做差事,凡加入者必有酬勞。 最開始的五天無波無瀾,眾人井然有序地服從安排,可隨著時間只剩一半,總有些人心急起來,而初引發的引火點是晚間的飯食。 “呸!”一人吐出嘴里的東西,用筷子夾起里面的菜,勃然大怒道:“你們看看這是什么?能吃嗎?咱們辛苦了一天,不說好酒好rou地端上,也不至于磕磣人啊?!?/br> 隨即有人附和:“是啊是啊,這些東西根本不是人吃的?!?/br> 當下乒乒乓乓響起一陣摔碗聲,一群人借此發泄心中不滿。 正在清洗菜葉的小孩子發現氣氛不對勁,悄悄外出尋白梔救場,小孩子不過半人高,拉著她的手便刻不容緩走起路來,白梔尚來不及詢問,就一頭霧水地被帶到眾人面前。 一見到她,帶頭的男人更是怒氣沖沖,破口大罵道:“就是這個女的,我看她撈著這個肥差可了不得了,也不知克扣了多少我們的伙食錢?!?/br> 聽男人所言,白梔大概明白發生何事,于是上前與他們談話,“既然你們覺得我以公謀私,不如一同到文大人那邊說個明白,如若他認定我勝任不了這份差事,就當著大家的面親自收回?!?/br> 圍城以來,文樂的行動有目共睹,其中的大部分人神色都有些松動,白梔早把他們的反應觀察入微,于是繼續問話。 “你們的飯食在哪?端上來一同給文大人做個判斷?!?/br> 眾人面面相覷,剛才的飯菜都被他們倒在地上,與塵泥落在一起分不清是什么,這些東西怎么好拿去給文百戶過目。 白梔吩咐剛才帶她過來的小孩子去打一盆水,好清洗干凈食物。 “誰知道她和文百長做了什么做不得人的勾當,竟然把這差事交給了她,就算在文百長跟前恐怕他也會偏袒自己人,大家不要相信她的話?!?/br> 帶頭的頓時急了,想要沖上去對付白梔,而白梔就從容不迫地看著他走過來,沒有一絲懼色,甚至帶著了然地搖搖頭,似乎是笑那個人的愚蠢。 帶頭的以為白梔發現什么不尋常,一時不敢對她有任何動作,可氣勢上怎能認輸,進而眼角瞄到打水的孩童,一個巴掌就往孩童臉上送來,孩童面對這個幾乎蓋住他整張臉的巴掌嚇得癱軟,端著水的手顫抖連連。 文樂趕來時就是這么一副場景,他不由分說地截住男子,而男子被文樂一反擊,立時跪倒在地。余下的眾人歡呼,他們的文百戶果然英勇不凡,當時他們確實有幾分相信帶頭的話,可看到白梔被人言語攻擊依然心平氣和,而帶頭鬧事的不依不饒甚至要對小孩子大打出手,心里信任的天平早就傾斜。 而在歡呼聲中,文樂快速地看了白梔一眼,只見她蹲下來安撫孩童情緒,與他瞄到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一腳踹在男子關節的人大不相同,文樂確定自己只是回了一拳并沒有動腳,而眾人明顯當成是他一人制止。 文樂略微彎起唇,看來,這十幾年間,每個人都發生了不同的改變。 了解到發生什么事后,文樂命人把菜譜拿上來,一項一項念給大家聽。 “第一日,早飯:rou餡包子三百籠、胡辣湯五百碗,午飯:羊rou羹兩百桶、米飯一百桶,晚飯:紅燒兔rou一百桶、老鴨湯一百桶,米飯一百桶……” 眾人不解其意地聽著文樂讀完,帶頭人早已不耐,率先道:“所以文百戶想說什么?兄弟們可是陪著你出生入死的,吃點葷腥不過分吧?” 文樂道:“不過分?!?/br> 帶頭的神色傲慢。 “可是,是文某對越姑娘過分,”文樂的話一時激起千層浪,議論聲不絕,而文樂沒有理睬那些討論,飽含歉意地向白梔顯示笑容,“越姑娘對不住,官衙資金周轉不開,所以只好付了一部分的定金,倒叫越姑娘破費了,余下的只好等來日危機解除后再歸還?!?/br> 劍狼人給的時間是十天,如今正好五天,如何就破費了,眾人很是意外。 原先的孩童見白梔沒有說話,立馬搶先回答:“我和阿娘在燒火處幫忙,每次積壓下的木桶足足有五百桶要刷洗?!?/br> 可賬目上怎么算每餐都是三百桶的飯菜,那么還有兩百桶多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理解過來的人立刻感激起來:“多謝越姑娘了?!?/br> 白梔面無愧色地開口:“我沒有做虧心事,用不著你們道謝或者感恩,提供守城飯食,也是為了保護我自己,本就是如此簡單的東西?!?/br> 這次變成人群附和白梔,“對的對的,就是這么簡單嘛?!?/br> “可偏偏有人要把這些事情變得不簡單,”白梔冷眼看向鬧事的人,余光同時瞥向還在附庸的一小部分人,她聲音像是帶著疲倦,“既然你們不滿意我,就請文大人另請高就吧?!?/br> 眾人緊張地看向文樂,希望他不同意,可文樂微微點頭,應允道:“在下會核實飯菜數目,一一點清后列份借條給越姑娘?!?/br> “不要走啊,越姑娘,要不是你我們怎么可能吃得飽飯?!币粙D人抱著尚在襁褓之中的孩子哀求。 可白梔不為所動,堅定地轉身不去看流民,隱忍道:“會另有人負責你們的飯食,而且比我做得更好?!?/br> 文樂當即拆臺,臉上一片凝肅:“接下來的伙食應當找不到人負責,城中商戶一聽要募集糧食都對官府敬而遠之,更別提讓他們出錢出力應下這等差事?!?/br> 文樂道:“我們要改變對策了,各人的伙食由各人自家準備,至于無家可歸的人,”他沉吟一聲,拍手決定:“就去問問旁邊的鄰居或者朋友愿不愿意分點給你,至于飯錢不用擔心,回家吃飯的都領一張條子,把條子拿給送吃食的人,圍城一難抗過去后他們自可拿著條子向官府領錢?!?/br> 條子怎及真金白銀踏實,怎會有多少人慷慨分享食物,文樂的激將法一出,當即有人怒喝:“他奶奶的,姓文的你算是個什么東西,不過就是沒有品級的芝麻小官,罷免你都不用知州出手,今天知州不在,我就代替他做了這個主,把你姓文的腦袋砍了,然后把烏壘城里富得流油的主全拉出去砍了,看他們吝不吝嗇咱們的伙食錢?!?/br> 此話出口,引起了多人引藏在心中的欲望,真的有人尋找在場目標,只要穿戴好些的統統被盯上,而被盯上的人感覺到多日來所形成的惡寒。 憑何他可以安然無恙穿金戴銀安睡,他就得披星戴月吹著冷風守夜,比饑餓更可怕的,是無法言說的嫉妒。 有些受不了目光的當即投降,主動獻殷勤:“大家守城有功,應當和和樂樂地度過難關再領功請賞,何必彼此傷了和氣。這樣吧,我帶頭捐一百石糧食,再送十頭羊,剩下的隨意?!?/br> 說的隨意,但為了保命必須拿出誠意,無論是真心還是被逼,都相繼拿出東西表示。 文樂確定自己達成了目地,只等他們發揮,略有些得意地向白梔炫耀。 當初,白梔考慮到文樂還有其他項目需要支出,所以只要了一半定金,文樂問白梔原因,白梔答守城期間必定有鬧事的,而首先會鬧事的肯定是后方燒火處,不如借此揪出避免內訌。 文樂嘆服于她的謀算,又同時心生一計,干脆利用這件事做做文章,利用鬧事的震懾下其他人,也讓兵臨城下依然守著錢糧積灰的商戶主動拿出積存。 而白梔并沒有迎向文樂的視線,她的集中力落在了眾人中的一位毫不起眼的婦人身上,從一開始,婦人就沒有吵吵鬧鬧,十分安靜地站在原地,沒有附和任何一方鬧事的人。 白梔來到婦人面前,柔聲問:“敢問這位夫人,您從剛才起就看著一個人的腳不放,可是有什么發現?” 婦人笑了一下,明明衣飾與普通人無異,可從那雙明亮的眼睛里可以感知她的慧黠。 “他的鞋子上沾了東西?!?/br> 婦人指向最開始鬧事的男人,而男人看向腳下,不屑道:“不就是一點泥巴?城里城外的難道泥巴還有區別?” 白梔最先警覺,提醒大家警惕:“泥巴上沾了胡桐葉?!?/br> 胡桐可以維持水源,還可以防沙固土,此城本就水源豐富,故而整個城池如同鎖在胡桐之中。 ※※※※※※※※※※※※※※※※※※※※ 胡楊古代叫做胡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