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攙扶老人的野客明顯察覺到永安侯的手臂略微有些顫動,似是猜到了什么,永安侯心中暗嘆:“暮白啊,我們安排的計劃終究不是□□無縫,有時候稍微遺漏的一個變數,足以將全盤局勢打亂,如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br> 永安侯揮揮手,態度不置可否:“京城里的人不知道,在樂城土生土長的孫姑娘應該不會不清楚。那地方原本就是官兵駐扎之地,而且許多武將終其一生駐守邊疆,是以大多與當地的女子成親,白氏原本就是大族,與之聯姻的武官數不勝數,你的父族許是他人未可知。但為了以防萬一,你的身份我會調查清楚,還請孫姑娘暫時留下小住?!?/br> 兩個力氣大的仆婦將孫榭從地上拉起,客客氣氣地攙扶她進了內堂。 再一拱手,永安侯向往來賓客表達歉意,“今日讓大家笑話了,如有未盡興的還請繼續暢飲,若是累了,府里早已備好馬車恭送,還請見諒?!?/br> 處理完大小事情,已是深夜,事態鬧得如此之大,全府上下免不了風言風語,白梔聽到后的第一反應就是去找永安侯,院外青衫隱隱,仿佛早已等候多時,白梔向他行了禮,謝郁離猶豫片刻,最終卻淡淡微笑道:“無論如何,只要你愿意認我這個四哥,你永遠都是我的二妹?!?/br> “即使我失去了那些你想要的東西?”白梔反問。 這次是很確定的回答:“三叔留下的那就是三叔的,我對別人的東西從不會多半分覬覦,我之所以希望你能得到它,只不過因為它能更好地保護你罷了?!?/br> 想及此,謝郁離又補充道:“畢竟身為我的盟友不能太過脆弱?!?/br> 進入內院,永安侯抬眼看了眼白梔,捋捋胡須問話。 “你來做什么?” “白梔不知道侯爺與謝暮白計劃了什么,可如果這個身份真的是那位姑娘的,還請你們停下來,至少把我們的名分調換,白梔不愿鳩占鵲巢?!?/br> “依你的心智,猜到這些并不奇怪,只是后面的那些你全都猜錯了?!庇腊埠钚χ鴵u頭,“在你心里,我是為了長遠計劃而放棄自己嫡親血脈任她流落在外之人?告訴你也無所謂,你與她是有些關系,但你從來沒有對不起她,不要為了自己的那點惻隱而辜負真正在幕后為你綢繆的人?!?/br> 將一封紙條放在桌上,永安侯實意她去看,上面卻并沒有解釋什么,只說讓白梔明日務必去看新科貢士巡街。 一看筆跡,便可認出這手字的主人是誰,看來白梔所料不錯,謝暮白能夠順利死遁繼而堂而皇之換個身份參加科考,真的與永安侯有關。 還想再問些什么,門外有消息來報,孫榭不見了,偌大的侯府,重重把守之下,她竟然神秘失蹤。 永安侯長嘆一聲:“多事之秋,外敵可御,家賊難防?!?/br> 秋季丹桂飄香,馥郁的香氣長街游動,隨著新科士子春風得意的馬蹄飛馳而來。巡街的場地早已清掃,激揚不起一起塵埃,兩邊設了屏障開路不許閑雜人等靠近,觀看的人就在屏障后面沸沸揚揚,略有閑錢的趁機上了沿街的茶樓,在樓上臨窗而望,都想一睹風采。 然而這等還不算什么,待開春殿試之后,由圣上點出的十名進士巡街更為氣派。如今這些人聚集起來湊這個熱鬧還是為了討論出究竟誰會成為這次的探花。愛美之心人皆有之,當兩個人成績差不多時,這時候容貌就成了比較方法。 只是今時不同往日,今年出了兩個不相伯仲的舉子,聽說樣貌都是一等一的好,好事者不免趁這個機會來辨辨高下。 一陣馬蹄聲響起,人海再次沸沸揚揚,抬起腦袋左看右看,果然都是個頂個的風流才子。 只是見識頗多的老人不由搖頭,傳言還是眼見為實最好,坊間把那兩位公子夸得天上有地上無,可與往年真正出類拔萃的那些相比,難免叫人好一陣失望。 有剛識字的小孩好奇地數了數人數,疑惑不解道:“怎么只有二十九人?!?/br> “對啊,真的少了一個人,他去哪了?!?/br> “你說缺的那一個啊,哦,那是永安侯府大老爺的幼子,聽說他府上出了些事,怕是沒有心情出來罷?!?/br> “怎么說?” “害,有什么好說的,聽說是一個年輕女子找上門來,話里行間說是血脈什么的,左不過一些風流逸事?!?/br> “高門大戶的事,誰說得清楚呢,平民百姓還是看好眼前的熱鬧更重要,何苦替他們cao心?!?/br> “對對對,哎呦那個小子不錯,要是能當我兒子該多好?!?/br> “放你娘的狗屁,能養出這些國家棟梁不知用了多少家底又耗費多少時間,單憑你這樣養著不死就行的活法,能夠長大替你挑份擔子就是好的?!?/br> “話也不能如今說,那位白亞元雖然祖上闊過,可畢竟只算幼年享過幾天福,他爹還不照樣把人供出來了?!?/br> “說得好,人窮不能窮志?!?/br> “話說,白亞元在哪,為何一直沒有看到他?!?/br> “是啊是啊?!?/br> 高頭大馬縱橫街道,二十多匹馬不時變換腳步,有時在前有時在后,活潑的姑娘穿梭人群拿瓜果擲向心儀的男子。 其中一人的身側全然無瓜果,倒不是因為容貌丑陋,只因不知為何在臉上戴了張面具,這種面具本身戲班子扮惡鬼用的,血盆大口怒目圓睜,與其挺拔的身姿配合在一起實在怪異,讓不少女子心生害怕。 一雙冷冽的眸自面具下環視,接連望了幾圈都沒有見到想見之人,眼皮略略垂了下,催馬趕上前方隊伍。 第一名沒有來,第二名神神秘秘,反倒便宜了謝懷風,他才不關心三叔的女兒真假,一馬當先趾高氣昂,可謂出盡風頭。 快馬奔馳,從另一方向趕來,與謝懷風的馬匹撞個正著,馬上的人摔了個倒栽蔥,出此洋相,謝懷風極為慍怒,指著來人怒氣沖沖:“瞎了你的狗眼,連本公子都不認識,我可是正兒八經的貢士,將來還會受到朝廷重用,還不速速跪下來賠禮道歉?!?/br> 領隊的穿著打扮確實簡單,但細看便足以知道其身上的黑色布料乃是上等,且一隊人神情肅穆,排列整齊有序,定是王侯豢養的部曲,謝懷風若是有眼力見便不該阻攔。 果不其然,為首之人只虛虛地行了個禮,便用巧勁靈敏地推開謝懷風攔住去路的左臂,揮手示意后面跟上,徒留謝懷風在那難堪。末尾跟隨的人忽然返回幾步,狀似提醒時而嘲笑。 “謝二公子,與其在這搖手擺尾,不如回家看看一場大戲消消火氣,今兒有出貍貓換太子的折子戲我看就不錯?!?/br> “貍貓換太子?”謝懷風嘀咕了幾下,還是沒有明白意有所指,當下忿忿不滿,“真是目中無人豈有此理?!?/br> 有人急匆匆跑來沖謝懷風大喊大叫。 “哎哎哎,謝二公子不得了啦,有人擊鼓鳴冤狀告你們侯府不認親女,混淆血脈,這事情啊鬧得可大,據說上邊也驚動了?!苯o謝懷風傳話的便是他的狐朋狗友,得到消息立馬通知,可還是晚了快馬一步。 “這位公子,游街不是這條,還請按照指定路線行進?!必撠熼_路的士兵出聲提醒。 馬上的少年置若罔聞,聽到謝懷風與朋友的對話后縱馬揚長而去,樓臺有專門的人飄灑花瓣和彩帶,十分遮擋視線,如骨瓷般潔白的手隨手勾下腦后的繩結,隨著馬蹄噠噠而起,瞬時滾入塵泥。 一切所發生得不過瞬息之間,甚至還未清晰瞥到少年面具下的容顏,只是一弧淡淡的輪廓,可配合那清冷若雪的一襲白衣,光在想象與回憶的重復中瞬時驚為天人。 沒想到還有人比自己早一步做出反應,謝懷風呆愣在原地,心內涌上好多問題,這人和謝家有關系?他現在該是回去協助處理事情還是把街游完?w 簡直難以抉擇。 另一邊,永安侯難以預料孫榭居然出現在大理寺,僅僅一天的時間,幕后的人就將孫榭悄悄送出,本以為會安排她消失個一年半載再做計劃,沒想到此人出了險招,直接用危險也是最安全的方式讓孫榭出現在大理寺引起轟動。 無論成功與否,謝二姑娘調換過一次身份的事必然會扯出不少干系,到時候少不得調查原來的那個二姑娘,而暮白是男子的事說不定也會敗露。 看來幕后之人必有幾分把握確認暮白藏了秘密,只是不知道那個人是否早已知曉這個秘密與暮白的男兒身有關。 謝暮白這些年除了內院一直深居淺出,從不外出露面,唯一一次發生意外的地方在寒山寺。事情一時之間變得棘手,明槍易躲暗箭難防,而最難防的,往往是最為松懈又極為親近的那些狀似無物可舉足輕重的東西。 更何況,一路披荊斬棘歷遍風霜的年少之人一邊躲避暗害,懷里還要護著最為重要的人。 ※※※※※※※※※※※※※※※※※※※※ 好久不見,感謝小天使們一直守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