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二妹,你這是做什么?” 白梔輕嗤了聲,就要與謝懷風理論。 鴉青色衣衫的少年擋在她身前,不復以往笑容,聲音泠泠然,“郁離也要問問二哥,你將一個不知禮數的婢子帶上來想干什么?” “靜客她是我的丫鬟,我不帶她過來,誰伺候我茶水飯食?!?/br> “二哥說這話還真是一點不需心啊,”謝郁離意有所指,“恐怕這個婢子要做的工作比這個多呢,可憐人家既沒提升月錢,又沒有個正經身份?!?/br> “對不對?”語調又轉變地柔和。 意識到謝郁離在和自己說話,白梔點點頭,把指甲掐進rou里,淚水瞬時流出,“靜客就是欺我燒壞了腦袋,以為我會忘了她聯合近客打壓我的事,那時候寒冬臘月的,她們將我趕出房間,不許我與她們同榻?!?/br> 白梔幽咽起來,“若不是我命大,恐怕就見不到你們了?!?/br> “好孩子,將事情慢慢說來,這里不就一個靜客嗎?哪里還來的一個?!敝x大太太適時地給白梔擦眼淚,悄悄對謝郁離的舉動表示稱贊,果然是她的兒子,知道見縫插針,加大白梔與二房的隔閡,還順帶穩固了她與大房的好感。 程大娘趁機助攻,“回主子們,以前確實有個近客,是遠近的近,靜客的靜是安靜的靜?!?/br> 回想半年前,老太太問謝音儀,“以前你是不是有個丫鬟就叫近客?” 提起這個人就來氣,綠蠟代替謝音儀表達憤慨,“就是那個偷那四姑娘的首飾的近客?!?/br> 謝音儀來不及阻攔綠蠟,偷偷瞟一眼二哥,果然見他臉色難看??删退闳绱?,謝音儀卻沒生出許多后悔來,她自然知道二哥會遷怒與她,可這不是在大庭廣眾將女孩私事說出來的理由。更何況,二哥當初并非不知道近客刁奴欺主,他只是懶得管,或者說,就是要她親自出馬,好讓老太太覺得二房受了眾人欺壓,連丫鬟都是別人挑剩不要的。 “吃里扒外的東西,”果不其然,老太太下了定義,冷冷瞧著靜客那張芙蓉臉,高聲問:“有誰知道這是怎么回事?” “奴婢知道?!?/br> “你是何人?” “我是五姑娘的丫頭,也是從老太太這里出來的?!彪h客低頭,先向白梔行禮。 “二姑娘終于苦盡甘來了?!彼?。 “怎么說?” “靜客和近客這兩個人和二姑娘都住在一個屋子,因著名字同音,生出不少嫌隙,可彼此都有些勢力,打斗起來不過是此消彼長??烧l知,她們心中不快了,就瞄上二姑娘磋磨。奴婢不止一次勸說,可她們下一次往往變本加厲,您不信可以問素客她們?!?/br> 謝歲歡揮手,素客得令后亦答道:“奴婢作證,靜客她們對二姑娘百般刁難,還因為去主子們身邊伺候的名額常常排擠她?!?/br> 素客大聲道:“奴婢不敢有絲毫謊言,二姑娘被她們推出房間睡在露天亦是奴婢們親眼所見?!?/br> 謝老太太沉聲:“來啊,將以往欺負過二姑娘的奴仆都報上名字,咱們一個一個算賬?!?/br> 靜客當即被拖了下去,謝懷風溫香軟玉的味道還沒嘗試夠,抱著靜客求情,“老太太,靜客她不是故意的,還請您網開一面,您是吃齋念佛的人,何苦造殺業?” “你是說老身大開殺戒毫無人性了?” 謝老太太轉身,不再看謝懷風,拍手喚人,“來啊,將老侯爺身邊的人派來一個給二公子,從此以后就看著他讀書習字,看緊點那些鶯鶯燕燕?!?/br> “至于靜客,既然她與近客如此要好,那便繼續當好姐妹吧,好姐妹要有福同享,近客的板子可還沒打完呢,這個剩下的福氣就由她受了?!?/br> 聽到又有奴婢要領罰,謝郁離下意識地看向白梔,白梔并沒有出聲阻止,勉強地笑了笑,頓時眼前一黑。 有很多記憶在腦海游走。 她看到了那天晚上的情形,靜客將一盆涼水澆在床褥,近客嬉笑著將女孩推出門外,飛快地將門上鎖。 女孩孤立無助,在夜晚站了許久,最終只能靠在一方瓷缸休息。 還沒入冬的風就已格外地冷,女孩瑟縮著雙臂,腦袋又開始燒起來,她很難受,想著睡一覺也許就好了,雙目逐漸合上。 可白梔明白,女孩再也醒不來了。 毫無疑問,靜客她們是害死原主的真正兇手。 心臟能感受到原主悲傷的情緒散發,難過地接近窒息,她不由自主捂住胸口。 四周陷入一片黑暗,白梔茫然地不知去向。 一顆光點飛來,受它指引,白梔邁出腳步。 行到一處撞上某物,她推了推,一道門打開,里面的光亮向她招手。 這是一間古色古香的書房,霎時白晝。 椅子上有兩個小孩,一同在書桌上練字,可注意力經常不集中,不一會就忙著聊天去了。 “你真的要走了?” “嗯?!?/br> “敦煌這里不好嗎?” “很好呀??砂⒌f了,江南風景秀麗,也是居住的好地方?!?/br> “草場的馬兒會想你的,如果是我要去這么遠的地方,早就哭起來了?!?/br> “不怕,人生如寄,何必在乎來路與歸途,我的故鄉在這兒,心就在這兒,遲早會回來看你的?!?/br> 畫面又是一轉,兩個小孩蹲在草地里,不知說些什么,忽然一陣馬鳴,都齊齊探頭去看。 只見一個身量大不了多少的影子縱身上馬,揚起馬鞭,一騎絕塵。 白梔好奇的走過去看,人馬俱是不見。 可一抬頭,只見一匹馬徑直向她沖來,馬上的人一同沖到面前,穿過她虛空的幻影,再度消失不見。 被馬驚嚇后,白梔慢慢回過魂來,這應該是原主想給她看的東西。 身體被一股力量拉扯,有什么東西在撕扯出來,給予她巨大的精神壓力。 白梔一聲嘶吼,抱著頭痛苦不已,身下是溫暖的蠶絲被,她恍然如夢。 身上輕松了許多,而那股圍繞她的悲傷消失殆盡,靈臺清明許多??磥碓饕呀浲瓿闪速砟?,不再留戀塵世。 “姑娘醒了?” 白梔以為是她眼花。 羽客正在為她蓋被子,“晨間涼,姑娘別凍著了?!?/br> “你怎么會在這?” 羽客答非所問:“大夫說了,姑娘是一時氣血上涌,好好將養會沒事的?!?/br> “我知道了?!?/br> 披衣起身,院子的小小天地浮現眼前,她竟又回到了丹園。 “鹿韭jiejie呢?”她問。 “姑娘如今身份尊貴,奴婢可當不得這一聲jiejie?!?/br> 一個冷冷的聲音傳來,鹿韭端著一盆熱水,標準的福身姿勢,“請姑娘洗漱,一刻鐘后還要去向老太太請安呢?!?/br> 白梔遂沉默不言。 出發之時,鹿韭借口肚子痛不好出門,白梔無可奈何,準了她待在房間。 “丹園這些日子只有鹿韭jiejie維持大局,她確實累病了,還請姑娘不要見怪?!庇鹂酮q豫著開口。 望了她一眼,白梔道:“那你呢?” “奴婢?” “你如何看我,可覺得是我鳩占鵲巢?” “奴婢不敢?!庇鹂偷皖^恭敬道。 白梔置之一笑,看來她們三人曾經的情誼是回不去了。 又過一日,該是上族譜的日子。廳堂上的老侯爺看見她來,著人準備焚香,禱告完畢,要開祠堂添名字。 筆尖落下,一個謝字躍然紙上,老侯爺捋著胡子道:“若用原來的名字似乎有些不妥?!?/br> 白梔這個名字是主子取的,如今換了身份定然要改名,永安侯定睛瞧她,沉吟片刻,道:“你便叫梔顏如何?” 她躬身:“請老侯爺做主?!?/br> 見沒有異議,老侯爺將謝梔顏的名字寫在三老爺名下,利落地劃去謝瀛玉一行字,不見一絲不舍。 “奴籍的事我在想辦法,靜候半月即可?!?/br> 沒想到最后幫她脫去奴籍的,既不是謝暮白,也不是謝郁離,而是平時安養不問世事的謝老太爺。 “多謝老侯爺?!?/br> 老侯爺長笑一聲,“該叫祖父了?!?/br> “梔顏見過祖父?!?/br> “乖孫?!崩虾顮攽?。 白梔思索片刻,凝聲問他,“敢問我真的是謝家人嗎?” “我親自所查,必不會有假?!?/br> “還請侯爺將實情一一道來,也讓我心安?!?/br> “不知你在憂慮什么?” “就算謝暮白不是真正的謝家人,依您對他的寵愛,十幾年的情分斷不是一個突然出現的親孫女可割舍,就算為了秉公處理,大可以將謝暮白禁足三年五載,怎么一夕之間就將他送到城外的莊子上自生自滅?” 謝暮白被遷出侯府是老太爺昨天做的決定,白梔醒來時聽聞消息急匆匆趕去老太太那邊暫時關押他的房間,可早已人去樓空,只剩下一些奴仆在收拾生活用品,其中領頭的一人向她走來,“二姑娘來這里做什么?” 如果表現地太過關心反而惹人懷疑,她隨即露出抹笑容,隨意地撩起散亂的頭發,“聽說有人要走了,來送送他?!?/br> 丫鬟只當她是來瞧謝暮白落魄的樣子,沒有多加言語,恭敬地向她行禮然后告退,侯府的后門有馬車等著她,里面還有人員由她看守押送。 去過練武場幾次,白梔自然認出那是永安侯的心腹忠客,年紀雖小,地位卻和程大娘差不了多少。 她揚起明媚的笑容,提問一些關于永安侯喜好的問題,忠客看她跟了過來,不管真心也好假意也罷,伸手不打笑臉人,一一輕聲回答。 不知不覺已經跟著到了后門,忠客攔住她,“二姑娘,侯府外人流混雜,還請早些回去?!?/br> 門外車馬備齊,儼然就要出發。 大家閨秀除非有長輩恩準,否則需得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白梔今日已有些出格,忠客只當她不太懂規矩,一如侯門深似海,往后這般繁鬧的市井人家之象再與她無關,體諒地囑咐看門的婆子稍微松懈,讓二姑娘略略站在門口看風景,最后領略一次府外風光。 繞是如此,婆子們只是讓她站在門外觀看,再去買了一串糖葫蘆哄她,原本難以言說的復雜情緒瞬間變得哭笑不得,她像個孩子似的向出發的馬車招手。 雙腳不時跳躍,想要看到里面的人。 高聳的馬車上,少年正在昏睡,一陣腳步聲喚醒了他,忽的就想起去年入冬,白色披風之下的小姑娘就曾這樣踩在雪地玩耍。 雙指夾住車窗簾幕,他一抬手,就見少女看見他既驚且笑。 他們來不及把各自的心事訴說,就已分別。 聽聞動靜的忠客向他走來,謝暮白將簾子放下,偏頭假寐,嘴角流露笑意。 時隔半年的問題終于得到回答,她不怕他了。 忠客瞧見他害羞的這樣子,原本嚴肅沉著的小臉瞬間噗嗤一笑。 ※※※※※※※※※※※※※※※※※※※※ 猜猜女主在夢里看見了什么? ps:其實到此為止才算是真正開始勾心斗角,前面的當做預熱。 由于這本書出場的人物過多,所以作者君也在努力的梳理劇情,比如丫鬟就已經有十多個了,而且前面埋的線也在一點一點挖出,偶爾更新不穩定是必不得已的,還請見諒。 但我承諾會把這本書寫完,感謝讀者一直以來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