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竹哥兒,我與你說的事,考慮得如何了?”謝大太太舊事重提。 “不瞞母親,孩兒已經考慮好了?!敝x郁離微笑。 謝大太太喜笑顏開,“說說,是哪個小丫頭入了你的眼?!?/br> 謝郁離閉口不答。 “四公子必定是羞了,”書客端來喜好的葡萄,將它們放在桌上,“那就讓奴婢來猜猜?!?/br> 轉轉眼珠子,書客推測:“是沉穩的疏影么?” 沒有回答。 “那肯定是活潑一點的寒客啦?!?/br> 依舊沒有回答。 “哦,我知道了,”書客的語調逐漸變味,“我看公子最近常對著一些愛不釋手,是不是漂亮又聰明的那個……” 名字還沒說出來,謝郁離站起身打斷問話,他向大太太行了一禮,鄭重道:“郁離只愿科舉榜上有名,為國盡忠。古人尚有言:匈奴未滅,何以家為?郁離尚無功名,何來顏面耽誤其他女子,還請母親收回成命?!?/br> “竹哥兒……” 聽這話的意思,他竟是連妻子的人選都不打算考慮了,謝大太太激動地抓住謝郁離手臂,“你,你該不會還惦記著那個陸二姑娘吧?!?/br> “母親多慮了,郁離所思所想,皆是經過慎重考慮,他人并不能影響?!?/br> “你對她倒是情深義重,拼了命地把責任往自己身上攬,可你祖父已經說了,既然人家無意,不必強求,這門兒女親事遲早要退的?!?/br> 陸家老太爺與永安侯乃是官場同僚,雖然一文一武,卻交情匪淺,據說這門婚事原本是給同僚的兒女,但其中出了變故,因此將婚約推到下一代。 這門婚事散了正合大太太的意,陸家身份太高,做婆母的不好立規矩,加上陸桐同jiejie爭未婚夫這檔子事,更加添了負分。還不如重新換一個順眼的,身份低些無所謂,至少讓她少生些氣。 至于老太太屬意的蘇秀,根本不在大太太考慮之內。一個投奔娘家的侄女兒,吃的用的皆是侯府所出,到時候把她迎進門,公中還要倒貼一份錢給她當嫁妝。做婆母的自然要出一部分,若是媳婦兒是個好的,別說添妝,大太太恨不得將體己全部拿出來,可蘇秀若成了四夫人,外面肯定恥笑竹哥兒娶了個五品小官的女兒,這叫她如何忍得。 轉念一想,如今竹哥兒決意推遲婚娶,她順了他的意,既成全了母子之情,又讓其他覬覦四夫人位子的人毫無辦法。老太太只想著親上加親,隨便給竹哥兒指了個上不得臺面的,不管不顧他的臉面。而大太太不是沒想過將娘家的表妹許給兒子,可重重考慮之后還是放棄了,一來兒子未必喜歡,二來兒子若是真的將來高中,自然有更好的女子等待挑選。 想至此,她保持和藹的笑意,“既然你決定了,娘親便尊重你的意愿?!?/br> “謝過母親?!?/br> 出去之時,書客上前相送,她看看周圍沒有人,故意指著謝郁離腰間的荷包:“公子,荷包的帶子散了?!?/br> 微笑致謝,謝郁離將里面的干花重新塞進去,而書客多看了一眼,勾起唇笑,果然。 書客意有所指道:“公子,有花堪折直須折哪?!?/br> “書客jiejie說話還是小心謹慎為是?!敝x郁離道。 “自然?!彼I?。 門外有個丫鬟急急忙忙地跑來,擦擦滿頭大汗,進入內房,向大太太稟告。 “老太太傳話,府里原先的二姑娘是假的,白梔姑娘才是三老爺的親生骨rou,老太太讓您準備一下,明日與二姑娘相認?!?/br> 小丫頭的聲音很大,房外的兩人自然聽得見,書客不敢看謝郁離的臉色,立時低下頭。 來不及思考太多,她道:“奴婢什么都沒說過?!?/br> “是嗎?” 書客想要跪下去。 謝郁離又道:“我可是聽見二姑娘換了個人,她既是從這個冬苑里出來的,我這個做四哥的也得表示一下,去看看庫房有什么好東西,明日一同給她送過去?!?/br> “公子……” “你和母親就是想得過多,去吧?!敝x郁離笑容不變,揮手讓書客不必再送。 一路上,他都帶著完美的笑意,疏影在臺階站了多時,見他回來,又要把消息再說一遍。 “在大太太那我就知道了?!?/br> “那公子打算怎么辦?” “自然是好好慶賀一番,挑刺的那個沒了,換了個乖巧的,我甚是高興?!?/br> 瞧著謝郁離的臉色未有不悅,疏影才將自己的擔憂擱下,“那奴婢就先去收拾二姑娘的東西了?!?/br> “嗯,”謝郁離補充一句,“記得添上胡廚娘的那道栗子糕的配方,別叫人家惦記太久?!?/br> “是?!?/br> 風竹搖曳,落在茶杯底,謝郁離將荷包內的花瓣全部撒出,白色的花朵沾染塵埃,落地成泥。 ——————————————————————— 對鏡而坐,高嬤嬤將少女按在小凳不許她亂動,將丫鬟特定的雙丫髻弄散,梳子沾過桂花油,頭發很快就變得筆直而烏亮,高嬤嬤研究臉型,手上動作不停,給她梳了個墮馬髻。 “從此刻開始,你就是謝家的二姑娘?!?/br> 程大娘奉上胭脂,佳客上前給她兩頰抹勻,又用口脂給唇潤色。 主子的服飾都是由繡娘專門縫制,時間緊來不及趕制,只能從外頭按身量買來成衣,沒想到穿上身竟是意外的合身。 “不錯,這才像個侯府千金,名門淑女?!睗M意地點點頭,謝老太太對打扮白梔的三人道:“看賞?!?/br> 程大娘、高嬤嬤、佳客異口同聲:“謝過老太太,謝過二姑娘?!?/br> “再過一會他們就要到了,你是謝家的骨rou,不許怯場,如果有不懂的可以問祖母?!?/br> 白梔卻問她,“那,原先的二姑娘老太太打算怎么處置?” “不必再提?!敝x老太太沉下臉,眾人噤若寒蟬。 再說下去反而引起不快,白梔一言不發地聽從指令。 “嗯,這才對,放心吧,我不會要他性命,只是,他也不能離開侯府?!敝x老太太給她一味定心丸。 她再次想起昨晚,認定真假后,老太太派人將他們隔離,她守在門外不肯走,誓要說個清楚明白。 門里的少年亦趴在門板,緩緩流露冷笑,“傻瓜,我將這座宅院的人騙得團團轉,你連被賣了替我數錢都不知道?!?/br> “你是不是有難言之隱?”白梔問他。 “世上哪有那么多的難言之隱,當初我拿走你的東西,如今還了回來,公平地很?!?/br> “那你到底是誰?” “我是誰與否,又有什么重要,你只需知道,你確實是謝二姑娘,就夠了?!?/br> “原來你早就知道我真正的身份?”白梔咬唇,“我還以為,這只是他們亂說的?!?/br> “原本以為你失憶了,不會想到告發我,一切安枕無憂,怎料人算不如天算?!?/br> 程大娘過來拉住她,不由分說將他們分開,“姑娘何必與這等黑了心肝的人說話,若你真的想了解自己的來歷,就去找老侯爺說話,這次可是老侯爺親自找到證據找回您呢?!?/br> 高嬤嬤也從另一邊夾住她,拉著她前行,“對了,二公子他也是出了力的,姑娘可得好好謝謝人家?!?/br> 二公子? 上一次他不是要抓她替謝清清背黑鍋嗎? 冷金可是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她。這期間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思忖之間,佳客已經帶她走到二公子跟前,因為謝家的男子大多出門上朝去了,跳過拜見長輩一節,直接拜見兄弟姐妹。 “二妹?!敝x懷風向白梔敬酒,笑得如沐春風。 沉靜片刻,她始終說不出口。 “二妹可是對于二哥有何不滿?”音調有些變冷。 “聽說是二哥找我回來的,不知可否將此中詳情一一告知?!?/br> 對著陌生人叫哥,白梔感到一陣別扭。 “哈哈,說來湊巧,最近京城來了一伙敦煌人,我打聽風土人情時偶爾得知,原來三叔的夫人一族都用特制的顏料刺青,可二姑娘身份金貴,若僅憑猜測就大動干戈,豈不冤枉?!?/br> 如此說來,謝暮白是在找到她之后才查驗紋身,也就是說,在謝暮白被“稱病”幽禁的時間段里,二公子才得到這個消息。 快速整理信息,白梔又拋出一個問題,“那二哥又如何知道,我就是真的謝家血脈呢?” “二哥可不敢居功,把你找回來的是老侯爺,他向來公正無私,若沒有確鑿的證據,怎么會將假的打回原形?!?/br> 謝懷風笑著又道:“不過,你可記得靜客?” 從謝懷風身后走來一人,她盈盈拜禮,面容恰似蓮花綻放,粉面玉膚,“二姑娘?!?/br> 白梔不解其意。 靜客自來熟地說話,“當初在老太太的院子時,我與二姑娘就睡在同一間房,可謂同吃同住,如今二姑娘都忘了不成?” 謝懷風用和善的笑意道:“就在我得知消息的幾天后,靜客看出我的憂慮,并告知你的身上就有那塊紋身,我這才不再猶豫,抓緊將事情稟告老太太。說起來,你還沒謝謝靜客?!?/br> 靜客則沒有說話,一副坦然接受的樣子。 明明是滿面笑容,白梔卻聽出來一陣惡意。 在場的都知道靜客是謝懷風沒有名義的通房,靜客如此對自己的主君講另一個女孩子的體征,分明就是對待玩物的態度。 謝懷風把她找回來,是既要她感恩戴德,又要通過靜客來敲打,提醒自己的身份由他們控制。 忽然深刻的明白了謝暮白平時為什么這么剽悍,只要自己退一步,這些心懷叵測的人就會得寸進尺,讓她避無可避,任由他們做主與踐踏。 極力回想自己當丫鬟時的心酸歷程,腦海歷歷在目的是穿來之時,近客等人尖酸刻薄的刁難。心頭一陣無名火起,依靠這股力量支撐,白梔直接了當伸出手掌,給了靜客一個結結實實的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