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
有一美人兮,見之不忘。 可還好,他知道了她的身份,日后兩人總有相見之時。 話說沈婉柔和陸銘逛完東西兩市后,便順著人潮漸漸行至湖邊。 不少女子今日買了河燈來,于晚間時候放入河中,以祈福祝禱。眼下水面上已漂浮了不少精致燈盞,點點微光疏疏密密綴于碧色水面,碧波托著粉色的河燈,紅色的燭光映照著碧水,夜幕中的星辰倒影在河里,一時間竟分不清哪里是天上,哪里是水中,只有一條天地銀河緩慢涌動著…… 醉后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便是如此般情狀吧,她想。 “可想放一盞?”陸銘看出她的神往。 “那我們便去買一盞來?!?/br> 荷花樣式的燈盞小巧喜人,沈婉柔握著攤主遞來的筆,凝眉深思,思索著自己的心愿—— 一愿雙親往生極樂,再無苦楚。 二愿親友無病無災,平安喜樂。 三愿能得一心人,攜手白頭,多子多孫。 她一面寫,陸銘便一面細細地看,視線掃過她的第三個心愿時,他的胸口處突然就那么若有似無,卻又令他無法忽視的,痛了一下。 多子多孫?怕是他這一輩子,都不能夠了吧。 一顆心,就像沉入水中的墨汁,蕩漾著,散溢著,幽幽地沉了下去。 “你很喜歡孩子?” “是呀,孩童這樣可愛,若是能多幾個,便是再好不過了。一家人說說笑笑,多熱鬧啊?!彼硨λ紫律?,將自己手中寫好心愿的河燈小心翼翼放入水中,目送它一點點漂遠。 她看不見他的表情,只聽見他在身后緩緩道:“開了春再過幾月,你便十六了,也是時候考慮婚嫁之事了,若是遇上了合心意的男子,來和我說,兄長替你做主?!?/br> 她沒有轉身,垂下頭來,笑容幾許落寞:“我如今身世尷尬,一般人家怕是會有芥蒂,我也不愿進那些高門貴族,只想找一個品行端正、心意相通的男子好好過日子即可?!?/br> “想那些作甚,陸府便是你的依仗和靠山,若你看上了誰,我自當想法子讓他們心甘情愿地上府中提親?!?/br> 她聽著他狂傲的話語,撲哧一笑:“強扭的瓜不甜,這種事情,還是交給緣分罷?!?/br> 那日元宵過后,陸銘還真給她挑選了些京城貴公子的畫像送來,說是讓她自己先相看著。 今日是李家公子,昨日是王家公子,前日是張家少爺,這幾日每天都有前院的小廝送來畫紙,沈婉柔真真被陸銘弄得哭笑不得。 正想著這茬,拂冬便進來傳話:“姑娘,前院又有小廝過來了?!?/br> 沈婉柔聞言扶額嘆息:“兄長也忒心急了些。罷了,你讓那人把東西呈上來吧?!?/br> 拂冬不消片刻便進了屋:“姑娘,這次送來的不是世家公子的畫像,是一封信?!?/br> 沈婉柔疑惑接過,目光掃至“謝璟玉”這三個字時,滯了一滯。 她打開信件,昔日閨中密友寫道,二人許久不見,甚是想念,京郊的梅花開了,想約她一同前去賞景。 信的內容不多,卻字里行間流露出與她的熟稔之情,只說約她出門踏青,旁的事一字未提。她便笑了,她的好友,果然還是最了解她,明白她心意的。 盡管謝璟言是她嫡親的兄長,可一旦璟玉清楚了她的態度,便再不會提及她不愿聽之事。 沈婉柔起身行至桌前,提筆便歡快寫下一個“可”。 第二日,她便帶著拂冬上了陸府的馬車,前往京郊琳瑯山。 馬車行了一個時辰方才抵達山腳,今日天氣晴好,不少游人紛紛來此賞梅,好不熱鬧。 沈婉柔將一下車,一道熟悉的悅耳嗓音便立時響起:“婉柔?!?/br> 她有些驚喜地轉過身,果然見到青山腳下,琳瑯亭前,立著位眉清目秀的美麗女子。這不是她的至交好友謝璟玉卻又是誰? “璟玉!”沈婉柔急走幾步,上前握住她的手,張了張嘴卻一時間不知該說些什么。 “婉柔,一年不見,我真想你?!敝x璟玉主動打開了話匣子。 “我也是。這一年我有太多想和你說的私房話,走,我們慢慢說?!?/br> 兩位姑娘便在前頭說說走走,歡聲笑語不時響起,身后跟著的兩家的丫鬟面上也是喜色。 “璟玉,你看那處景色不錯,還設了石椅石桌,我們去那兒坐下歇息一會兒可好?” 謝璟玉點點頭:“走了這許久也有些乏了,便先坐下喝口水吧?!?/br> 要說二人所選這處,可真真是妙極,四周梅樹環繞,雅致清幽,一叢叢紅梅傲然屹立枝頭,鮮紅如血的艷色與樹枝上的皚皚白雪相襯,愈發顯得這梅花綺麗多姿,超凡脫俗。 可這樣好的去處,留意到的可不止她二人。 “喂,你們兩個,到底要坐到什么時候才走啊?!币坏缼е┌谅c不耐的女聲響起。 沈謝二人同時看向來人,那個站在她們十步開外之地的紅衣女子。 那女子一臉桀驁散漫,著一身正紅鏤金絲鈕牡丹花紋蜀錦衣,腳蹬一雙繡七彩鳳凰鑲紅寶石小羊皮靴,腰側掛著根皮鞭,一頭青絲全數扎起如馬尾般垂于身后。全身上下都散發著一股強烈到令人無法忽視的貴氣與傲氣。 沈婉柔雖不識得這女子是誰,卻也能從她通身的氣派斷出她非富即貴。而生于京城世家名門的謝璟玉卻是在看清來人的一瞬,便認出了這是當今天子最為寵愛的九公主,其母便是那寵冠六宮,多年來圣寵不衰的榮貴妃。 若說這京城中能在大街上橫著走的小霸王有誰,眼前的光華九公主那絕對是排得上名號的。 “參見光華公主?!敝x璟玉一扯身后的少女,帶著她向光華俯身行禮,“我等不敢勞公主久等,方才實在是未察鳳駕,還望公主恕罪?!?/br> 那女子一開始本是木著張臉,如今受了眼前兩個小姑娘的禮,又聽了這樣一席誠摯解釋,臉上的冰山便有些快速消融的跡象,她雙唇蠕動,似是不知如何開口,抿了抿唇,良久才吐出一句:“無事?!苯又銢]了下文了。 沈謝二女未得公主的準許,不敢擅自起身,雖福身得久了后腰實在是酸,可也只能自己暗自忍耐,還得將這難受生生忍著,臉上不敢泄露絲毫異樣。 “趙瑩萱,你又在胡鬧些什么!”就在二女快要站立不住時,一道清潤的男聲及時傳來。 只見梅林通向外間的青石小路上,疾步行來一位著冰藍錦袍的俊逸男子,他臉有怒容,而這怒,便是沖著這天之貴女光華九公主去的。 光華公主聞聲怔了怔,臉上竟有一瞬顯露出似是驚喜的神情,可這一絲可疑的神情還未被他人看清,便被她臉上迅速涌現的挑釁給取代。 “怎的?我光華想欺負誰,還得看你的臉色嗎?”她轉身,沖著男子高高挑起左眉。 “你別太過分!待我下次宮宴見到榮姨母時,定要她好好管教下你?!?/br> 光華嗤笑:“你去啊,這又與我何干?” 那男子聞言額角青筋跳了跳,終是深深吸了口氣壓下怒火,再開口時,語聲便平和了許多:“光華,聽話,今日眾人皆是出來踏青郊游,誰也不想挑起事端,得饒人處且饒人,你莫要再胡攪蠻纏了?!?/br> 光華聞言,眸色漸漸轉冷,卻并未出言辯解:“若我偏不呢?” 作者有話要說: 又有新的人物出場啦,撒花~~ 廠督大人和念念現在對彼此還是兄妹之情哦,不過這份情感正在一點點升華中~ 感情是需要慢慢培養的,也是要經得起誘惑和考驗的。這樣得來的愛情才會使人更加珍惜,也更加的難能可貴~ 這就是一篇讓大家放松心情的戀愛小甜餅,不會虐,大家放心看,又爽又甜,嘿嘿~ 第14章 遭賊人 沈婉柔看著眼前二人你來我往,心中驚詫至極,且越看越覺得這與光華公主爭執的男子面容十分眼熟,好像曾經在哪兒見過,腦海中一張模糊的面容逐漸清晰,隨之與眼前男子的五官重合,她驚覺,這便是元宵那晚賞燈會上與她一同猜燈謎并最終謙讓她花燈的男子! 理清了思緒,她再一抬頭卻眼見那二人愈吵愈激烈,隱隱有些收不住火的趨勢,忙出聲阻止:“公子,您誤會公主了,她本也是走得乏了,想要在此處坐下稍事休整,是我與同伴未曾察覺她的身影,倒教她久等了?!?/br> 聽見她替自己辯解,光華公主轉過身注視著她,眸中隱有意外之色。 “本是一件小事,無傷大雅,公子您的好意我與好友心領了,只莫要傷了和氣才是?!?/br> 葉皓軒聞言有些訝然,半信半疑地瞥了紅衣女子一眼:“她說的可是真的?” 光華冷笑一聲:“愛信不信?!闭f完便轉身離去,依舊是孤傲的姿態。 那男子也不再理會她,轉而行至沈婉柔身前:“姑娘,我們又相見了?!?/br> 沈婉柔看著他咧嘴笑時露出的一排光潔牙齒,嘴角抽了抽,暗道這人變臉變得也忒快了些:“不論如何,還是多謝方才公子仗義相助?!?/br> 他便彎了彎一雙勾人桃花眼:“在下葉皓軒,敢問姑娘芳名?” 她姓甚名誰本無需告知一個外男,只自己確是接連兩次承了眼前這人的恩,故當下也誠心答了一句:“姓沈,名婉柔?!?/br> “我這人性子灑脫,愛交朋結友,姑娘與我相識便是緣分,我們還會再相見的?!闭f著他拱了拱手,“今日本是陪友人前來賞花,偶然瞧見姑娘在此便尋來看看發生何事,如今無事,我便也該回去與友人一道了。告辭?!?/br> “葉公子慢走?!彼郎\笑頷首。 瞧著那男子行得遠了,沈婉柔才終于嘆息一聲,苦著臉揉了揉腰間,后腰處現在還酸著呢。 “婉柔,你可知京城葉家?”她正感慨著,剛剛一直靜默的璟玉卻突然問道。 “可是四大家之一的葉家?” “正是。昔日陸葉馮謝并稱為京城四大家,因鎮國公府滿門被斬,陸家便從這稱號中被除了名。當年由陸府占據著的第一世家的名頭便落在了葉府頭上。這葉皓軒便是當今右丞相之子,在家行四。雖說他去年才至弱冠,可其風流的名聲卻在京中流傳已久。婉柔,和他相處,你需多留幾分心,卻也莫要得罪了他?!?/br> 沈婉柔聽了心中一暖,握住謝璟玉的手道:“你說的我都記住了,有你這般心細體貼的密友,乃我之幸?!?/br> 卻說沈婉柔和謝璟玉又艱難行了半時辰的路后,便紛紛累得不行,打了退堂鼓,調轉了方向下山,打道回府了。 好不容易上了馬車,兩個姑娘皆是昏昏欲睡,馬車輕晃,沈婉柔終是沒抵過那洶涌而來的困意,枕著謝璟玉的腿便沉沉睡去。 “婉柔,醒醒,已經進城了?!被煦缰?,有人輕輕推搡著她,可那眼皮似有千斤重,怎樣都睜不開來。 “沁芳齋就在前頭,你若再不醒,我們今日便買不成他家的點心了?!敝x璟玉說著,嗓音帶笑。 一聽見吃食,睡著的少女果然掙扎著從好友的腿上坐了起來,邊揉著惺忪的睡眼邊口齒不清道:“還有多久到呀,他家的玫瑰酥可是一絕?!闭f著還咽了口口水。 謝璟玉一點她額頭:“馬上便到了,屆時多買些,讓你吃個盡興?!?/br> 馬車在沁芳齋停下,謝沈二人自下車進了糕點鋪子挑選。 一刻鐘后,兩人拎著打包好的糕點出了門,正有說有笑地往馬車旁走,誰料沈婉柔卻突然被一暗處竄出來的男子沖撞得站立不穩,隨后便覺腰間一空,糟糕!荷包被那賊人順走了! “劉叔!追上他!”陸府的車夫聞言即刻便跳下了馬車,奈何那灰衣男子狡猾得像是入了水的泥鰍,一股腦兒往人堆里鉆,難以擒獲。 沈婉柔心急如焚,大庭廣眾下也顧不上那勞什子的儀容了,提起裙擺便也上前追了去。那荷包里有阿娘的玉佩,她帶在身邊近十年,是阿娘留給她的為數不多的念想,她定不能讓那賊人偷了去。 正在此時,一位身著紅衣的艷麗女子騎著匹通體黑亮的駿馬自長街那頭打馬而來,風馳電掣,身后塵土飛揚。 只見她驟然抽下腰間細長的皮鞭,動作干凈利落地將皮鞭一揮而出,破空聲響后,緊接著便是“啪”的一聲,那鞭子在灰衣男子身上落下的地方,霎時便見了血印。 那賊人受了這一鞭后踉蹌幾步,摔倒在地。 紅衣女子一夾馬腹行至近前,右手握著皮鞭漫不經心地向左掌心一下下敲打著:“我的耐心有限,把東西交出來?!?/br> 這時,沈婉柔和陸家車夫也終于跟了上來,見此情形,皆是愕然。 著破舊灰衣的男子哆哆嗦嗦從地上直起身,抖著雙手將荷包呈給大步行來的劉叔后,便向著紅衣女子開始求饒:“貴人饒命,貴人饒命啊,我也不是那慣靠偷人錢財過活的賊人,實在是這些年為了給家母治病,花光了所有的積蓄,現在家母病重,卻沒錢買藥,所以才一時豬油蒙了心,偷了那位姑娘的荷包?!?/br> 按大興的例律,當街行盜竊之事者,若是被受害者告到了官府,須杖責五十,以示懲戒。這五十棍下去了,人不死也殘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