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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間黑影騰騰已然許久,喻識方想到此處,忽而數道金光亮起,林中的禁制,一瞬之間全部破了。 妖獸嘶吼之聲乍起,正要四下奔散之時,密林正中,猛然亮起一道素寒劍光。 這劍光極其刺眼,直直地落入喻識眸中。 月色絞著蒼茫劍氣,林間仿佛籠了一層虛無朦朧的霧氣。 一個飄渺身影驟然自劍光中而起,寒意忽然大盛,蕭瑟木葉漫天飄散飛舞,刺骨寒風呼嘯著卷地而起,渾厚凜冽之氣從林間掠過整個山谷,霎時蓋過了所有野獸的怒吼。 喻識捏訣勉強穩住身形,抬手便發覺身前石頭上覆了一層厚厚寒霜。 懷霜劍出,草木驚,風云色變。 喻識嘴角不由漫上一絲微笑,有許久了吧,他早就未見過懷霜如此酣暢淋漓的誅邪模樣了。 藏了一百年,今日該開開刃了。 第75章 木林其二 月色皎然,懷霜飄渺的劍氣在山谷間激蕩起蒼茫肅殺的寒意。 慕祁捂著眼睛立在林葉中央,只覺得周遭妖獸的嘶吼聲在一瞬之間便被蓋住了。 扶風的最后一式,裹挾著渾厚深重的威勢,霎時壓制住狂怒的百獸,百獸受困,卻只能發出低低沉沉的嗚咽。 身遭俱是呼嘯的劍氣和妖獸的掙扎,慕祁卻愈發安心起來,默默從兩百接著數。 三百,凜冽劍氣橫掃層疊密林,葉木斷折飛散,百獸掙扎得厲害,林間彌漫起淡淡的血腥氣。 四百,劍氣更盛,整個山谷皆仿佛落了一層寒霜。百獸奔走潰散,血腥氣愈發重。 四百五十,林間妖獸的動靜越來越小,林間寒意極盛,只涼到骨子里,濃重的血腥氣在這層層涼意間似乎都變淡了許多。 慕祁打了個寒戰,小聲數到五百時,耳畔已幾近一聲不聞,只余樹葉莎莎摩挲的聲音。 他偷偷睜開眼,不遠處一根枝丫,咔嚓一聲自樹頂落下,砸起片片紛飛落葉。 林間寒氣彌漫,清冷月色自錯雜樹影之間散落下來,慕祁抬起頭,便瞧見了月光下那個纖塵不染的身影。 喻識也瞧見了。 他上輩子從不知道旁人瞧他是什么樣子,但他今日,大約能感受一二了。 他已經死了一百年,天下第一劍修,果然要換人了。 喻識掂了掂手里的山月,勾起嘴角笑笑:“你估計以后配不上你家劍主了?!?/br> 山月修長精致的劍體在月色下泛出幾分寒色,映出他一個得意而欣慰的笑。 喻識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洋洋得意。 比他自己是第一劍修的時候還要得意許多。 他心下被這種風光得意占了一瞬,便飛快地躍入林間。 妖獸的尸首在斷枝落葉之間四下散落,全部覆上了一層厚厚寒霜,血腥氣倒被蓋住了,林間彌漫著清涼沁人的草木味道,在夏末的夜晚里有幾分讓人心靜。 喻識踏著紛飛木葉疾行至陶頌跟前,陶頌抬眼略微一笑,面色有些許蒼白。 月色在林間浮起,染在飄蕩的寒意上,襯得陶頌有幾分虛弱。 只是這虛弱之色也是顯在一派淵渟岳峙的宗師氣度之中,喻識微微一笑,修為已成,果真不一樣了。 他伸手要搭陶頌脈象,卻被他一把握住了。 陶頌的目光深沉如亙古月光:“劍修,我做到了?!?/br> 蒼碧的樹葉自上頭飄落在二人之間,喻識望著他,心下泛起些淺淺的波瀾。 陶頌手心的溫度貼在他手上,在一片寒意中,guntangguntang的。 陶頌輕聲開口:“你寫過的話,還作數么?” 昔年一紙我等你,又浮現在喻識眼前。 喻識心潮翻涌,他方才那般歡喜,難道是不作數的道理么? 先前陶頌讓他想一個成熟的時機,他那時便想著,等到一切都風平浪靜了,他若還有命在,必定是要去找陶頌的。 但眼下還不到他原想的時機。 這深山老林里雖然已波瀾不興,外頭卻還不知已鬧成了什么模樣。 喻識有這些清醒的思量,但此時此地,還有幾分不清醒。 他在洞xue中見到了那本畫冊時,突然發現,原來有個人默默地喜歡了他百余年。 他上輩子不知曉,但上蒼垂憐,讓他這輩子又遇見了這個人。 他自覺于世間情緣淺薄,活了這許多年,聽了無數句喜歡,卻從沒有一個如陶頌這樣。 喻識先前便覺得,他對陶頌,與旁人不同。 他大約是,也喜歡陶頌的。 木葉飛散,喻識于此時想起了一個詞,叫做兩心相悅。 按照話本戲文詩詞上寫的,兩心相悅,就應該要在一起的。 喻識真切地感受到了內心的沖動。 他一向冷靜,此時此刻,卻并不想壓住這分沖動。 他第一次想完全按照自己的心意行一次事。 他想和陶頌在一起。 就從現在開始。 一刻也不再分開。 喻識深深吸了一口氣,回握住陶頌的手:“我先前和你說......” 林間忽然一聲雀鳥高昂啼鳴,打斷了他的話。 喻識陡然警醒,只見一只重明鳥自月下翩然而至,于二人頭頂盤桓一周之后,復高鳴一聲,落下一個人,飛舞而去。 陶頌手中一頓,深深地皺起眉頭:“是師父?!?/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