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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行靠在石壁上,手腕已散散垂下。 妖首已逝,眾妖大亂。 洞xue兩邊的禁制都已破開,洞xue外林木蕭蕭,皓月當空,鳥雀無影。 喻識一手將慕祁攬在懷中,定定瞧著陶頌:“去拿劍?!?/br> 整個洞xue中彌漫著蕭瑟而濃烈的血腥氣,唯有一方清澈小潭,有了此劍的鎮壓,波瀾不興。 封弦沒有其他器修吹毛求疵的癖好,造東西從來不圖好看,所有法器瞧上去都是平平無奇的模樣。 這樣一柄其貌不揚的劍,百年之前,是被天下第一劍修握在手里的。 陶頌明白喻識的意思,他與喻識大多數時候,連句話都不用對,看個眼神就能知曉對方的心思。 喻識是想,將所有妖獸引出去,然后,讓他用懷霜,斬殺它們。 但洞中如此多的妖獸,他用懷霜還是山月,都沒有把握除得盡。 他如果不能除盡,將妖物引出,便是害了周遭的百姓,曲桑谷必然首當其沖。 除非,動扶風的最后一式,是有可能的。 陶頌深深閉了閉眼,所有念頭都在一瞬之間,他咬了咬牙,將懷霜自水中取出。 潭水冰寒徹骨,陶頌觸及劍體的一剎那,突然一股強大而平靜的真氣涌動上來。 那是百年前喻識的氣息。 就縈繞在他手邊。 陶頌頓了下,牢牢將懷霜握在了手中。 洞xue中的風來得愈發猛烈,一陣一陣裹挾著沙石沉泥,呼嘯而來。洞外似乎被此股妖氣所擾,木葉搖動,整個林子仿佛一頭低聲怒吼的猛獸。 喻識將慕祁遞過去:“我能幫你引到一起?!?/br> 他頓了頓,眼眸深沉地望著陶頌:“你行嗎?” 陶頌一手接過慕祁,驀然挑了挑眉:“劍修,不能問男人行不行的問題?!?/br> 喻識叫他這話一噎。 洞xue內外都是生死關頭,喻識面上發燙,再找不出該說些什么,轉身躍入洞xue之中。 山月的劍光在洞xue之中亮起,頗有些咬牙切齒的架勢。 陶頌抱著慕祁,冷冽月色自棲楓山的山巔傾瀉而下,落在枝葉交疊的深林之間。他捏了明目訣,每一片風吹草動,皆能一清二楚。 月色溶溶,陶頌沉下眼眸,輕輕拍了拍慕祁:“別害怕?!?/br> 慕祁靠在他肩頭,抱住他的脖子,面上淚痕未干:“有師父在,我什么都不怕。師父不會害我的?!?/br> “嗯?!?/br> 身后的妖氣越發近,陶頌深深緩了一口氣,斂藏起周身氣息,潛入深林之中。 他方才被妖貓劃了一道,原本就受了些傷,在林中設下層層疊疊的禁咒之后,肺腑間的氣息又有了些微亂。 慕祁站在深林的陰影之間,心中起了些許害怕:“師父......” 陶頌摸了下他的頭:“你在這兒站著別動,不敢看就把眼閉上,數五百個數,就沒事了?!?/br> 月色自葉木之間落入陶頌眸中,他一張臉筆描刀刻地凌厲,唯有一雙眼睛,笑起來如同漫天皎然的月光,溫和清澈,無端讓人覺得親近。 慕祁霎時安心,乖乖地雙手捂上眼睛,開始念著數。 林中起了些許凌亂之聲,一只鳥雀凄厲啼鳴一生,倏然從林間沖出,驚起一片落葉飄散。 一道飄逸身影自洞xue中躍出,落入林間。 草木間平靜了一刻,忽然一陣狂風沖過,無邊林葉于四散飛揚,在月下劃過破碎凌亂的影子。 亂影之下,數百頭妖獸奔騰而至,嚎叫著搜尋著喻識的身影。 喻識氣海不足,根本不足以誅殺它們,一步□□地勾了它們出來,好歹保住了洞xue山體未塌。 他身形飄忽,衣衫上已盡是斑斕血跡,見妖獸盡數涌入林間,便尋了個穩妥之處掩藏起來。 林中妖獸嗚咽,一時被禁制圈出,愈發劇烈地嚎叫奔涌起來。 自喻識的角度望過去,這山谷中的一處老林,已如一座困獸牢籠,危險,幽深。 陶頌就在里面。 陶頌先前還受了些傷。 喻識整顆心都揪了起來。 林中妖獸的嘶吼響徹山谷,喻識無意識地緊緊握住山月劍,整個人的精神就繃在一根弦上。 他不敢去想如果失敗了怎么辦。 他只能相信陶頌。 他愿意相信陶頌。 扶風的最后一式,他是知道的。 扶風與云臺雖然同源,但云臺劍走輕盈飄渺,扶風卻更干脆利落,出鞘俱是凜冽迫人的肅殺之意。 唯有最后一式,與前面的不同,帶著分山開海的威儀,卻是極具宗師氣度的內斂與渾厚。 這一劍式,有個單獨的名字,喚作天心。 華枝春滿,天心月圓。 仿佛人的一生,少年奮發,壯年進取,老年心性修成,褪去銳氣浮華,歸于平和的盈滿。 初創扶風劍法的那位劍修,一生坎坷波折,至老方尋到一生歸宿,也能算得上世俗眼中的小得圓滿。他那時了無遺憾,修為再進一步以至化境,便又給肅殺的扶風劍式添了這般一個落尾。 喻識深深地知道,陶頌練不成最后一式,是因為什么。 這一式暗合圓滿二字,而他想必是當年研習此式之時,聽說了自己的死訊。 心性不足,練不成了。 喻識心下狠狠地疼起來,陶頌,我已經回來了,你還破不了心障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