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墜落】
被寓意不明的夢折磨了一宿后,楚弈用冷水洗了洗臉,勉強恢復了一點精神氣,開始主動跟徐宏軒攀談起來。 “已經過去三天了,咱卻一個玉牌都沒搶到,是不是輸定了?”楚弈樂不思蜀地跟妖獸糾纏了三天,終于想起了正事。 徐宏軒頓住腳步,用法杖在地上畫出一個復雜的陣法,念下法咒后,陣法忽然發出亮光,上頭零星的幾個光點在以不同的頻率移動著。 “目前,還剩下三十人?!毙旌贶幍?。 楚弈大驚:“三天就淘汰了這么多人?!” 徐宏軒指向陣法的正中央:“這里就是御獸林的出口,每支隊伍都是以此地為目標而前行的。你有看出什么玄機嗎?” 楚弈蹲下身細細琢磨了一陣子,許久后詫異地問道:“是不是近乎重合在一起的光點代表著一支隊伍?” “嗯?!毙旌贶庮h首:“原有的十支隊伍,減少為九支。但人數卻驟減到三十人。你說,為什么?” “...請大師明鑒?!背男挠胁聹y卻不敢亂說,生怕壞了和氣。 徐宏軒卻不避諱,直言道:“內訌,亦或是一種策略。優先除掉隊伍里最弱的那個,提高自己的獲勝率。而隊伍里剩下的人,也不見得會平平安安地走到最后?!?/br> 他的推斷并非空xue來風,實乃同宗的師兄親身經歷。上一屆論武,師兄他便是遭了算計,臨近終點被昔日里的伙伴偷襲,失去了進入第三輪的資格。 楚弈沉默,用手戳了戳法陣,仰頭狡黠一笑:“大師,有道是出家人不打誑語,你從實交代,是不是不想跟我結隊了?” “不是?!毙旌贶帉⒎ㄕ韧厣弦稽c,收起了法陣:“貧僧不善對戰,只懂得些微陣法之術。沒有你,我恐怕一個玉牌都搶不到。我并不在意名次,只想順利進入馮虛幻境,在那里悟出本我,從而獲取突破?!?/br> 他的修煉到了瓶頸期,已經好幾年無法突破了。師父說他心有雜念卻不自知,而馮虛幻境會呈現出每個人的“心魔”。能順利走出馮虛幻境的人,便可參透‘無我’。 楚弈其實連“馮虛幻境”是個什么都不知道,只聽說有這么塊地方,進去受個罪,出來就成有出息的崽了。他本就沒什么大出息,不過是想飛升——雖然這話說出來容易被打。那馮虛幻境去不去的,于他來說無傷大雅。 “我是來打架的,并非想出人頭地?!背钠鹕?,戳了戳懷里的蒼秾劍:“架打夠了我就走,外頭還有人等我?!?/br> “嗯嗯?!弊谕涟系膲m觴,甚是寬慰地翹起了腳。 “你的想法,與我無關。我只是想對你說,我無心與你為敵,你也不要對我不利?!毙旌贶幰幌蛴惺裁凑f什么:“我打不過你,你打不到我,咱倆相斗只會被他人撿了漁翁之利。希望楚施主做個明白人?!?/br> “自然?!背男πΓ骸拔乙恢被畹煤苊靼?。道言本我,說白了,不過是不為無法改變的事情而沉溺,不為不該爭取的東西而執念。想做的都做了,欠下的債都還了,問心無愧,脫離凡塵之際,留下個‘我曾來過’便可?!?/br> 說罷楚弈轉著綠油油的蒼秾劍大步前行,徐宏軒看著那漸行漸遠的背影,莫名生出一種他正走在凡間邊緣,跳出身后萬千苦厄的灑脫與孤寂感。 “楚弈,你打完架就來找我,對不對?”塵觴想再確認一下。 “不然呢,還有別人等我嗎?”楚弈無奈地嘆了口氣。能進第三輪再好不過,進不去就罷了。是他太天真,覺得人多的地方打聽消息更方便,哪曾想跟人見面就得掐架,小命都快保不住了,哪兒還有心思探聽是何人害了他。 再者,如果沒人害他呢?... “楚弈,你脫離凡塵之際,會帶上我嗎?”塵觴又問道。 楚弈的眉頭微微皺起,露出一抹晦澀的苦笑:“你已經是仙體了,要去也是你帶上我。況且,我很可能走不了了?!?/br> “為什么?!”塵觴的腳尖繃了起來。楚弈不是曾離飛升只差一步嗎? 楚弈看向貧瘠的土地,心底一個難以啟齒的想法如同破土的嫩芽,呼之欲出。 “因為我問心有愧,無法償還?!?/br> * 徐宏軒緊跟在楚弈身后,而楚弈自始至終都保持著沉默,也不知在想些什么。這讓他覺得自己好像是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壞人。 主動道歉?不可能,他又沒說錯什么。話是難聽了點,總比當面一套背后一套,今日稱兄道弟,明日一板磚送你歸西的強。 又過了將近一上午,二人終于走到了“山窮水盡”。前方是斷崖,隔著一道狹長的峽谷與對面山地相望。若想繼續前行,不得不想辦法越過這峽谷。 “不能飛的話...只能走過去了?!背膶⑸n秾樹在地上,真元匯集至掌心,再經由劍身傳遞到地面。地表登時結出了一層冰,又如同生長的植物探了出去,在兩山間隙上空緩慢延伸,最終夠到了對面的懸崖頂端,成了一座“冰橋”。 “可能有點滑,大師注意腳下?!背哪闷鹕n秾,率先走上了冰橋,如履平地。 徐宏軒低頭看向霧興云涌的萬丈深淵,總覺得這冰橋薄如蟬翼,不太穩妥。然而楚弈已經走到一半了,他自己又想不出別的法子,只得硬著頭皮踩了上去。 出乎意料的是,冰橋承受了兩個人的重量依舊紋絲不動,質量還挺過關。徐宏軒小心地穩住身形避免腳下打滑,眼前卻忽然多了一只手: “大師,抓緊我?!背牟恢螘r又退了回來,把手遞到了他鼻子底下。 徐宏軒無法,只得乖乖抓住他的袖子,一同向前走去,心里很不是個滋味。 眼見得二人走了一多半,對岸突然傳來細一陣嘈雜的腳步聲。楚弈當即進入備戰狀態,將劍拔出加快步伐,扯著徐宏軒離開冰橋再說。 然而意外卻發生了。就在楚弈離陸地只剩下三步之遙時,一群黑漆漆的烏鴉突然從側面憑空出現,密密麻麻,鋪天蓋地,直向二人沖來! “大師小心!”楚弈的第一反應是去抓徐宏軒的手,把他扯到對岸再說。誰知徐宏軒卻下意識地松開了他的袖子,舉起法杖結為屏障與之抵擋。 屏障未成,烏鴉群卻猝不及防地換了個方向,赫然變成一個大黑球,一頭撞向冰橋中央!紅黑色的妖氣自烏鴉身上散出,竟成了一大團妖火,將冰橋瞬間擊碎! 碎冰浮在空中如雪花紛飛,徐宏軒身子一沉,徑直掉了下去。楚弈反應迅速,一手猛地把劍插入峭壁,另一手揪住了他的衣領,二人懸掛在山崖之上,劇烈地搖晃著。 “手!”楚弈大吼。那群烏鴉的妖氣愈來愈濃烈,為首的頭鴉在空中盤旋一圈,撕裂了喉嚨似的呱呀呱呀地亂叫,令人毛骨悚然。繼而鴉群再次結成球體,對準了楚弈二人巨石般砸來! 楚弈騰不出雙手,不得不指望徐宏軒的屏障。然而屏障只擋了一下,就被不斷進攻的烏鴉砸出道道裂痕。烏鴉包裹著他們二人,如同一朵一動的烏云,又似可怖的蜂群,貪婪地用啄食著屏障。 “撐不住了!”徐宏軒咬了咬牙:“我召靈鳥飛上去?!背鼍挚偙葐拭鼜?。 然而他絕望地發現,靈鳥召不出來! 楚弈也察覺到了不對勁的地方。這群烏鴉好像能抑制人的靈力與真元,明顯是被附加了咒法,導致他也迅速陷入了衰敗,甚至快要握不住劍了。 正僵持著,懸崖上方忽然響起一聲救命的呼喊:“徐宏軒!是你嗎?!” 龐先正巧與隊友行至此處,聽聞前頭一陣喧嘩,特來一探究竟。誰知居然看見了熟悉的佛光屏障! “龐小六!”徐宏軒大喜,忙大聲回應道:“我們在底下!” 數道真氣凌空而至,將鴉群擊退了一陣。然而不死心烏鴉又圍了上來,更加狂躁地厲聲尖叫著。 屏障轟然破碎,幾只烏鴉扎在楚弈身上,直接叨下了兩塊rou,飄出颯颯血霧。楚弈抬頭看向懸崖頂部,見龐先正不顧隊友阻攔地往下跳,拼盡全力大喊道:“接??!” 徐宏軒就感身子一蕩,竟被楚弈掄了個圓拋上空中。龐先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將人拖了上來。再低頭去拽楚弈時,山崖突然斷裂,楚弈被烏鴉群夾雜在其中,血rou支離破碎地掉了下去。 “楚弈!”徐宏軒奮力扔出法杖替楚弈解圍。 然而法杖觸碰到鴉群的剎那,便被吸走了靈力變回一件凡物,與楚弈一起墜入了茫茫白霧中。 很快,峽谷中只能聽見幾聲隱約的啼鳴,再無其他回應。龐先攙扶著徐宏軒,與眾人一起呆呆地凝視著懸崖下方。 “...我...我去找他?!毙旌贶幱行┱玖⒉环€,搖搖晃晃地想要順著山崖再滑下去。 “不行!我去找!”龐先拉住徐宏軒,焦急地喊道:“你已經受傷了!” “我得去...”徐宏軒平生第一次失了冷靜。他從未想過,之前還被他當成‘賊’的楚弈,就這么‘退場’了。 他不能接受這個結果,佛不會原諒他的。 龐先拗不過徐宏軒,只得說定一起去找。豈料二人的決定竟遭到了隊友的一致反對。 ※※※※※※※※※※※※※※※※※※※※ 此時,某劍正在趕來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