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賜名】
但,楚弈這倒霉體質著實好用,沒過一柱香的時間,他的脖子嘎巴接了回去,又活了過來。長吐一口氣后,幽怨地與還在他身邊傻站著的仙劍瞅了個對眼。 “楚弈乃無慍真人的本名?!背娜嘀弊幼似饋?,直視著仙劍瞬間慘白的小臉嘆息一聲:“罷了,認栽了?!?/br> 楚弈不想認也不行了。經過剛剛被秒殺的這么一遭,他發覺自己的修為倒退得厲害,根本就打不過他,而這劍確實已成仙體,不然也不會有如此強大的仙元,坐在他身邊都嗆得慌。 楚弈謹慎地側目打量著仙劍??茨哟_實就是那柄劍,只是武器真的可以成仙嗎?還是成仙的是依附在劍上的“劍靈”? 楚弈把一個腦袋想大了兩個,卻只能得出“大千世界無奇不有”這么個結論。 一不小心二度弒主的仙劍小兄弟局促地縮在楚弈身邊,一臉無辜地問道:“主人,你是不會死的嗎?” “嗯?!背膼瀽灢粯返鼗貞骸皠e叫我主人,瘆得慌?!?/br> 劍下意識地把這句話理解成他要被拋棄了,慌忙一把抱住了楚弈的胳膊。 楚弈正從地上撿樹葉遮屁股,被劍從背后冷不丁得這么一抱,頓時嚇得花容失色,剛要叫喚,余光卻瞥見劍的胳膊上正纏著一條白色的發帶,不由面色驟冷,伸手一把搶了過來。 “怎無故拿我的東西!”楚弈低聲呵斥道,將發帶緊緊地攥在掌心中。 仙劍微僵,茫然地眨了眨眼睛:“我不知它是主人的東西,只是覺得此物有些親切,還請主人恕罪?!?/br> 仙劍的語氣倒挺客氣,然而楚弈這心里頭是亂七八糟。這發帶,是幼時一位故人送予他的禮物。 幼年習劍術時,因為過于矮小瘦弱,力道不夠,無法握緊長劍,只得將發帶一頭綁在劍柄上,另一頭系在自己胳膊上,使得劍不至脫手。后來他劍術精進,發帶便回歸了他的本來作用。 所以說,這家伙所謂的“親切”,莫不是指發帶曾綁在劍柄上?楚弈想到此處,不禁側目問道:“你還記得自己叫什么名字嗎?” “也不知?!眲π謸u頭:“請主人告訴我?!?/br> “不記得就不記得吧?!背乃闪艘豢跉?,低下眼瞼繼續撿樹葉。仙劍默默地看了一會兒他,突然又說道:“那請主人賜名?!?/br> “我不會起名字,而且我現在光著屁股不方便思考?!背幕顒恿艘幌率种?,稍稍推動了一下靈力,整條手臂卻如被針扎一般的疼痛,使得他不得不停了下來。 楚弈暗自嘆息,捏了捏自己那骨瘦如柴的胳膊,苦笑道:“我的筋絡毀得不輕,一時半會是無法自愈了...” 苦修二百年,不問世事不辯寒暑,終于熬到了渡劫飛升。結果一道雷劈下來,不僅劈沒了他的大半修為,還把劍給劈成精了,正可謂竹籃打水一場空。 劍修劍修,把自己給修殘廢了,把劍給修成仙了,他可真是個合格的修真者。 正胡思亂想,身上突然被披了件衣服。楚弈忙抬起頭,發覺原是仙劍解了自己的外袍給他,不禁心情復雜地說道:“謝謝?!?/br> 得到主人感謝的仙劍頓時來了精神,又迅速地解了腰帶。待楚弈尚未反應過來,仙劍已經褪了自己的褲子,并把爪子伸向了里頭的底褲。 楚弈腦門上的青筋差點沒崩了,后跳半步破音呵止道:“壯士,住手!” 仙劍提著脫了一半的褲衩子抬起頭,神情無知又無害。楚弈心驚膽戰地指著落在地上的褲子道:“有話好好說,別脫褲子!快給我提回去!” 劍把褲子又撈了起來,但腰帶解開容易系上難,并且這理論知識明顯超越了他的認知范圍。于是他握著腰帶陷入了冗長的沉思,而楚弈則在心中確信了一件事情—— 這貨莫不是個傻子。 “我來幫你系吧……”楚弈悶笑,接過腰帶在仙劍纖細的腰身上比劃著,手指觸碰到他略帶溫度的身體時,微微一顫。 太真實了,面前這位俊美得不像話的少年,真真切切地“活著”,有呼吸,有溫度,六識俱全。只是楚弈無論如何也不能把他跟那柄劍聯系在一起,因為劍是從什么地方帶出來的,又是如何被帶出來的,近乎一場夢魘。 楚弈本盤算著把這些個往事全忘到腦袋后頭去,哪曾想劍成精了,長腿兒了,活蹦亂跳地戳在自己面前,逼得他不得不再想起一些不太美好的事情。 “主人,我是劍,不需要穿衣服吧?”劍疑惑,恰到好處地打斷了楚弈的回憶。 楚弈抬頭白了他一眼:“你現在與常人無異,已經不是劍了?!?/br> “我是?!眲δ涿畹貓讨刈约旱纳矸荩骸拔沂悄愕膭??!?/br> 楚弈在心里否認著:你不是,從一開始就不是。嘴上可不敢這么說,生怕再被掐斷脖子:“好,你說是就是?!?/br> “距我被雷劈了到現在,已經過去多久了?”楚弈一邊問著,一邊不動聲色地悄悄退后,與劍保持一定距離。 劍粗略估算了一下后回答道:“我記得我看見了一千八百次晝夜交替?!?/br> 楚弈大驚:“那豈不是將近五年了?我怎什么印象都沒有?”他只是睡了一覺而已。 “不知?!毕蓜σ粏柸恢?,緊盯著楚弈不放:“主人怎么離我這么遠?” 楚弈暗嘆這家伙怎這般敏感?然而我們無慍真人一向奉行“從心”之道,疊起來就是個“慫”字。于是他擠出一個溫和的笑容道:“有嗎?定是你的錯覺...我餓了,不如我們去找些吃的?” “請主人賜名?!眲Σ灰啦火埖厣锨鞍氩?,棕色的眸子中央閃著異樣的金光,好似剔透的琥珀。 楚弈明白,這是“仙”的特征。只是這位仙人老哥的眼神一點都不超塵脫俗,也不和藹可親,反倒跟餓了幾天沒吃飯的老鷹莫名的相似,冒著野性與威壓。 “名字乃身外之物,何苦執著于此?”楚弈細聲細氣地勸著。 “沒有名字,主人該如何稱呼我?”劍蹙眉:“還是說主人不打算認我?” 楚弈登時嗓子眼里憋了口冷氣,一時不知這劍是真傻還是假傻。說他不傻吧,隨便脫褲子;說他傻吧,三言兩語便看穿了自己的小心思。 楚弈總結了一下,忽然覺得這劍保不齊是個裝傻的臭流氓。然而臭流氓的武力值擺在那里,為了自己的小細脖著想,只得退讓道:“不是我不要你...只是你已成仙體,我區區凡人駕馭不了;再者,你也不能算是柄劍了?!?/br> “何為劍?”仙劍不為茍同,眼底泛起一道毫不掩飾的凌冽:“劍為殺人器。我雖成人形,但依舊是您的劍。我可以為你殺掉任何你想殺的人?!?/br> “那你殺掉我好了?!背母尚?,饒有興趣地雙臂環抱在胸前看向他:“哦你已經殺過一次了?!?/br> “吾絕不會背主?!眲π攀牡┑?,眼中光芒更勝:“前提是主人也不要背棄我...請主人賜名?!?/br> 楚弈心中一沉。這話,算是威脅嗎?賜名,就等于承認了他和自己的主仆關系。不賜名,就會被這暴躁老哥“背棄”,不定得落個什么凄慘的下場。雖然自己死不了,但是還是有痛感的,被掐斷脖子的滋味著實難受。 他這無慍真人的名號算是白起了,堂堂劍修高手,被自己的劍給威脅了,不生氣是不可能的,不被氣死都算他心態好。偏偏他現在跟半個廢物差不多,連反抗的余地都沒有。 楚弈壓下心頭怒火,強做鎮定道:“楚二狗,成嗎?” “二狗謝主人賜名?!倍穭γ值暮觅嚥]有認知,反倒一臉認真地應和著,同時緊皺的眉頭都舒展了。 楚弈頓時覺得久違的良心不安感沖得他天靈蓋疼。劍本來就是有名字的,而且名字低調奢華不怎么上檔次。 劍名為“焚塵醉”。 這名字,談不上好聽,也不算出塵。但總比二狗強。倒不是他瞧不起二狗,只是劍兄的身份和氣質跟這倆字不符。 然而“焚塵醉”這一看就不像是個人名的名字還是不要再叫得好,況且楚弈總覺得不應當讓劍想起他的本名,免得再平添事端。畢竟這劍很是特殊,還需慎重對待。 “剛那個名字是我瞎起的,你就拿去當小名吧。我再認真地給你起個大名?!背脑谛闹邪参孔约?,他給劍取名只是為了圖個方便,可不是服軟: “塵觴。塵為塵世的塵,觴為“舉觴酹先酒”的觴。望你能擔得起“仙”的身份,恣意世間,但懷仁心,問寒疾苦,別動不動就打打殺殺的,曉得不?” 劍忙頷首,同時又仔細品味了一下這個新名字,總覺得甚是好聽而且有點耳熟,正要對主人千恩萬謝,楚弈忽然翹腳看向山路盡頭: “你看,那邊是不是有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