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諾請假的第一天早上。

    陳諾不在，林瑪找不到合適的文案, 只好自己寫二測的公告：

    【非常感謝各位提督們光臨“碧海藍天”, 我們將于11月1號進行第二次內測！本次內測將會給大家帶來更多的驚喜與優化哦！】

    當然, 公告只是個通知而已。

    二測真正的重點其實在于游戲內容的豐滿和細節的填充。

    相比于一測的客戶端，二測的游戲客戶端里加入了更多類型的艦娘，開放了兩個地圖關卡，增加了三個ssr稀有艦娘。以保證游戲的可玩性和新鮮度。

    公告甫一發出, 下面的評論就源源不斷：

    【@索爾號是我老婆】：二測這么快就上線好評！求圖南趕緊出公測啊, 正式版我肝爆??！正式版我奉獻半年的工資氪金??！

    【@圖南腦殘粉】：索爾號真的是太萌了，許愿正式版抽出索爾號！

    【@衛星落地了嗎？】：圖南大大, 聽說二測的時候會出新地圖“中途島”是真的嗎？！許愿ssr航空母艦“赤城”、“加賀”！

    還有人在衷心建議：圖南工作室只有四個人, 實在是太小了, 很擔心你們維持不下去??！

    規模小到讓玩家擔心倒閉，圖南工作室也是做到頭一份了。畢竟玩家們都知道：要是圖南工作室倒閉了, 他們的老婆們就要“無處安身”了。所以, 這次宅圈達成了高度一致——氪氪氪, 別讓咱們老婆的娘家這么寒酸！

    是滴。

    “圖南工作室”人員太少了。

    這也是林瑪目前在考慮的問題。

    《碧海藍天》運營到現在，只有他們四個開發組成員。且不說外包的音樂吧，美工、程序員、和策劃都人手不足。

    嗯，是時候擴大一波規模了。

    這天晚上, 林瑪就在各大人才網站上發布了招聘廣告。

    和上次不一樣, 這次“圖南”的牌子已經打響了, 許多人百度出這是個有前景的工作室, 紛紛把簡歷投遞過來。

    什么985、211的人才一大堆, 大學生、研究生層出不窮。

    林瑪接連收下了幾個簡歷。她還是那句話：選對口的，選有經驗的員工，不選什么天花亂墜的學歷和自我感覺良好的個人介紹。

    ——“圖南”不是一塊試驗田，它就是一個成熟的小型規模企業，不需要誰過來把這里當成一個升職的跳板。

    林瑪翻閱簡歷，一直翻閱到了半夜，也不知熬到了幾點，她就沉沉睡去了……

    隔天早上，林瑪是被孩子的哭聲給吵醒的。

    “哇!”圖圖在抗議mama沒給她喂奶了。

    林瑪養娃養成了各種條件反射。聽到娃娃的哭聲，下一秒，她的大腦瞬間清醒。

    臥槽!圖圖要吃奶了!

    奶奶奶奶奶奶瓶在哪兒呢？!

    鞋子都沒穿就蹦下了床，當她彎腰抱起孩子的時候，圖圖的哇哇大哭聲立即停止了，小眼睛一圈通紅通紅的?？吹昧脂斝奶?，她趕緊撩起衣服給孩子喂奶，圖圖咕咚咕咚喝的很是歡快，吃飽了，還打了個響亮的飽嗝。

    這時候，外面傳來了敲門聲。

    這大清早的，林瑪從窗口望過去，底下是谷小軒，他聽到了開窗的聲音，朝上一個大大的笑臉，肥rou都擠在了一起：“老板娘，我來上班了！”

    林瑪囧：“小軒，這才6.00點啊，你這是喊我們一家子起床呢？！”

    “嗨，我是多勞多得！”谷小軒朝上吼了一句：“你就讓我進去工作，我不和打擾你睡覺！”

    “好吧好吧……”

    林瑪也是服氣了，沒見過要賺錢這么不要命的。

    話說回來，在二測至三測的這一個月之內，整個“圖南工作室”最勤奮的人就是谷小軒了。他的出圖速率到達了有史以來的最高值，幾乎三天就能干掉一張立繪。更絕的的是：即使工作量這么高，谷小軒的出圖質量依舊很高。

    高到林瑪都覺得——他大概是個深藏不露的隱士高人之類的，一出手就江湖無敵，東方不敗。

    不過也是多虧了谷小軒的拼命出圖，二測的重點，林瑪也想好了：即將更新游戲內的大量免費背景立繪和武器庫立繪。

    本來想法是很美好的……

    沒錯……想法總是很美好的……

    結果這一天晚上，林瑪就遭遇到了職業生涯的第一次危機。

    而這危機的開端，是劉阿姨在打掃屋子的時候，從角落里掃出一疊打印紙。

    ***

    這本來是一個平凡無奇的夜晚。

    陳諾休病假，眾人下了班，谷小軒是最后一個走的，臨走前，他還特地關照了下沈老板娘：“我的辦公室比較亂，我自己來整理就好了?！绷脂斠簿托α诵Γ骸熬湍隳枪犯C，我們也不會給你整理的?！?/br>
    結果白天的時候，劉阿姨實在看不過谷小軒的辦公室亂糟糟的，這不，谷小軒一走，劉阿姨拿來了鑰匙，打開了美工辦公室的門。

    這時候，林瑪正在吃晚飯，她抱著個鯽魚湯的碗，一頁一頁地翻看著簡歷。

    期間，懷里的圖圖對鯽魚湯產生了極大的好奇，一直咿咿呀呀，翻譯過來就是mama我也要喝。林瑪就舀了一勺子魚湯，吹吹涼，遞到了女兒的口邊。

    圖圖喝下了魚湯，就舉起小手手，想要去玩勺子里的一塊三角形的魚卡……

    “哎呀，別碰！”

    林瑪連忙把勺子放了下來。

    圖圖就“哇！”地一聲哭了，她就是想要玩魚卡嘛……

    林瑪忙不迭地安慰女兒，這小丫頭片子，牙齒還沒長齊呢，都想和魚骨頭比硬了。

    劉阿姨這時候推門進來了，手上拎著一疊打印紙：“小嬋，你看看這些毛毛人還有用嘛？沒用的話，我就扔垃圾桶了?！?/br>
    毛毛人——是劉阿姨對二次元美少女的稱呼。

    林瑪掃了一眼這些打印件，發現是一些白描的美少女線稿，但不是“碧海藍天”的人物設計圖，估摸著是谷小軒做設計的時候作廢的線稿，就隨口道：“沒用，你先放在辦公室吧，明天等小軒回來再看看……”

    劉阿姨剛走出門，林瑪就靈光一閃，前世工作中的某段回憶被喚醒，她忽然覺得心里一涼，脫口而出：“等等！我再看看！”

    劉阿姨被嚇了一跳，沈小姐從來都是和顏悅色的，從來沒有這般吼。

    林瑪翻開來看看，這些線稿乍一看沒什么特殊的，都是一些尚在初級階段的白描圖而已。但是仔細看看就知道，這些線稿并不是出自同一個人的手筆，不僅畫風迥異，而且題材類別差異也很大。

    林瑪越看這些線稿，臉色越差……

    圖圖期間一直在陪著mama，她不明白，mama怎么一副活見鬼的表情。

    林瑪還真是活見鬼了。

    這個鬼還讓她想起來了遙遠的某件事。

    她還記得，自己參與策劃一款叫做《唐刀錄》的游戲。這款游戲投資三千萬，一直被業界認為是希望之星。誰也沒有想到，就在《唐刀錄》一測剛剛結束的時候，居然被卷入一樁畫師抄襲案。

    那是2013年的一天，他們公司收到了一封律師函。發件人是美國steam公司旗下的某游戲廠商，他們狀告《唐刀錄》制作小組旗下的畫師“蒼茫飛鷹”抄襲原畫。1

    當時，《唐刀錄》正進行到二測準備時期，游戲里面更新了大量的場景圖。結果有眼尖的粉絲看了出來：其中兩幅場景圖是白描了歐美某游戲的場景設計稿。

    東窗事發以后，歐美公司以侵權為借口，向《山海圖鑒》工作室索賠200萬。此事導致畫師“蒼茫飛鷹”直接被解雇，所有和“蒼茫飛鷹”相關的原畫場景和建模全部重做，成本價直接翻了一倍，差點導致整個項目都夭折。

    在那之后，她所在的公司就設立了嚴格的原圖審查制度，杜絕類似的事情再次發生。

    沒想到……她從這些線稿中看出了許多熟悉的地方，其中各種萌娘元素都出現在了谷小軒設計的人物圖上。

    這又是一起抄襲線稿案！

    看完線稿的時候，已經是夜深人靜時分了，外面的燈光全部熄滅，很有一種萬籟俱寂的意味。

    林瑪站起了身，先把圖圖抱回了房間，再下到了一樓去。

    走廊的盡頭那一間屋子，本來是她的辦公室。但她考慮到谷小軒是美工，也是工作室里最忙碌的人，為了照顧他的工作，單獨把這里布置成了美工組，專門給谷小軒當做畫畫的陣地。平時，這個房間除了她和谷小軒之外，也沒有人進去……

    現在……

    林瑪用鑰匙開了門，走了進去。

    打開了谷小軒專屬的電腦……點開“線稿”那一欄……里面有十幾張已經完成的線稿……卻并不是谷小軒的原創作品……她再調開了游覽器，很快就發現了一個日語的網站……點開之——由于是境外的網站，國內打開不來。

    但她極其細心，點開了程序那一欄，找到了個小小的掛境外翻墻的軟件……鏈接之。

    再打開……是一個日本的同人漫畫網站“ganix”——林瑪按圖索驥，發現谷小軒昨天游覽了一個同人漫畫家的作品“機械少女”——那是一幅剛剛上傳的作品——可是谷小軒把它打印了下來——放在了自己的“線稿”文件夾里。

    林瑪再打開了谷小軒最近修改的“ps”文件，里面是一個新款艦娘“尼克號”。而尼克號的眼睛、裙邊圖案、發型、還有超短裙等等元素，全部來自于拷貝那副日本同人“機械少女”的線稿。

    林瑪坐在電腦屏幕前，久久無語。

    抄襲石錘了，怪不得谷小軒的出圖速度這么快。

    他掛了翻墻的軟件，去了這個叫做ganix的同人漫畫網站，把人家漫畫師的線稿文件下載下來作為“艦娘”的設計原型，再縫縫補補，涂涂改改，把幾幅線稿的元素拼湊在一起，就變成了他的原創作品，賣她五百塊一幅！

    呵呵噠……

    這樣的“縫縫補補”，只需要一天就能完成一幅立繪線稿設計吧？根本不需要自己想什么萌點和元素。

    林瑪雙手無力地撐起了額頭——她錯信任了一個人。

    當初，她和谷小軒簽訂協議的時候，一再要求：必須是原創。

    谷小軒也跟她拍著胸脯保證了：老板娘，我一定每一筆好好畫！

    而每一幅作品完成后，她也會拿著稿子去“百度識圖”上搜一下，確保沒有相似的圖片……

    沒想到，谷小軒這是跨境抄襲！

    專門抄國內各種搜圖軟件都無法識別的日本同人作品！

    沉默許久，林瑪拿出了手機，先打給了徐文墨。

    徐文墨在美國育碧分公司有工作經驗，她想和他一起商量著處理此事。

    結果徐文墨的電話老是不接，她只好掛斷了電話，再打給了陳諾。

    陳諾倒是一下子就接聽了，這廝也是個夜貓子。

    這廂掛了電話，林瑪就坐在了沙發上，等著陳諾過來商議。

    她決不能逃避這個問題，也根本逃不過去的。

    只能——直面這個錯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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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事件原型呢，是一款叫做《戰艦少女》的艦娘手游曾經的描圖事件：話說這游戲2015年剛剛開服的時候，有人發現其中的吹雪級的艦娘為描圖作品。描圖被發現后，該游戲官方立即進行了處理，后續的吹雪、初雪的艦娘作品全部被更換，畫師也被不再續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