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7.割袍斷義
魏無羨站在案桌前,就像一縷奇跡般的陽光,瞬間驅散了藍忘機心頭密布的烏云。 【藍曦臣道:“魏公子?”】 他此時看到魏無羨出現,登時也如獲救星,下意識瞥了眼藍忘機,果然一副如沐春風的樣子。 見此狀,藍曦臣哭笑不得,也不知該為他高興,還是擔憂。 不管怎么說,眼下他是心情大好啦。 【一人低聲驚呼:“他什么時候來的?!”】 聞言,藍忘機微微蹙眉,心道:帶節奏? 【魏無羨放下酒盞,單手正了正衣領,道:“方才?!薄?/br> 藍忘機神色緩和,喉結輕輕滾動,心道:好看,要命。 他覺得好看得要命,其他人可不這么覺得。 自射日之征至今,魏無羨在世人心目中,如魔如神。戰爭尚在進行時,眾人須得倚仗他時,他是神;如今戰爭結束,眾人不在需要他,甚至畏懼他,那么他便是魔。 魏無羨不期而至,而且是在無人覺察的情況下,神不知鬼不覺地來到斗妍廳中的。眾人不禁一陣惡寒。 【金光瑤迅速反應過來,依舊是熱情無比,道:“不知魏公子光臨金麟臺,有失遠迎,需要設座嗎?哦對了,您可有請帖?” 魏無羨也不寒暄,單刀直入道:“不了,沒有?!彼蚪鹱觿孜⒁活h首,道:“金公子,請借一步說話?!?/br> 金子勛道:“有什么話說,等我們家宴客完畢之后再來吧?!?/br> 其實他根本不打算和魏無羨談。魏無羨也看出來了,道:“要等多久?” 金子勛道:“三四個時辰吧?;蛟S五六個時辰也說不定?;蛘呙魈??!?/br> 魏無羨道:“怕是不能等那么久?!?/br> 金子勛傲然道:“不能等也要等?!?/br> 金光瑤道:“不知道魏公子你找子勛有何要事,很急迫嗎?” 魏無羨道:“迫在眉睫,刻不容緩?!?/br> 金子勛轉向藍曦臣,舉起另一杯道:“藍宗主,來來來,你這杯還沒喝!”】 金光瑤的笑容險些又要繃不住了,心道:好你個金子勛……有本事明年的今日,你再逼我二哥喝酒? 【見他故意拖延,魏無羨眉間閃過一道黑氣,瞇了瞇眼睛,嘴角一勾,道:“好,那么我就在這里直說了。請問金公子,你知不知道溫寧這個人?” 金子勛道:“溫寧?不知道?!薄?/br> 藍忘機的腦海中浮現一個白色人影,那是個怯懦的白衣少年,緊接著便被勾起了一段不太愉快的回憶。 雖說當時似乎不太愉快,可如今想來,卻彌足珍貴。 少年風流肆意的笑容仿佛就在昨日,每每思及,心中陣陣痛楚。 【魏無羨道:“這個人你一定記得。上個月你在甘泉一帶夜獵,追著一只八翼蝙蝠王到了岐山溫氏殘部的聚居地,或者說拘禁地,帶走了一批溫家門生,為首的那個就是他?!?/br> 射日之征后,岐山溫氏覆滅,原先四處擴張的地盤都被其他家族瓜分。甘泉一帶劃到了蘭陵金氏旗下。至于溫家的殘部,統統都被驅趕到岐山的一個角落里,所占地盤不足原先千分之一,蝸居于此,茍延殘喘。金子勛道:“不記得就是不記得,我可沒那么閑,還費心去記一條溫狗的名字?!?/br> 魏無羨道:“好,我不介意說得更詳細些。你抓不住那只蝙蝠王,恰好遇上前來查看異象的幾名溫家門生,你便逼他們背著召陰旗給你做餌。他們不敢,出來一人磕磕巴巴和你理論,這人就是我說的溫寧。拖拖拉拉間,蝙蝠王逃跑了,你將這幾名溫家修士暴打一通,強行帶走,這幾人便不知所蹤了,還需要我說更多細節嗎?他們至今未歸,除了問你,魏某實在不知道還能問誰啊?!薄?/br> 聞言,藍忘機對金子勛的厭惡更勝。 金子勛的所作所為與當年岐山溫氏的暴行別無二致,而不會因為施行的人不同、或是受害者不同而改變本質。據藍忘機了解,岐山溫氏剩下的這一支殘部,多是些老弱婦孺,且并未殺過什么人。 魏無羨此番言論可以看出,他還是講道理的。維護弱者,乃是出于正義,毫無問題。 然而,【金子勛卻道:“魏無羨,你什么意思?找我要人?你該不會是想為溫狗出頭吧?”】 也不意外,畢竟他從未天真到以為,什么人愿意講道理,尤其是金子勛此人。 【魏無羨笑容可掬道:“你管我是想出頭,還是想斬頭呢?——交出來便是了!” 最后一句,他臉上笑容倏然不見,語音也陡轉陰冷,明顯已經失去耐心,斗妍廳中許多人不禁一個冷戰?!?/br> 藍忘機心中一緊,他原以為只要不涉及江姑娘,魏無羨多少還是能應對自如的,未曾想他今日竟這么快便要失控了。 畢竟人命關天,他如此心急,也是合情合理。 可若因此失控,做出不可挽回之事,那是藍忘機不愿看到的。 也正因為江姑娘不在,魏無羨若是失控,藍忘機沒有把握能夠喚醒他,當即心念電轉,思索該如何保護他? 【金子勛也是嚇得頭皮一麻。然而,他的怒氣立刻便翻涌了上來,喝道:“魏無羨你好囂張!今天我蘭陵金氏邀請你了嗎?你就敢站在這里放肆,你真以為自己所向披靡誰都不敢惹你?你想翻天?”】 言語對峙這種事情藍忘機最是無奈,只得緊緊的盯著魏無羨。 事實證明,魏無羨不僅天資傲人,口才也是獨領風sao、令人望塵莫及的。 【魏無羨笑道:“你這是自比為天?恕我直言,這臉皮可就有點厚了?!?/br> (這一段大量原著,引用過多容易出事,這里簡單概括劇情,詳見原著72章——桀驁。 大概是:金光善看金子勛落了下風,出面解圍,其實就是說風涼話,并索要陰虎符,眾人一番爭論,胡攪蠻纏惹怒情急之下的魏無羨,魏無羨揚言要殺光這里姓溫的叛徒,欲動陳情,被藍忘機制止“魏嬰,放下陳情?!?,魏無羨在藍忘機的眼中看到自己猙獰的樣子,停了下來,于是數三下,讓金子勛說出溫寧等人下落。無奈之下金子勛說出溫寧等人在窮奇道,魏無羨來也如風,去也如風。他走后金光善氣到掀桌,金光瑤準備打圓場,被金子勛潑了一身酒水,遂與金光善一同離場。) 場中只剩下他一個人收拾這爛攤子,教他如何脫得開身。他一邊安撫全場,一邊焦頭爛額道:“唉,這個魏公子真是太沖動了。他怎么能當著這么多家的面這么說話呢?” 藍忘機冷冷地道:“他說得不對嗎?!?/br> 金光瑤微不可查地一怔,旋即笑道:“哈哈。對。是對。但就是因為對,所以才不能當面說啊?!?/br> 藍曦臣則若有所思,道:“這位魏公子,當真已心性大變?!?/br> 聞言,藍忘機緊蹙的眉宇之下,那雙淺色眸子里流露過一絲痛色?!?/br> 就連兄長也如此看待魏嬰,可見世人對魏無羨的誤解和偏見有多深。 怪不得旁人,起初他也和世人一樣,認為魏無羨修煉鬼道必會損身、損心性,擔心他有朝一日控制不住,變得…… 可就在剛剛,他才猛然驚覺,損了心性的從來都不是魏無羨,而是那些見風使舵世人。 兵荒馬亂之時,他們仰仗魏無羨的能力,阿諛奉承、茍延殘喘,將魏無羨奉為神靈;危機解除,便再無人記得魏無羨立過的累累戰功,無人再提魏無羨于射日之征中殺敵萬千、解救多少人于水火;他們一邊憤世嫉俗,對岐山溫氏的惡行深惡痛絕、言辭激烈,所作出的行為,卻與當年的岐山溫氏別無二致。 說到底,世間的正義為何?不過是成王敗寇罷了。 藍忘機十分清楚,魏無羨絕不是為了出風頭或是有英雄病,就愛站在不同的立場,與世人為敵,他不過是出于仁義的本心,為那些并未犯錯、卻不見天日的弱者說一句話,想幫他們一把。 溫寧等人對他有什么恩情,藍忘機不得而知,可當今世上,能夠為了一份恩情,愿意,并且敢于站出來,為岐山溫氏殘部說話的人,恐怕也只有魏無羨了。 這份俠肝義膽、這份威武不屈,至始至終從未變過。 有的人,穿的光鮮亮麗,內心卻污濁不堪、冰冷無情;可有的人,即便穿著黑衣,一顆心卻永遠溫暖,有情有義。 寒冬也好、黑夜也罷,似乎只要有他在,便有了希望。 這份希望彌足珍貴,卻不奢華,只給需要的人,且不分貴賤,只分是非。 藍忘機無數次在心中感慨:魏嬰,真的特別好。 他無比慶幸,此生有機會結識這么好的一個人,并且能夠體會他的好。 藍忘機心中激蕩不已,滿腔悲憤卻有口難言,無數次痛恨自己的不善言辭。 當初魏無羨和旁人嬉笑玩鬧,藍忘機只能遠遠的看著;如今魏無羨與旁人爭鋒相對,藍忘機仍然只能遠遠的看著;至始至終,他都沒有一個立場,能站在魏無羨身邊,和他玩鬧,或是為他說句話。 所謂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 【當天夜里,一場軒然大波席卷而至。 (一群人,好幾十位家主,半夜在金麟臺批判討論魏無羨,大致是說他在窮奇道殺了多少督工和修士,并帶走了岐山溫氏殘部。)】 【半晌,江澄才道:“這件事確實做得太不像話,我代他向金宗主賠罪。若有什么補救之法,請盡管開口,我必然盡力補償?!?/br> 金光善要的卻并不是他的賠罪和補償,道:“江宗主,本來看在你的面子上,我蘭陵金氏本來是絕不會多說一句的,可這些督工并不全是金家的人,還有幾個別家的。這就……” 江澄眉頭緊蹙,揉了揉太陽xue處跳動不止的筋絡,無聲地吸了一口氣,道:“……我向各位宗主道歉。諸位有所不知,魏無羨要救的那名溫姓修士叫溫寧,他和他jiejie溫情在射日之征中曾于我二人有恩。因此……”】 聽聞此言,藍忘機心里稍稍緩了口氣,不由得看向江澄。 他心想,好歹魏無羨并非孤身一人,好在他背后還有個云夢江氏撐著,江澄與他情如手足,想來定會力護著他的。 【聶明玦道:“有恩是怎么回事?岐山溫氏不是云夢江氏滅族血案的兇手嗎?” 】 此言一出,藍忘機在江澄的臉上看到一絲煩躁,登時心里一緊。 【藍曦臣沉吟道:“這位溫情的大名我知曉幾分,似乎沒聽說她參與過射日之征中任何一場兇案的?!?/br> 聶明玦道:“可她也沒有阻攔過?!?/br> 藍曦臣道:“溫情是溫若寒的親信之一,如何能阻攔?” 聶明玦冷冷地道:“既然在溫氏作惡時只是沉默而不反對,那就等同于袖手旁觀??偛荒芡胫辉跍厥吓d風作浪時享受優待,溫氏覆滅了就不肯承擔苦果付出代價?!?/br> 藍曦臣知道,因家仇之故,對溫狗聶明玦是最為痛恨,他又是完全容不得沙子的性情,便不再言語。一名家主道:“聶宗主此言正是。況且溫情既然是溫若寒的親信,說她沒參與過?我是不信的。溫狗哪個手上不沾幾條人命?也許只是沒被我們發現而已!” 一提到岐山溫氏當年的暴行,眾人便群情激奮,嘈雜涌動。金光善本欲講話,見狀不快,金光瑤觀其神色,連忙揚聲道:“諸位還請稍安勿躁。今日要議之事,重點不在于此?!边呎f邊讓家仆們送上了冰鎮的果片,轉移注意力,大家這才漸漸收斂聲息。金光善趁機道:“江宗主,原本這是你的家事,我不好插手,但事到如今,關于這個魏嬰,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了?!?/br> 江澄道:“金宗主請講?!?/br> 金光善道:“江宗主,魏嬰是你左右手,你很看重他,這個我們都知道??煞催^來,他是不是尊敬你這個家主,這就難說了。反正我做家主這么多年,從來沒見過哪家的下屬膽敢如此居功自傲、狂妄不堪的。你聽沒聽過外面怎么傳的?什么射日之征里云夢江氏的戰績全靠他魏無羨一個人撐起來,真是無稽之談!” 聽到這一句,江澄臉色已十分難看。金光善搖了搖頭,道:“百家花宴那么大的場合,當著你的面都敢甩臉色,說走就走。昨天背著你就更放肆了,連‘我根本不把江晚吟這個家主放在眼里!’這種話都敢說!在場的人全都親耳都聽到了……”】 藍忘機再聽不下去此人搬弄是非、顛倒黑白,冷聲道:“沒有?!?/br> 【(詳見原著73章:桀驁。)金光善繼續編排,胡攪蠻纏,又說記不清,又說是這個意思,各種搬弄是非、詆毀魏無羨,挑唆江澄和魏無羨的關系,甚至提起江楓眠,江澄聽得氣憤,面色越來越沉。 之后綿綿出言替魏無羨說話,被群起而攻之,遭到言語諷刺和侮辱,之后割袍斷義,拂袖離去?!?/br> 藍忘機任身后這些聲音群魔亂舞,也站了起來,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