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6.豐神俊朗
小案上,一摞鮮花嬌艷欲滴,魏無羨方才喝過的酒盞上,仿佛還殘留著淡淡的清香。 “這位公子,找您的錢!”小二噔噔跑上樓,遞上銀子。 藍忘機道了聲:“不必?!?/br> 便將那一摞花和那只酒盞一并帶走了。 店小二愣了愣神,連忙追道:“等等啊公子,這只酒盞不值錢,您還是給多了啊……” 可他追出門,哪里還有藍忘機的人影兒? 這日,藍曦臣從金麟臺回來,心情甚好。 傍晚,他來到龍膽小筑旁,見藍忘機獨自站在木廊前,手里捧著一只羊脂白玉瓶,里面插著一枝粉色的花朵,花開得正艷,十分惹人憐愛。 藍忘機閉著眼,鼻尖靠近那朵花,動作輕憐得可以說是小心翼翼了,像是生怕碰壞了它一般。 感覺有人靠近,他回過神,望向藍曦臣,淡聲道:“兄長?!?/br> 藍曦臣微微頷首,溫聲道:“忘機,難得你有此雅興,倒是為兄打擾你了?!?/br> 他這個弟弟,自從母親去世之后,漸漸的性子越來越沉悶,除了出去夜獵,就是整天都把自己關在屋子里看書、打坐、寫字、彈琴、修煉,好像除此之外,別的事都不愛干。 今日他有興致賞花,倒是少見。 藍忘機道:“沒有?!?/br> 藍曦臣對花草甚為喜愛,也頗有研究,他看藍忘機手中的花,莞爾一笑,道:“忘機,你可知你手中花名?” 藍忘機道:“芍藥?!?/br> 藍曦臣道:“那你可知,芍藥,又名為何?” 藍忘機微微一怔,道:“愿聞其詳?!?/br> 藍曦臣本是隨口一說,卻沒想到藍忘機還真有興致,欣然道:“芍藥,又名將離,或者離草?!?/br> 藍忘機:“……” 將離?離草? 魏嬰這是……婉拒的意思嗎? 藍曦臣見他忽然臉色蒼白,反應過來此花并不一般,心知是自己失言了,轉而又道:“忘機,你不必擾心,興許贈花之人也并不知此花別名,只是覺得它好看才贈予你?!?/br> 他又道:“不過難得忘機你有興致賞花,不若過幾日與我同赴金麟臺花宴,我們準備了盛大的花海,想來你也會喜歡?!?/br> 藍忘機白著一張臉,神色如常,渾渾噩噩的應了聲:“嗯?!?/br> 他覺得,自己的心意早已表明,早在射日之征期間,他便多次明示暗示。 多次對魏無羨訴求“跟我回姑蘇吧?!?,若是放在女子身上,說是“嫁給我”,或是“跟我成親吧”也不為過。 魏無羨怎么說也是花叢高手,又怎會真的聽不出其中深意?不過是估計他藍忘機的顏面,沒有說破,這才尋思了“贈花”的方式,其實是想告訴他——離我遠點,別再糾纏了。 金麟臺花宴當日。 【藍曦臣和藍忘機并肩,于金星雪浪的花海之中緩緩而行。 藍曦臣隨手拂過一朵飽滿雪白的金星雪浪,動作輕憐得連一滴露水也不曾拂落。他道:“忘機,你心頭可是有事,為何一直憂心忡忡?”雖說這憂心忡忡,在旁人看來,大概和藍忘機的其他表情沒有任何區別?!?/br> 藍曦臣不免心生歉疚。 藍忘機似乎從那日他們談論花名之后,便一直悶悶不樂、憂心忡忡。 藍曦臣并不是沒有猜測過那枝芍藥為何人所贈,可思來想去還是排除了這種可能性。 一來,就算他這弟弟對魏無羨頗有好感,也總不至于真的大老遠跑去云夢表白,然后收獲一枝芍藥,又名將離的花。 二來,魏無羨遠在云夢,如何能抽空,特地跑來姑蘇,贈那樣一枝花給藍忘機。雖然魏無羨是愛鬧了點,性子狂了些,但以他的心性,想來也不至于如此無聊、如此無禮。 可他實在想不出,除了魏無羨,還有何方神圣能讓他這位弟弟如此心神不寧了。 【藍忘機眉宇沉沉,搖了搖頭。半晌,他才低聲道:“兄長,我,想帶一人回云深不知處?!?/br> 藍曦臣訝然道:“帶人回云深不知處?”】 就這么簡單?難得他這弟弟想帶人回去做客,這是好事,何至于憂心忡忡? 藍忘機想帶什么回去,藍曦臣心里已有答案。 【藍忘機心事重重地點了點頭。頓了頓,又道:“帶回去……藏起來?!薄?/br> 藍曦臣登時睜大了眼睛,愕然道:“藏起來?” 他不是沒有想象過,藍忘機對魏無羨究竟是怎樣的喜歡,可他怎么也沒想到,這種喜歡竟已在不知何時,發展到了這種近乎可怕的程度。 帶回去,藏起來。 藍曦臣想起了父親和母親,他無論如何也不想他這親弟弟重蹈覆轍??墒窃撊绾蝿裾f,卻是難倒他了。 況且,父母之間的事情,他至今也沒能想明白,如何才是對,如何才是錯。 藍忘機微蹙著眉,又道:“可他不愿?!?/br> 藍曦臣:“……” 藍忘機的性子最是堅定沉穩,若不是真的被逼上絕路,他斷然不會與任何人說這樣一番話。 這樣渴求、這樣無助、這樣失落。 一時之間,藍曦臣也不知該說點什么,畢竟感情之事最是無藥可醫,若是規勸有用,當年父親與母親之間的事情也不會發生了。 藍忘機的性子最像父親,認定了便至死不渝,哪怕對方毫不知情,或是毫不領情,這份執著的感情也不會動搖分毫。 可他這份感情的對象,竟然是……雖說真情面前,是男是女都不是問題,可傳聞魏無羨是出了名的風流,最愛和美貌女子曖昧不清,藍忘機怕是要…… 【這時,前方一陣喧嘩,一人啐道:“這條道是你能走的嗎?誰讓你亂走的!” 另一年輕的聲音道:“失禮了。我……” 一聽到這個聲音,藍曦臣和藍忘機不約而同抬起了頭。只見影壁之旁,站著兩個人,剛剛出聲呵斥的人是金子勛?!?/br> 上次百鳳山圍獵,金子勛便對魏無羨百般刁難,此時藍忘機心情不暢,更不愿多看此人一眼。 被呵斥的則是一個年輕的白衣男子,看上去有些眼熟。 此人姓誰名誰他記不全了,只記得這人曾于玄武洞中貪生怕死,屈服于岐山溫氏,丟盡姑蘇藍氏顏面,甚至還以箭射傷魏無羨,險些坑害其喪命。 藍忘機心中一陣深惡痛絕,當即不再多看那邊幾人。 【金光瑤解圍的部分,藍忘機沒有多去留心,所以不多加贅述?!?/br> 【斗妍廳內,藍曦臣和藍忘機依次入席,席間不便再繼續談論方才的話題,藍忘機又回復冷若冰霜的常態。姑蘇藍氏不喜飲酒之名遠揚,經金光瑤布置,他二人身前的小案上都沒有設酒盞,只有茶盞和清清爽爽的幾樣小碟,也并無人上前敬酒,一片清凈。誰知,未清凈多久,一名身穿金星雪浪袍的男子忽然走了過來,一手一只酒盞,大聲道:“藍宗主,含光君,我敬你們二位一杯!”】 此人正是從剛才起就一直四下敬酒的金子勛。 這人狂妄自大,毫無禮數。更曾言語侮辱魏無羨,藍忘機只覺多看他一眼都礙眼,更不欲與他廢話。 飲酒?那是不可能的。 當日在云夢,魏無羨也曾邀請他飲酒。 且不說藍忘機恪守家規,出門在外也不會觸犯家規,就算他哪天真的飲酒,那也只可能是陪魏無羨喝。 姑蘇藍氏立家先祖藍安有言,只有在命定之人、傾心之人面前,可以不必有任何規束。 【金光瑤知藍曦臣藍忘機都不喜飲酒,趕忙過來,道:“子勛,澤蕪君和含光君都是云深不知處出來的人,規訓石上可刻著三千條家規呢,你讓他們喝酒還不如……” 金子勛十分看不慣金光瑤,心覺此人出身下賤,恥于和他同族,直接打斷道:“咱們金家藍家一家親,都是自己人。兩位藍兄弟若是不喝,那就是看不起我!” 一旁他的幾名擁躉紛紛撫掌贊道:“真有豪爽之風!” “名士本當如此!” 金光瑤維持笑容不變,卻無聲地嘆了口氣,揉了揉太陽xue。藍曦臣起身婉拒,金子勛糾纏不休,對藍曦臣道:“什么都別說,藍宗主,咱們兩家可跟外人不一樣,你可別拿對付外人那套對付我!一句話,就說喝不喝吧!”】 金光瑤心里本就極為不快,他最是見不得任何人對澤蕪君不敬,這王八羔子還真拿自己不當外人,跟他二哥澤蕪君套近乎,心里更是咬牙切齒。 心道:那算什么東西?我二哥跟你很熟嗎?再敢出言不遜,我豁出命去也叫你不得好死。 可面上還得保持微笑,金光瑤微笑的嘴角都要抽搐了,目光滿含歉意地望一望藍曦臣,溫言道:“藍宗主他們之后還要御劍回程,飲酒怕是要影響御劍……” 【金子勛不以為然:“喝個兩杯難道還能倒了不成,我就是喝上八大海碗,也照樣能御劍上天!” 四周一片夸贊叫好之聲?!?/br> 藍忘機仍坐著,冷冷盯著金子勛硬塞到自己面前的那杯酒。他寧愿一直看著這只酒盞,也不愿分一絲目光給金子勛。 此人于百鳳山辱罵魏無羨,方才還打斷他兄長說話,根本毫無禮數、粗狂惡俗,諸多無禮不過是為了博取眾人眼球,真真是個小丑。 藍忘機已忍他多時,忍無可忍,一句“嘩眾取寵”就要脫口而出,忽然,一只手接過了那只酒盞。 那只手蒼白而修長,骨節明晰但卻不顯得過于突出,勻稱而精致,十分好看的一只手。 這只手他再熟悉不過了,手的主人,更是令他朝思暮想、魂牽夢縈的人。 【藍忘機微微一怔,蹙起的眉宇忽地舒展開,抬頭望去。 率先映入眼簾的是一身黑衣,腰間一管笛子,笛子尾垂著如血的紅穗。來人負手而立,仰頭一飲而盡,將空空如也的酒盞盞底露給金子勛看,道:“我代他喝,你滿意了么?” 眉眼含笑,語尾微揚。身長玉立,豐神俊朗?!?/br> 見這一幕,藍忘機心下漏了一拍,一顆心險些跳出胸腔之外。 多日不見,魏無羨愈發迷人,舉止投足間,皆是一派的風流瀟灑、氣定神閑,令人神魂顛倒,移不開眼。 有那么一瞬間,他以為自己是相思成疾,出現幻覺。 這次花宴乃是蘭陵金氏自辦的家宴,邀請的多是愿意依附蘭陵金氏的家族,姑蘇藍氏和清河聶氏的家主都與金光瑤是結義兄弟,受到特別邀請而來,但這特別邀請的名額里,并沒有云夢江氏。 唯獨孤立云夢江氏,想來他們此次預備商討的事情,是云夢江氏不便聽到的。 自魏無羨修煉鬼道以來,藍忘機最擔心的是事情之一,便是魏無羨與他的鬼道之術會被世人所不容,但凡有可能對云夢江氏不利的消息,他有機會了解的,便不會錯過。 可魏無羨怎會突然出現在此,還出現得這么及時?總不能是專程來替他擋酒的,這么想可有點不要臉了。 按理說他多次與金子軒不合,沒有理由突然獨自來到金麟臺,難道是有什么極為重要的事? 不管怎么說,魏無羨替他解了圍,當致謝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