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吃醋
日向西斜,蕭定把玩著酒盞,漫不經心地問:“曹臣予現在什么時辰了?”按說陳則銘應該早就回來了。 曹公公:“陛下已經是酉時二刻,奴才去請王爺?” 蕭定點點頭,“去吧?!?/br> 過了片刻,曹公公在離蕭定一丈地方跪下了,支支吾吾道:“回陛下,殿前司的人說王爺一個時辰前就走了?!?/br> 蕭定斟酒的手一頓,晶亮的酒液從白瓷盞溢出,滴滴答答順著桌檐滴落下來,蕭定良久才回過神來,放下酒壺,“和殿前司的同僚出去的?” 畢竟在朝為官,這種場合需要應酬也不可避免,何況他并沒有限制陳則銘外出的自由。 曹公公壓低了聲音小聲說道:“聽說是和舊友?!辈芄恼f這是什么事啊,早不來晚不來,非要今天和陛下搶人,是活膩歪了嗎? 蕭定拿起素帕擦了擦手上沾上的酒液,不帶任何感情淡道:“好好查查?!?/br> 在醉仙樓陪江無塵飲酒的陳則銘幾乎立刻發現周圍在監視的人,無論是從衣著打扮還是監聽方式來看這是殿前司麾下的人。 殿前司的人監聽自家長官這像話嗎? 陳澤銘皺眉,江無塵關切道:“陳兄在京城一切安好?” 陳澤銘:“都好,獨孤沒給你添亂子吧?” 江無塵笑道:“獨孤在江南那邊幫我照看生意,忙碌了些,人也活潑了些?!?/br> 陳澤銘斟滿酒,敬江無塵,“承蒙賢弟關照?!?/br> 江無塵飲了酒,拿起筷子,手中微動,將筷子折成兩段,陳則銘笑道:“筷子臟了,換副新的?!闭f著自竹筒中抽出一雙新的筷子遞給他。 要是陳則銘不阻攔,這兩個跟蹤的倒霉鬼會被竹筷穿喉而死。 江無塵遞了個疑惑的眼神,陳則銘咬牙低聲安慰道:“無礙,是殿前司的人?!?/br> 兩人又聊了些家常,江無塵便起身告辭。 陳則銘有幾分愧疚,按理說陳則銘是東道主,應當帶著江無塵游玩一番的,但蕭定既然派人跟著他,肯定是有事找他。 江無塵笑著拍了拍陳則銘的肩膀,“陳兄既有事先去忙也無妨,” 走出幾步,又急忙掉頭回來,“奧,對了,隔壁婆婆一百歲壽辰,心念著你,特意讓我給你捎了一根親手編的紅繩?!标悇t銘在邊關養傷的時候給隔壁阿婆修過房頂、找過走丟的羊群,阿婆喜歡陳則銘更甚自己的親兒孫。 陳則銘接過來,“紅繩?” 江無塵笑道:“百歲老人親手編的紅繩據說帶上可以保身體健康、長命百歲?!?/br> 陳則銘心想:或許給那人帶更合適。 陳則銘掀簾進到屋里,四下靜悄悄的,蕭定獨自坐在桌前,桌上的菜看樣子一動沒動,還有一碗雞蛋面。 他掃了一眼,軟炸里脊、東坡rou、松鼠桂魚、清蒸蟹子、山藥卷,詭異的熟悉。 蕭定自斟自飲了一杯,站起來,冷冷地看著陳則銘,語帶譏諷:“你出去見什么人?” 陳則銘一頭霧水,他還沒抱怨蕭定竟然派人監視他呢,蕭定生氣什么? 陳則銘道:“見什么人陛下不知道嗎?”他不要面子嗎?這天下哪有下屬來監視自己的長官,傳出去,他的威信何在。 蕭定重重地拍了下桌子,“怎么,你圖他什么,會在床上哄你高興?” 陳則銘怒道:“我們之間只是普通朋友,陛下為何信口雌黃?!?/br> “普通朋友,”蕭定踱步到陳則銘面前,陰森冷笑:“普通朋友就是殺了也不打緊吧?” 陳則銘揪住他的領子,不顧禮義地低吼:“你敢!”江無塵不是別人,是他的救命恩人,沒有江無塵舍命幫助,他此時只是一堆在泥里腐爛的白骨。 蕭定看到他手腕上的紅繩,踉蹌著后退了了兩步,眼中的殺意一閃而過,嘴上卻主動示弱,“朕說的是氣話,你先坐下?!?/br> 他是生氣,可是也沒氣到要斬草除根的地步,直到他看到陳則銘手腕上的紅繩,若非兩廂情愿,陳則銘怎么會帶上。 陳則銘看出來這是蕭定的緩兵之策,也看到了那藏在眼底的冰冷的殺意,他搖了搖頭,“陛下這招用過一次,臣不敢信?!?/br> 眼睜睜看著陳則銘離開,他憤恨地掀翻了桌子,瓷器碎裂的聲響像是一根鋼針插在他的心上。 他頹然地坐在地上,用手捂住了臉。 他好嫉妒,有一絲理智尚在掙扎:就一根破繩子還能把陳則銘拴住不成?很快,這一點點理智很快被洪水般的嫉妒、憤怒、恐懼、驚慌給淹沒。 陳則銘偏心,明明是更偏心那個該死的家伙,同樣的宴席陳則銘去了姓江的那里過生辰,同樣是信物,他都快把心給剖出來了陳則銘才肯相信,那家伙就用了一句話,陳則銘就戴上了。 憑什么,明明是他先動心的,明明是他一直在等陳則銘的,原來在陳則銘養傷的一年里竟然有人捷足先登了嗎?陳則銘不是只認準了他嗎? 他想起了好多場景,藏經閣里陳則銘乖巧地湊過來親了親他地唇角。 外出打獵的午后,靠在他身上安然地打著哈欠。 夢魘之后,靠在他懷里說的那句:我只有你。 一點一滴、一字一句,有關陳則銘的每一點瑣碎的東西他都很難忘記。陳則銘回來這幾個月,蕭定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從從占有欲到愛護尊重的轉變,陳則銘也漸漸接受了他。 可是,難道這些都是假的嗎?難道陳則銘真的已經早就對他失望,一切只不過是順著他的意思逢場作戲嗎? 他不敢去想,也不敢相信,如果是假的他寧愿裝糊涂也絕不會戳破。 他要的是陳則銘。 陳則銘急匆匆地回殿前司帶上自己的親衛馬上出宮,同樣的悲劇他不會任由其上演兩遍。 侍從牽著馬,低頭恭敬地等他上馬,他接過馬韁,回頭看了一眼皇城,耳邊恍然聽到瓷器墜地嘩啦的聲響。 他搖了搖頭,盡力不去想蕭定會流露什么表情,馬蹄落在青石板上,雨滴墜落于揚起的塵埃。 黑甲士兵包圍了客棧上上下下的出口,挨門挨戶的檢查,大部分客人縮在自己的客房里,雖然生氣但是不敢冒犯這群五大三粗的士兵,不久有親衛回報:“客棧上下未見異常?!?/br> 江無塵推開臨街的窗戶,靠著窗戶懶洋洋道:“陳兄你在干什么?” 順手把手里的酒壺扔了下去,陳則銘伸臂接住,“無事,來看看?!?/br> 陳則銘若有所思,蕭定要是想動手的話一早就下手了,不會等到他派人去救。想道這,他松了口氣,終于冷靜了下來。 他一邊往店里走一邊思索: 蕭定不應該這么激動的,往日里官場上的應酬蕭定不曾拘著他,晚上等他回來還會打探哪位大人又在背后說他壞話,然后強迫他喝完醒酒湯才能睡覺。 江無塵有什么特別之處惹到蕭定?還是說今天這個日子有什么特別? 看著客棧桌子上的飯菜,他猛然間想起今天桌上的菜色,很是家常,不像是宮中的規格,并且好像都是他愛吃的,他仔細回想著,好像還有雞蛋面。 等等!難道!今天是他的生日! 他轉了轉手上的扳指,怨不得蕭定這么生氣,他打聽了自己的生辰,今晚是他特意準備的。 他急忙推門出去,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帶著鋪天蓋地的氣勢似乎要把整個京城給吞沒。 他毫不猶豫地邁出去,身邊的親衛擔憂地提醒:“王爺,這個時辰宮門落鎖了?!?/br> 陳則銘后知后覺地抬頭看天,天空像一塊灰蒙蒙的幕布,藏住了星月。 他嘆了口氣,“好吧,明天一早叫我?!?/br> 陳則銘剛進宮門,曹公公滿面憂急,“王爺快去看看陛下吧,陛下昨兒一夜沒睡?!?/br> 陳則銘心中一沉,擔憂道:“陛下現在在哪呢?” 曹公公:“靜華宮,不讓人近身伺候,似乎還喝了很多酒?!?/br> 雨還是淅淅瀝瀝地下,陳則銘在靜華宮大門前停住腳步,這個地方,蕭定竟然會回這個地方? 被人廢去帝位,屈辱憤恨地韜光養晦,吃穿用度都如同下人,這樣恥辱的日子蕭定竟然還會回首。 陳則銘顫抖著手推開面前那扇門,油紙傘自他手中滑落,殿內沒有點燈,又是陰暗的雨天,陳則銘只能辨認出蕭定好像是坐在地上。 他迅速回身把門帶上了,他想蕭定一定不想讓人看到他失態的樣子,他畢竟是個要強的人,是君臨天下的帝王。 蕭定喝了太多酒,以至于他沒有精力抬頭分辨一下門口的人是誰,“去拿酒來”,他命令道。 陳則銘:“陛下,別喝了,你喝太多酒了?!?/br> 蕭定扶著床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朝陳則銘的方向走了兩步,迷惑道:“陳則銘?” 他被地下的酒壇絆了一下,他光著腳站在大理石板上,之前砸碎的酒壇瓷片劃傷了他的腳底,疼痛使他清醒了一點,他倒退了兩步,克制又痛苦地說:“你不是陳則銘,陳則銘他不要我了?!?/br> 他背過身去,推開窗戶,用手去接那些冰涼的雨水,雨水自窗欞上滴落下來濺到他臉上,和眼角流下的淚水混在一起。 陳則銘自背后輕輕抱住他,靠在他身上,溫聲言道:“臣沒有,臣不敢?!?/br> 蕭定僵直了身體,低頭看到陳則銘攬在他腰上的手,手上的白玉扳指使他松了口氣。 他抬手胡亂擦了擦臉,為了掩飾驚喜萬分裝作慍怒道:“你還知道回來?!?/br> 陳則銘知道自己做錯了事,放低了態度:“臣錯了?!?/br> 蕭定轉過身,攥緊了他的手腕,不依不撓:“錯哪了?” 陳則銘垂下視線,低聲安慰道:“錯在昨天不該和朋友出宮,錯在辜負了陛下的心意,錯在···” 蕭定沒好氣地提醒道:“手上戴的什么東西?你要是想留著這玩意,就把朕的白玉扳指還回來?!?/br> 陳則銘乖覺地從手上退下來,“這是給陛下的,是百歲老人編的紅繩,可保身體康健?!?/br> 蕭定脫口而出:“這不是姓江的給你的?” 陳則銘忍不住笑了,還笑出了聲,原來就因為這根紅繩蕭定生這么大氣,他喘了口氣,憋著笑:“不是的?!?/br> 蕭定面子上掛不住,惡狠狠道:“笑什么,朕吃醋不行嗎?誰知道那姓江的安得什么心?!” 陳則銘握住蕭定的手,把紅繩套進他的手腕,系緊,神色鄭重而溫柔,“陛下一定要福壽綿長,臣會一直陪著陛下的,多久都陪著陛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