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分別的時刻

    賀凜的突然反問，讓電話那頭的賀林風懵了一下。

    賀凜一直覺得自己父母緣分太淺，母親走的太早，他已經印象很淺很淺了，父親又一貫疼愛洋洋而忽視自己。他有時候察覺到自己的失落還會自己安撫自己——洋洋年紀小，打小在父親眼皮子底下長大，又生了病，父親更關心洋洋也是正常。

    可他不是不難過的。

    放棄上大學這件事，賀凜不敢說是對家庭的犧牲，但是那也的確是他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做出的選擇，來雙鳳做群演也不是出于他對演藝事業的熱愛，他只是覺得自己身為這個家的一份子，身為一個男人，一個哥哥，站出來是應該的。

    可他真的不是不會難過。

    賀凜握著手機，聽到電話那頭父親的呼吸聲，又有些為他難受。他記得小時候的父親也曾經是一個驕傲的大男人，怎么十幾年過去了，就變成一個在電話里跟兒子兜圈子說話的中年男人呢？

    他一瞬間心還是軟了。

    賀凜輕輕嘆了口氣：“你說的我知道了，我買好了會給你們寄過去的，我還有事，先掛了?！?/br>
    賀林風終于能跟老婆有個交代，霎時大喜過望：“好的，好的，你多注意身體啊，再見，再見?！?/br>
    賀凜掛斷了電話。

    ***

    夏思佳在醫院噴泉邊上遇見華醫生，對方正在跟另外兩個醫生說話，并沒有注意到她，夏思佳便在一旁等了一會。

    只聽見一個醫生道：“昨天晚上趕過去，注射了一針安定?！?/br>
    另一個道：“后來就老實了吧？”

    “別提了，后來血壓降低，心跳減慢，差點就上了電除顫?！?/br>
    “哈，那你夠折騰的?！?/br>
    “沒辦法，這種看著安靜的病人一發病是最頭疼的，幸好昨晚有驚無險?！?/br>
    “辛苦了，辛苦了?！?/br>
    華醫生在一旁聽著，一抬眼看到了旁邊的夏思佳，一愣，隨即擺擺手，對兩個醫生道：“行了，病人的病情今天還是要多加注意，你們先去會議室吧，一會我就過去?！?/br>
    兩個醫生面面相覷，等到都看清身旁的夏思佳，頓時反應過來：“好好，我們等你啊，華醫生，先走了，再見?！?/br>
    說完兩個人面色古怪的離開了。

    夏思佳上前一步，道：“華醫生，你好?！?/br>
    華醫生有些驚訝：“夏小姐，你今天怎么會來？沒有提前跟我說，不然我就去門口接你了?！?/br>
    “您客氣了?！?/br>
    華醫生帶著她往病房走去，邊走邊道：“您來得有點不太巧，你母親這會正在睡覺?！?/br>
    “這個點還在睡覺嗎？”夏思佳抬了抬手腕上的手表，有些不解：“上午十點了，她還沒起床嗎？”

    華醫生解釋道：“不是，估計是昨晚沒睡好，早晨又起的太早了，又畫了半幅畫，自己又回床上睡覺去了?！?/br>
    年紀大了，都愛上午睡個回籠覺，更何況段歸鴻這種病人，夏思佳便沒在意：“那就好，她覺得困就讓她休息，我就看看她，一會還有事，也呆不久?！?/br>
    華醫生微笑：“好的，那我帶你去看她?！?/br>
    兩個人走到段歸鴻的房間外，隔著房門上的玻璃，夏思佳看到段歸鴻在床上睡得平靜，她想打開房門進去看看，又怕打擾到段歸鴻的睡眠，想了想，最后只是在房間外靜靜地看了一會，華醫生在一旁一直陪著她，間或回答夏思佳的一些關于段歸鴻病情的問題。

    大概站了有四十多分鐘，段歸鴻始終沒有醒來，夏思佳下午還有課，只好將買好的衣物交給華醫生，自己先行離開。

    ***

    回到日暮大酒店，已經是午飯時間。

    夏思佳徑直去了賀凜的房間。

    經過這兩天，她已經完全接受了即將與賀凜分別在即的事實。她想，終歸是自己太一廂情愿了，賀凜跟自己關系親近一些，就試圖掌控對方的一些選擇，這是不對的。生輝娛樂畢竟是小公司，黃鑫磊的工作室雖然剛成立，可背靠大樹好乘涼，賀凜這塊金子在那邊才更容易被人注意到他的光彩，假如真的簽了生輝，說不定就真的斬斷了賀凜的美好未來。

    如此這般想通了之后，她的心情才從一種復雜的凝滯狀態里平復，就當是個親近的朋友吧，有了好的前途，誰都會送上衷心地祝福，不是么？

    賀凜打開門，見到夏思佳主動來找自己，也很開心。

    他撓了撓頭，一時都忘了讓夏思佳先進房間：“我上午去你那兒找你呢，你不在?！闭f完有些委屈：“你去哪了??？”

    夏思佳道：“私事?！?/br>
    賀凜不說話，他想起在雙鳳星光大酒店外遇到夏思佳那天，她對自己說的也是“私事”這個回答。

    夏思佳不清楚這個孩子又在胡思亂想，招呼道：“走吧，賀凜，咱們作業小組第一，等下好好吃一頓慶祝一下?！?/br>
    賀凜也笑了：“我請你吧，劇本還是你寫的呢，都是你的功勞?！?/br>
    夏思佳也笑了：“別了，等黃鑫磊給你找了好戲，你賺了錢再來請我也不遲，你放心，我到時候絕對不會客氣的?！?/br>
    賀凜看著夏思佳的眼睛，堅定地承諾道：“好的，一言為定?！?/br>
    “一言為定?！?/br>
    ***

    一個月的時間過得很快，又做了三次小短片作業之后，為期一個月的培訓課便結束了。夏思佳和賀凜一共得了兩次第一，一次第三，一次第四，不但房伽生已經對他們兩個熟悉，整個培訓班的學員們都紛紛眼紅有一位長相美艷的女演員和長相帥氣地男演員潛力巨大，被房伽生要了聯系方式，說了一句“有機會以后一起合作?！?/br>
    夏思佳和賀凜推掉了房間，開著她的黑色寶馬，再一次踏上回雙鳳的旅途。

    一樣的路途，一個月以后回程，卻已經是不一樣的心境。

    夏思佳開車的時候帶著墨鏡，賀凜跟她聊天的時候也看不到她的眼神，不過聽起來，夏思佳對以后兩人即將見不到面的日子也沒什么憂傷。

    賀凜覺得心塞。

    簽約的路是自己選的，可若不是生活逼迫，誰想走呢？

    夏思佳把著方向盤，交代賀凜：“以后有機會的話，去把車本學了吧，以后拍戲也能用的上的。平時還可以載著女朋友兜風，多好?！?/br>
    賀凜垂頭喪氣：“我上哪來的女朋友??？”

    夏思佳扭過臉來看他一眼：“又不是現在，是說你以后?！?/br>
    賀凜低聲喃喃：“我現在倒是想有女朋友呢?！?/br>
    夏思佳卻聽了個正著，她好笑道：“你簽約的時候，合同上沒有戀愛限制這一條嗎？”

    “哈？什么東西？”

    “就是很多公司會對旗下的藝人有不能戀愛的要求，特別是像你這樣的男孩子，要是一旦被粉絲知道談戀愛了，不就事業盡毀了嗎？”

    賀凜驚著了，他現在恨不得立刻就停下車去后備箱翻開自己的行李找一找備份的合同來看一看。

    夏思佳看他愣住了，笑出聲來：“怎么了？聽到不能談戀愛，后悔簽約了？”

    賀凜不好意思道：“那也不是，只是不清楚還有這種要求?！彼蛳乃技亚笾骸翱筛星檫@種事兒誰都控制得了，萬一真的遇到了非常喜歡的人，那該怎么辦？”

    夏思佳給他支損招：“偷偷在一起唄，小心點，不被發現不就好了?！?/br>
    “這樣也可以嗎？”賀凜想象了一下，有些苦惱：“喜歡這種事情，瞞不住的吧，不是說捂住嘴巴，愛意也會從眼睛里流露出來嗎？”

    夏思佳沒想到賀凜還有這種感悟：“喲，文藝了不少??！”

    賀凜已經很久沒臉紅耳朵紅了，此刻突然又覺得有些臉熱，他訕訕道：“嘿嘿，書上看到的……”

    夏思佳笑而不語。

    ***

    又是后半夜到了雙鳳，夏思佳在大劉家樓下停了車。

    引擎一關，車里立刻安靜下來。

    誰也不說話。

    兩個人心有靈犀地意識到——分別的時刻來臨了。

    三分鐘過得像是三個月那么漫長，可兩個人認識也不過就是短短三個月，卻又短暫地像是這車里安靜的三分鐘。

    夏思佳終于開口：“賀凜，到了新公司，好好拍戲?！?/br>
    “還有呢？”

    “多注意身體，別太拼了，受了傷要及時治療?！?/br>
    “還有呢？”

    “交新朋友，交那種能帶給你正能量的朋友?！?/br>
    賀凜有些不太開心，表情一直有些怨懟：“就這些，沒了？”

    “有的??！”夏思佳沖他微微一笑：“賀凜，以后見面的機會不多了，你自己要記得，不管做什么，都要開心。只有你真正開心了，你的事兒才會真正順順利利。祝你以后星光燦爛?！?/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