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我還有機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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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最擔心的事情終于還是發生了…… 曾柔握著卷宗的手緊的發白,渾身的血液仿佛都被凍住了。 鄭言撐著額角,牽強的扯了下唇,“也許我那天真的應該報警?!?/br> 把他拘起來幾天,或許他就不會這么沖動了。 曾柔抬眸看向他,“你知道那改變不了什么,悲劇始終會發生?!?/br> 那天,他們都從男孩眼中看到了那種噬骨的恨…… 但他們都希望是自己看錯了,少年還那么年輕,正是張揚、不羈的年紀,無論愛或者恨來得快,也去得快。 于是他們放下了心中隱隱的不安,把這當成了人生中的一個小插曲。 然而事情終于還是向著他們最不希望的方向發展了。 鄭言掏出一只香煙垂著默默的點上,一雙湛黑的眸子晦暗不明。 沒有人比他更懂男孩的那種恨,曾經他也是用那種眼神看待自己的父親…… 每個母親獨自落淚的夜晚,他心里的恨都會更深幾分。 當那些女人扯著她們的孩子站在他家門口的時候,他也曾經想過殺了他。 所幸他的母親是個隱忍大度,很溫柔善良的女人,她總是和他說,那是他們大人之間的事,他們會用大人的方式去解決。他只需要過好自己的生活。 后來父親年級漸漸大了,慢慢回歸了家庭,和母親的晚年生活似乎還不錯,他又在母親的臉上看到了久違的笑容。雖然他并沒有真正原諒父親,但他也同意母親所說,那是他們兩個人之間的事情,應該由他們自己解決。 顯然,男孩并不象他那樣的幸運。 曾柔在鄭言沉默的時候,低頭看了一遍卷宗,案件情節很簡單,男孩與父親發生了激烈的爭執,情急之下用一把折凳敲碎了父親的頭,即時死亡,男孩驚慌失措跑出去的時候,被隔壁鄰居看到,當場報了警。 人證、物證俱在,沒有任何疑點。再加上弒父這樣有違人倫的行為,試必引起陪審團的反感。單單看看父親腦漿迸裂的血腥場面,人們都會覺得殘忍沒有人性的孩子就應該被判死刑。 曾柔合上卷宗,捏了捏眉心,“你想我幫他認罪求情?你應該知道,減刑的機會不大?!?/br> 鄭言拿過煙灰缸點了點煙灰,“我要你做無罪辯護?!?/br> 曾柔愕然的抬頭,她覺得自己的聽力一定是出了問題,掏了掏耳朵,重新確認道:“你說的是無罪辯護?” 鄭言看了她一眼,沒出聲,但意思已經很明確。 曾柔連連搖頭,“不可能,這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br> 鄭言吐出一口薄霧,伸手按熄了香煙,“等你見完他母親再決定?!?/br> “好吧?!痹嵬讌f,她站起身舉了舉手中的案卷,“我會竭盡所能?!?/br> “謝謝?!编嵮院斫Y滾了滾,“進度隨時告訴我?!?/br> 如果這世上還有一個人能救男孩出來,那個人一定是曾柔。 曾柔走到門口,垂在門把手上的手,頓了一下,轉眸看向重新摸向煙盒的鄭言,“這不是你的責任?!?/br> 她知道鄭言在自責,或許她自己也一樣,否則她又怎么會同意做無罪辯護? 誰都看得出來,現在認罪求情,爭取減刑已經是最好的結果。 曾柔覺得自己大概和鄭言一起瘋了。 …… 案子是由社會福利署轉介過來,曾柔從負責跟進的社工那里了解了一些男孩家的情況。 男孩的父親楊濤是一名建筑工人,脾氣出名的暴燥,楊沖的母親王云芝是個普通家庭婦女,靠在樓下的便利店做臨時工幫補家用,一家人的生活過得并不富裕,吵吵鬧鬧的事情時有發生。 至于說虐待誰也不敢講,畢竟從來沒有真正看到過。 低下階層夫妻吵架動手的很多,這個事情外人真的很難界定。 用社工的話說:“法律都判楊濤無罪了,大概就真的無罪吧!” 社工苦笑道:“我自己都親身經歷過不止一次,這邊老公舉著棍子追著老婆打,老婆苦喊著救命,我們幫忙勸架,肢體碰撞難免的,誰想剛奪下老公手里的棍子,老婆就跑過來幫老公打我們。之后兩夫妻沒事兒人一樣回家了??赡苓@就是情趣呢?” 社工的說法基本和當年鄭言接手案件時調查的情況相同,曾柔向社工要來王云芝的地址,當天下午來到王云芝工作的便利店。 她幾乎一眼就認出了王云芝,神情疲憊,眼神空洞,既使在給顧客結帳的時候,也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曾柔掏出名片做自我介紹,“您好,我是法援署委派為楊沖進行辯護的代表律師,我叫曾柔?!?/br> 王云芝晃然回過神,眼眶一下子就紅了,拉著曾柔的胳膊就往下跪。 “曾律師,你一定要救救沖仔?!?/br> 曾柔連忙扶住她,店老板是個和王云芝年紀差不多的中年女人,知道曾柔的身份后,連忙接了王云芝班,并安排她們到后面一間兼作庫房的辦公室坐。 人還沒進屋,王云芝的眼淚已經滾了下來,她抓著曾柔的胳膊不停的問:“沖仔怎么樣?他現在怎么樣?” 曾柔不想騙她,垂垂眼眸道:“人證、物證齊備,現在各方面的證供對他很不利……” 接下來的話王云芝一句也沒有聽到,耳膜里嗡嗡作響,是受到了巨大打擊而形成的耳鳴。 她怔怔的站在那兒,眼神失焦,嗓尖泛堵,嘴唇翕動,囁囁嚅嚅的就是那幾句,“怎么辦?沖仔是好孩子,他不能坐牢……他不能坐牢……” 曾柔扶著她坐下,雙手搭在她肩頭,“您先別激動,和我說說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們再一起想辦法幫楊沖?!?/br> 王云芝僵硬的抬起眸子,失神的望著曾柔,開口時嗓音一片喑啞。 “你一定要幫他,沖仔他是無辜的,他不應該坐牢?!?/br> “我會的。放心?!痹崤呐乃募?,拉了椅子在王云芝對面坐下,“現在,您能不能和我說一下楊沖和他父親的關系,他們為什么會搞成這樣?!?/br> 王云芝眼底有淚,聲音嘶啞的不像話,“這全怪我,我為什么會嫁給一個這么一個禽獸不如的人渣?如果我沒嫁給他,就什么事兒都沒有了。這些年我們兩母子沒一天開心過,我有想過離開他,報警抓他,可結果呢?那個混蛋什么事都沒有!這個世界根本就沒天理!” “為什么我不能象別人一樣一家人開開心心生活?為什么我會有個這么壞的老公?這個世界不公道!”王云芝情緒激動,淚如泉涌,很悲愴。 曾柔沉默著,她不是社會學家,回答不了這些問題?;蛘哌@個世界就象王云芝所說,根本不公平。不是人人都象她一樣幸運,遇到一個疼她護她的男人。 “自從兩年前我告那個混蛋不成,他就變本加厲的折磨我們,我們已經怕得避開他,可他就象個瘋狗一樣咬著我們不放,非要搞死我們兩母子才開心。我們每天東躲高原地,想著忍兩年,我就可以單方向申請離婚。我眼看就要等到了,可那個禽獸……” 王云芝撫面痛哭失聲,遮住了她滿含恨意的眉眼,“他拍我的裸照,威脅我……逼我去陪他的工友賺錢,他說想離婚最少要賺一百萬給他。他該死!我后悔早沒殺了他,那樣沖仔他也不會……” 曾柔的內心的情緒非常復雜,目光里涌現著沉重。 從便利店出來已經是下午五點,太陽已經西沉,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北風起,吹亂了她鬢角的發絲。 曾柔想,古里梧島的冬天果然格外的冷,不然她怎么會渾身發抖呢。 …… 看守所。 楊沖看到曾柔表現的很抗拒,他認識她,她和那個混蛋律師是一伙的。 都是為了錢,不惜顛倒黑白的人渣。 “楊沖,我是來幫你的?!痹岽蜷_記事本,鄭重的坐在接待桌前。 “幫我?”楊沖象聽到了天大的笑話,扯著唇邪佞的冷笑,“要不是你們這些無良律師為了錢幫那個老混蛋打官司,我變成現在這樣?別在這兒貓哭老鼠了!我用不著你們幫!” “你知不知道現在的情況有多嚴重?你被人控告謀殺,人證、物證俱全,你不死也是終生監禁,還這么囂張?” 楊沖象個受傷的小獸,情緒激憤,拍著桌子怒道:“那又怎么樣?你是不是可以幫我脫罪,不用坐牢???不行吧?不行,就快給我滾!” 曾柔看得出他憤怒的外表下,內心的虛弱,琉璃珠子般的眸仁平靜得沒有一絲多余的情緒。 “我雖然不能保證一定能保你出去,但至少還有機會。如果你現在放棄的話,就一點兒機會都沒有了?!?/br> 楊沖怔了怔,吐出一口冷氣,坐回座椅上,無懼地勾唇,“我無所謂,反正那個混蛋已經死了。我不知道多開心,多痛快!” 他挑了挑眉,聲音鷙冷,“我不怕告訴你,我想殺他好久了!我現在很開心,我再也不用擔心他什么時候找上門,什么時候打我媽,用各種方法折磨、欺辱她!什么巡捕、法律根本管不了我們,只有我們自己才能保護自己!現在,我媽終于可以平平安安,開開心心生活下去,再也不用擔驚受怕。就算判我謀殺,陪上我這條命,我也無所謂?!?/br> 看著楊沖外強中干,卻依然死鴨子嘴硬,曾柔驟然瞇起眸,陰沉的發問:“你有沒有想過你媽怎么想?陪上你一條命,她還怎么開開心心生活?她會一輩子內疚、自責,為你傷心、難過!這些你都想過嗎?” 楊沖沉默了,眼神中閃爍著怯意,他怕了,怎么會不怕呢? 哪有不怕死的人?他是實在被逼得沒辦法了??! 他清了清喉嚨,聲音變得艱澀,“你見過她了?她還好嗎?” 曾柔沉寂的看著他,“她讓我來幫你。她說她會等你回家?!?/br> 楊沖終于哭了,象個孩子般泣不成聲。 半晌,他抽抽噎噎道:“我還有機會……回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