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涯篇(一)
葉飛星摟著他的脖子,點了點頭。從懷里掏出那條竹葉青托在手里給他看。 “呀,這小蛇也長長了,肯定是小星星喂的好?!标愊嗯c刮了刮葉飛星的小鼻子,真喜歡這孩子。 “還有沒有什么想要的東西,叔叔都給你找來?!?/br> 葉飛星羞澀搖頭。 江西澤慢了他幾步進門,見他欣喜抱著葉飛星逗弄,默默站在一旁。 江城道:“陳叔叔你別太寵他了?!?/br> 陳相與理所當然道:“小星星這么聽話,寵一些也是應當?!?/br> “這要是西子啊,我就……”轉頭看到旁邊默默站著的江西澤。 “額……他在這里,我就不說了?!?/br> 江世欽掩嘴笑,抬頭看向江西澤?!昂螘r動身?” 江西澤答:“稍后便走?!?/br> 江世欽謹慎叮囑:“路上小心,遇事切莫沖動。多聽陳叔叔的?!?/br> 江西澤應下,看了江世欽許久,沉吟道:“兄長保重?!?/br> “等我回來?!?/br> 江世欽病白的臉上露出笑意?!昂??!?/br> 二人稍作收拾便出發了,一路上遇到不少人。陳相與面貌已差不多變了過來,為防節外生枝,只好買了個面具戴著。 “哎,西子,你說我什么時候才能光明正大的活著?!标愊嗯c扶了扶面上的面具,有些不習慣,說話也悶悶的?!罢娌恢滥切┫矚g戴面具的人心里怎想的,也不難受?!?/br> 江西澤也不答,只是看著他現在這個略滑稽的造型極輕輕揚了嘴角。 “……”陳相與轉過臉去嘟囔?!靶κ裁葱?,長得好看了不起。我摘了面具嚇死你?!?/br> 夜晚住店時遇到了楊繼真。他依舊穿著一身寬大黑袍,身后跟著戚丹楓,如往常一樣詭異,陳相與戴著面具,他也一眼認出,笑問:“陳先生也一同去千睛城?” 陳相與剛擦完桌子甩了甩帕巾,漫不經心道:“是啊,楊宗主不去?” 楊繼道:“自然是去的?!辈挥萌苏泻粽泻舯憔驮陉愊嗯c剛擦好的桌前坐下,拿起茶具給自己倒了杯茶水。 放下茶壺,扶袖端起杯子湊到嘴邊?!按舜问苎易灞姸?,陳先生可要當心了?!?/br> 陳相與拉著江西澤坐下。 當年跟他有仇的不少,對他熟悉的也不少,如今相貌變回來了,確實應當注意。 “自然?!?/br> 他取了三個杯子,洗過后添了三杯熱茶,一杯給江西澤,一杯給自己,另外一杯泡了筷子。 看著二人如此講究,楊繼真不覺自己活的糙了。 三人用了飯后楊繼真也同他們一起上路。江西澤是不愿的,但大路朝天,豈能你走這里就不讓別人走了。 楊繼真跟在陳相與身邊,絮絮叨叨詢問血煞陣法之事,他的態度雖談不上溫和,但也不似以往那般詭異。 陳相與沒下山之前也在平陽府內看過不少陣法古籍,還都是不出世的真品,此時也都一一為楊繼真講解。 有人能將這古籍傳下來造福世人,自然是好的。 這邊二人探討了半天,江西澤一直默默跟在身后。 陳相與故意放慢腳步等他上前來。 江西澤察覺到了?!澳阌泻芏嗍虑?,我不知道?!?/br> 陳相與道:“我活了四十余載,自然有很多經歷?!?/br> 江西澤不咸不淡糾正:“二十五?!?/br> 陳相與無奈?!澳惴且疫@么算嗎?”死的那二十年不算。他賤兮兮的喚了句:“江哥哥~” 與上次驚嚇不同,這次江西澤十分受用?!白匀??!?/br> 陳相與吐了吐舌頭,跟上已經走在前方的江西澤?!拔疫€不愿意呢?!?/br> 三人腳程不慢,傍晚到達千睛城。是最早來的人。 “哎~”陳相與本想去上次那家店投宿,順便打聽下消息。然而一望無際,四處都是風沙野曠,別說是店家,就連草都沒有一根,有種萬徑人蹤滅的荒涼,驚疑道:“這里上次不是有個客棧嗎?怎么沒了?!?/br> “陳先生記錯了?!睏罾^真道:“這里是千睛城隘口,雁回峰一役后,此處人嗯嗯唯恐跟蠱師扯上關系,連夜逃了,風沙喧囂二十余年,什么都不剩,哪還有什么店?!?/br> 江西澤篤定:“上個月的確有?!?/br> 他們兩個都認定此處有個客棧,楊繼真疑惑?!安辉摬攀??!?/br> 陳相與道:“不僅有,還是他告訴我們從一年前開始,千睛城內就有活人盅?!?/br> 如果說此處從來就沒有什么客棧,那那個老板在這里是做什么,又恰好被他二人碰上,告訴他們活人盅的事情。 陳相與從不信巧合,如果不是巧合,那就是什么人,故意安排他在這里,等他跟江西澤,又或者不是等他倆,隨便一個修士便可。讓那老板散布消息。 可是散布消息有什么用?一般修士都知道此處早已荒蕪,看到客棧便會起疑。退一萬步,就算不起疑,闖進充滿毒霧的千睛城,一般人可沒這個膽量。 果然。陳相與緩緩凝眉,那人就是在等他跟江西澤。只有他這個剛復生的人和江西澤這個不食煙火的人才會毫無疑慮的住此處客店。 那人等他倆來到此處,再有意無意的透漏此事。引得二人進山谷查看,發現活人盅。 上次集會后,江西澤就在查那金蠱之事,再發現千睛城內如此多的活人盅,告知百家,正好順理成章把所有事情推給秦暮涯。 但他沒有想到,陳相與覺此時詭異,便同江西澤守了這個秘密。 是什么人,如此費盡心機的要置秦暮涯于死地。 陳相與撓了撓頭,要不是知道此事非自己謀劃,他都要懷疑是蠱宗報復了。 秦暮涯除年輕時血氣方剛囂張些,后來便很老實了,與人相處也是以禮相待,百家對他雖談不上喜歡,卻也說不上恨,唯一仇人,大概就是他陳相與了。 他現在大概能明白那些人為什么一出事都要懷疑他了,無論什么壞事,他的動機都挺大。 三三兩兩又來了幾個小門小派,帶了不少隨從前來。陳相與心道:有意思,送死還前赴后繼。 江西澤已繼家主之位,自然少不了你來我往的同他們禮過來禮過去。 來的人越來越多,還都帶了不少隨從。眾人不敢明目張膽盤桓在千睛城谷口,怕打草驚蛇,便決定后退在一山嶺背風面休息。 陳相與冷笑。秦暮涯肯定早就知曉了,藏不藏都一樣。 雖如此想但也不敢冒眾人之大不韙強出頭,非要留在原地爭這風光。便跟著眾人一起到了前方山嶺中。 陳相與和江西澤坐的離眾人稍遠一些,但這也不一道道目光投來。 楊繼真這次沒和二人一起,獨自找了個背風地方打坐休息。 江西澤坐在火旁,干將靠在膝上,劍鞘上的松濤同他面容一起被火光映成紅色。 陳相與拿著樹枝挑弄面前的火,那張臉戴著面具看不到表情。 二人靜靜坐著沒有任何交談。 沉默了許久,陳相與若有所思?!皬哪阒坝脛砜?,江家劍法你已深得精髓?!?/br> “但還不夠?!?/br> 江西澤不知他怎就談到這個話題,輕點了點頭。 陳相與有一搭沒一搭的的挑弄火堆里燒成赤色的樹枝?!澳悴皇敲婢呷藢κ??!?/br> 江西澤垂下眼。放在雙膝上的手指不由屈了屈。盡管他不想承認,但事實…… “確是如此?!?/br> 陳相與道:“無關天賦修為。是你的劍法不如他。說來奇怪,我竟看不出他的路數?!?/br> 天下劍道皆出平陽,陳相與在平陽府時便看過不少劍道流派記載。下山后又接觸到許多,深諳此道,他敢說天下劍修路數都識得,可面具人的卻真真看不出。 江西澤道:“隱約跟江家劍法有些相似?!?/br> 這是他交手中的感覺,相似卻又不是。 陳相與眨了眨眼,看著眼前跳動的火焰,緩緩搓動手里樹枝。 赫然撒手丟進火里,拍手起身?!澳愀襾??!?/br> 二人就在眾人目光下離開了。 “哎?!币蝗舜亮舜辽砼酝??!皠ψ鹕磉吥谴髅婢叩娜耸钦l?” “那個啊,好像是性陳的一個小蠱師,最近總看劍尊跟他一起?!?/br> “蠱——師”那人提高聲調,有些焦急道:“會不會是秦暮涯的派來的jian細?!?/br> “禁聲?!边h處的楊繼真眼睛都沒睜開,幽幽道:“你們吵到我休息了?!?/br> 楊繼真向來鬼氣森森,讓人樂得敬而遠之,他這么說了,倆人立刻禁了聲。 江西澤隨陳相與來到不遠處的樹林,今夜月亮不算明朗,四周黑暗,勉強能辨出光禿禿的樹枝在頭頂張牙舞爪。 陳相與帶他來到無人處,轉身并指抵在江西澤眉心,一道藍光順著他的手指沒入江西澤眉心。 江西澤極不舒服的蹙眉,大量信息涌入腦中。 “這……”他看向陳相與:“不妥?!?/br> 陳相與傳給他的,是平陽劍法。 “沒什么不妥的?!标愊嗯c不安分的捏了捏他的下巴。 “平陽府雖有不得外傳劍法的訓誡。但你又不是外人?!?/br> “況且伏生劍陣我也沒給你,也算不上背叛師門?!?/br> 他這么說了,江西澤也不再計較,他項來是如此不喜不悲的性情?!昂??!?/br> 陳相與四周張望了下,挑了棵不錯的樹三兩下踩踏躍上樹杈,找了個舒服的地方躺下,摘下面具掛在一邊樹枝上?!敖K于透氣了?!?/br> 枕著手臂突然正色:“無論面具人跟秦暮涯是什么關系,明日是否出現。我們都要有自保的能力?!笨粗雒嫫岷诓灰娦窃碌奶炜??!斑@次的事情不簡單,恐怕秦暮涯也是遭人算計。這個面具人我真摸不準?!?/br> “明日你要當心,遇事別管我,護好自己?!?/br> 江西澤道:“不會?!?/br> 陳相與翻身看著站在樹下的江西澤?!澳銊e拗,我跟你說真的。萬一明日有什么變故,你離我遠點?!鼻啬貉闹獣运矸?,萬一明天自己暴露,那百家圍剿的對象就變會成他,到時新仇舊恨……他不想連累江西澤,就像當年不想連累江臨晚。 “不會?!苯鳚商ь^看著他,又重復了一遍?!盁o論明天發生什么,我都不會離開你身側?!?/br> 陳相與頭疼:“你要陪我一起死嗎?” 江西澤道:“自然?!?/br> “行吧?!标愊嗯c無力躺下?!拔揖椭栏阏f這些沒用?!苯鳚蛇@個又癡又倔的脾氣,真是隨了他那老爹。不,比他爹更倔。 他伸了個懶腰。明日走一步算一步吧,無論怎樣,那都是場硬仗?!拔揖拖人?,你好好熟悉下劍法,江家劍法自平陽劍法中所創,你深諳其道,有此基礎習平陽劍法應當不難。好好練習?!?/br> “嗯?!苯鳚傻瓚?,也不再揪著不放。 看著他閉上眼睛,那張躺在樹上的睡臉是那么誘人。提著劍走遠了些。 待到天亮,二人才回到谷口與眾家集合。 葉瀾看江西澤身后空無一人,詫異道:“無垢沒有帶人?” 江西澤道:“我一人足矣?!?/br> 陳相與環顧四周,浩浩蕩蕩幾千人,可真拿出了圍剿的陣勢,整個修真界都來的差不多了。 謝桓自然也來了,帶了二百多個隨從,可惜謝惜朝不在其中,有些遺憾。 人群中有人窸窸窣窣抱怨。 “江家不帶人莫不是想保存實力坐收漁翁之利?” “楊家不也沒帶嗎?” “五大家族兩個不帶人,這還怎么打,讓我們這些小門小派前去送死嗎?” 陳相與道:“放心死不了,真打起來你們肯定跑的比兔子還快?!?/br> “你……!” 陳相與懶得費這些口舌之爭,雙手抱胸無賴道:“那還進不進了,不進我們可回去了。我們家劍尊還有事呢,沒空跟你們瞎耗?!?/br> 一般這種時候,葉瀾是會發聲的,可這次,他回頭看向身后的葉顏洵。此次特意將他帶來,就是想趁此機會磨練,他年紀太大,早就沒了雄心傲氣,看著機關算盡的江世欽,意識到如今該是年輕人的天下。 葉顏洵無所謂道:“進吧,不是說問問嗎,又不一定會打起來,要那么多人做什么。怪擠的……”他的不著邊際跟陳相與如出一轍。 葉瀾沒有說他什么,便也是表明了態度。葉家項來是百家和事老,公正者,論斷人。 于是乎,一群人浩浩蕩蕩進了千睛城。進谷之前都的把靈劍法器拿在手里,小心踱著步子,踏進谷內幾人背靠背四處提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