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尋死于他而言是件很可恥的事情，但……吞噬別人的靈魂來達到自己的存活，葉虞自問還是做不到的。不過每個人都不同，長琴這般的選擇他并不意外。

    被活生生分裂靈魂的感覺葉虞雖沒嘗試過，但絕對不好受，另一半靈魂還在別處，這一半靈魂有執念也不奇怪，而且既然他選擇了渡魂，一次兩次無數次，既然已經墮落了，那么也不在乎再墮落一分了。

    這就和“小時偷針，大時偷金”一個道理，一旦心境有了裂縫，也不在乎再大一點了。

    長琴如今就處在這裂縫的邊緣，可以回轉，卻也可能無限裂開，不復修合。

    葉虞不是什么圣父，但……看著人墮落去傷害更多的人，他自問還做不到。

    而如今正好有一個契機，一個長琴變好或者變壞的契機。

    而他需要做的只有兩件事，等待小青的歸來，阻住長琴渡魂到許仕林身上。

    仔細想了想，長安如今也是高齡貓了，雖然十幾歲在人族中還是幼齡，但對于一只貓而言，它已是步入晚年了。長琴并沒有修煉，即便他靈魂強大無比，也不能阻止貓身的死亡。

    所以……長安之所以會消失那么長時間，不是躲他，而是……身體快支撐不住了？

    葉虞并不能確定，他只能在他清醒的時間里更加關心長安，不過幸好如今他是個稱職的主人，稍微過度關心下，并沒有引起長琴的起疑。

    而這一看，以他的醫術水準，確實能夠感受到長安生命力的迅速流失，這種流失是不正常的，是極為迅速的，當事人長琴只會更加強烈。

    長琴自然感受到了，這種感覺于他已經相當熟悉了，但無論多少次，他都對此深惡痛絕。與葉虞預料的并不差幾分，他確實有渡魂到這半妖身上的想法，不過尚且不成熟。

    對于半妖，他的觀感也不太好，除了半妖難纏的體質外，還有其在所有種群中的不受歡迎程度。那小青蛇這般維護這半妖……但想來若是知道他渡魂，那青蛇定會尋他拼命吧。

    所以他有些猶豫。但身體的感覺越沉重，他就越覺得……此法可行。摧毀吧，他都不受接納，為什么一個半妖會如此好運，眼下也沒有合適的身體，不如就選這小子吧。

    身體的疼痛讓他的怨恨越深，他突然不記得這些年的平淡時光，曾經渡魂時的痛苦再度經歷浮現在眼前又加重了這一份痛苦！

    葉虞的靠近更是讓他憶起了這凡人欺騙利用于他，他再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將靈力凝于利爪的頂端，再一次將利爪伸向了子曱的頸部！

    不要猶豫了，這凡人利用你取得了活下去的權利，憑什么他可以活得這般好你卻要受如此的苦楚！憑什么！

    淺棕色的貓眼中紅光一閃，他終于下定決心，狠狠刺向了子曱頸部柔軟的血rou。

    而就在利爪靠近頸部一剎那的時間，葉虞陡然醒轉過來，左手迅速握住了長安的前爪，目光如炬，厲聲喊道：“長琴！”

    作者有話要說：

    有親說為什么半妖修煉了就會變成全妖？那是因為他自身的妖力還沒被封印，體內妖力更加強盛，若是修煉就很容易吞噬人的那部分，當然封印了許仕林想修什么修什么。（這是本文的設定）

    還有親說半妖是不能生育的，我覺得很有道理啊，雖然我遺傳學學得不好，但……我知道馬＋驢=騾子，騾子是不能生育的（快夸我），同理可得，半妖的遺傳基因是斷裂的，那么問題來了，許仕林該怎么當一個普普通通的凡人呢（畢竟故人不孝有三，無后為大啊喂

    第149章 魂歸何方（二十）

    是長琴而不是長安！他雖憤怒，卻并沒有聽錯！

    聽到這一聲呼喚，長安的貓眼迅速收縮，手上的力量也有了剎那的放松，讓葉虞看到了長琴的震驚和猶豫。

    有多久沒有聽到過這兩個字了？長琴已經不記得了，他一個人游蕩了許久，沒有同伴也沒有傾訴的對象，即便他想告訴他們他是上古樂神太子長琴，也沒有人想聽。

    那些曾經對他和顏悅色的人，在他渡魂歸來或是坦白以對時，都懼怕他，恐嚇他，恨不得他死，那些人怎么可能有資格知道他的名字！

    他勿地抬起頭看著面前俊秀的男子，他……是怎么知道他名字的？

    說實話，在叫出“長琴”這兩個字后，葉虞突然輕松了許多，雖然他用過許多名字，但他還是最喜歡“葉虞”二字，同理想來“長琴”二字對他應該也很重要吧。

    能猶豫就還有救，若是真的被憤怒怨懟控制了神智，那么即便是天神下凡，也全無用處了吧。

    “長琴，你好！我叫葉虞，正式認識下?！闭f完葉虞還挺搞笑地拉著長安喵的爪子晃了晃。

    【葉虞？你究竟是什么？】一聲醇厚的男聲在葉虞腦海中響起，葉虞并不意外，作為太子長琴即便身在喵的身體里，神識對話也難不倒他。

    長琴已經收回了被葉虞抓住的喵爪，往后退了兩步坐下，對現在的神展開接受十分良好。他其實也挺想知道一個人究竟是怎么做到“起死回生”而不付出任何代價的。

    “我？我當然是人，無論從前現在還是將來?！?/br>
    【你是怎么知道吾之名諱？】一個人？呵！一個人怎么可能能夠做到活在一具尸體里，他研究靈魂不知多少年，怎不知有如此之法！

    “你殘留在這具身體里的記憶，我無意冒犯?！比~虞基本有問必答，畢竟他如今的靈魂被一個仙魂鎖定了，若是說謊想來長琴定然會察覺，再刺激到喵就不好了。再說他也沒有說謊的必要。

    【你倒是好能耐！】那么一切都說得通了，為什么不養寵物的子曱會養一只野貓，原是知道了他的來歷，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找到了渡魂后的他，假裝什么都不知道地養大，他原還以為……算了，凡人的心思，呵！

    “沒什么，多謝夸獎?！?/br>
    【你倒是一點都不擔心，說吧，你的目的?！咳~虞此刻卻不急著開口了，施施然從地上坐起來，撣了撣身上的塵土，道：“我想幫你?！?/br>
    幫他？笑話！長琴的心情突然又惡劣起來了，幫他？怎么幫他？幫他去死，幫他搶奪別人的身體，還是直接吞噬了他的殘魂？

    【幫我？恐怕是幫你自己吧?！?/br>
    如此，傳遞到葉虞腦海的神識也分外暴躁，刺得葉虞腦海微疼。

    “長琴，你有過這樣的想法嗎？你往常去做一件事情，想著一定能夠成功，那么定然有很大的幾率能夠成功。但換個說法，你渡魂后去找回從前的身份，你一直怕他們像從前記憶中許多人一樣對你。但你越怕，事實就越與你的期盼背道而馳，所以……”葉虞停頓了一下，信步往前走了一步，低下頭直視淺棕色的貓瞳，道：“不要曲解我的好意?！?/br>
    【……那你想怎么幫我？】

    天道之下，哪里還有他的容身之處？幫他找回另一半靈魂還是讓他融入這骯臟的塵世??？呵！

    “我……”葉虞剛要出口，他就感應到谷口的陣法被人破了，有一股熟悉的法力波動直沖他而來。

    “凡人，我找來了，快給我小侄子用上?！?/br>
    話音剛落，葉虞就感受到掌心一沉，低頭一看，原是一個圓潤光滑的細頸瓶子，乍一眼看上去就和他裝藥丸的瓶子沒太大的區別。

    【這是觀音凈瓶里的甘露?！?/br>
    傳聞觀音有三千法相，其中之一便是楊柳觀音，他一手持凈瓶，一手持柳枝，柳枝所到之處，陰邪盡散，可令草木重生，也可令大地重返生機。

    而這秘訣，便是在這凈瓶所在的甘露身上，只因這甘露是觀音大士的法力凝結所成。

    葉虞雖然通過系統知道白素貞得蒙觀音大士點化，但……沒想到這交情竟是這般好，愛屋及烏竟然對白素貞的兒子還愿意出手相助，雖然這一滴甘露對于觀音大士著實算不了什么，但能夠做到這般，看來現代那么多人拜觀音不是沒有道理的。

    不過似乎現代拜的最多的是送子觀音來著，葉虞隨意地想著，掂了掂手中小瓶的重量，腦中想著怎么合理利用這滴“甘露”。

    “甘露”乃觀音大士的法力凝結所稱，即便是只有一滴也比修仙者的靈氣要強上許多，葉虞也曾經是修仙者，借助別人的法力幫人壓制妖力這種事，他還是做得到的。

    不過……“長琴，要不要為我護法？”

    長琴一楞，沒點頭卻也沒暴起。

    一人一貓的互動讓剛剛進來的小青著實有些摸不著頭腦，不是長安嗎？什么時候改名叫長琴了？不過長琴長安都挺好聽的。沒讀過多少書的小青這般想著。

    許仕林如今被葉虞安置在延緩時間的法陣里，每日三餐地喂食靈藥，好歹拖住了他的性命，如今有了“甘露”，想來保命是不成問題了。

    葉虞也不管長琴復雜的眼神，讓青蛇在外等候，就一個人走進了法陣，抱出了依舊昏迷不醒的許仕林。

    要運用“非常人的甘露”，葉虞其實也不知道自己會有什么后果，不過問了系統沒問題，他便開始了。

    系統：我家宿主好信任我，好開心！今天決定多吃一碗“能量”！哼！不過是觀音大士的一滴甘露，依自家宿主的靈魂強度，不過是小菜一碟罷了。

    長琴神情（貓臉？）復雜地望著認真施救的男子，這張臉他很熟悉，十幾年的日夜陪伴，他很清楚這個男人的弱點在哪里，子曱，哦不，葉虞很心善，自身都難保還救治別人，但也不是絕對的心善，那些身上纏繞著怨憤之氣的就不救。

    這個人有一種獨特的矛盾，是人卻盡量讓自己隔離在人群之外，像是享受獨行俠的生活，卻也不排斥他人的靠近。與他截然不同，他不是人，卻渴望融入人群。他剛剛變成貓的時候，他心中還是嫉妒葉虞的，這個人明明擁有他想要的東西卻不懂得珍惜，為什么這個世上如此不公！

    但現在……他看著忙碌不停的葉虞，突然就不嫉妒了，他更加嫉妒那個被他診治的半妖！憑什么一個半妖能夠收到如此多人的愛護，小青拼命找來了世間難尋的“甘露”，葉虞非親非故的卻愿意以命為代價救治他！若是他代替了這半妖……

    一念成魔，一念成佛！長琴恍若憶起了他尚是江寧之時，他也得兩人寬心以待，江摯對他關懷備至，子曱愿意收留撫養非親非故的他，而后他被感動，坦誠以待，一切都不一樣了，江摯恨他入骨，子曱替他而死。

    那時他感動無比，覺得心靈得到了救贖，可后面的一切無疑給他一個狠狠的巴掌，不要期待人類的善意！

    他覺得子曱肯定是對他有所圖，肯定了此人的自私自利，但……站在此時此刻，長琴捫心自問，他竟然還想去相信一回。

    不是去相信人這種善變的生物，而是葉虞這個人。

    葉虞的“手術”很成功，“甘露”的力量很輕松就封印了許仕林體內的妖力，即便是那傳說中厲害無比的法海和尚來了也不可能解開這層封印。

    小青終于放心了，然后又急不可耐地抱著孩子離開，說是要將孩子送回杭州許家。

    葉虞已經清醒五六個時辰了，長久的高強度運功讓他十分疲憊，長琴剛要邁步去尋人問個明白，就看到了暈倒在藥房地上的葉虞。

    ……

    而下一刻，劇痛纏繞他的身體，長琴知道他渡魂的時候快到了。

    他看了眼安詳睡去的葉虞，若是渡在此人身上如何？不過這具身體是死的，他若渡過去想來還會迎來另一場渡魂吧。

    算你好運，凡人！

    長琴一躍而出，速度快到rou眼難以捕捉，如果他沒記錯，谷外陣法里還有個葉虞沒撿回來的怨氣纏身的中毒男子，如今也別無選擇，就他吧。

    渡魂的時間并不好過，雖然這惡人的靈魂已經很微弱了，但人死前掙扎的力度都很大，這人又是個狠角色，長琴并不覺得輕松。

    長琴恍然覺得自己度過了很長的時間，眼前煙籠彌漫，鼻尖還纏繞著絲絲縷縷熟悉的藥味，他猛地坐起來，看向在整理藥材的子曱。

    “你醒了？恢復人身的感覺如何？”

    長琴一躍而起，不顧自己身體的虛弱，撲到葉虞面前掐住了葉虞的脖子，道：“子曱，你究竟意欲何為？”

    葉虞手中的小桿秤應聲而落。

    第150章 魂歸何方（二十一）

    “你喚我子曱？”喉間的力道大得驚人，葉虞只能運氣內力扣住長琴遒勁的手臂，勉強說了句話。

    其實也怪他，他以為長琴對他……所以放松了警惕性。葉虞的腦子轉得很快，按理說他已經再次自我介紹過了，長琴定然不會再喚他的“曾用名”，所以不過幾個呼吸的時間，他就抓住了重點。

    不過是渡次魂，沒道理連記性都變差了？

    #渡魂真可怕#

    長琴一聽此話，更顯怒像，道：“難道不是？還是到了這個時候，你還要裝江寧不成！”

    葉虞的脖子實在難受得緊，想了想干脆放下了扣住長琴手臂的手，一副任由人宰割的模樣。

    人是一種很奇怪的生物，你拼盡全力想要質問一個自己不想得到的答案，若是那人狡辯，那么你一定會傷心更加確定心中的想法。但若是那人一副“認罪”的態度，你倒反而不確定了。

    人心隔肚皮，端看你如何辨別。

    四目相對，似是過了許久，長琴陡然放松了扣住葉虞頸部的手，不過只是放松不是放開。

    葉虞終于長吁了口氣，暗道自己賭對了。

    長琴看子曱一副淡然的模樣，他心中就不爽，不由又想收緊手中的力量。

    “長琴，你渡魂之后是不是會丟失記憶或者記性??？”

    葉虞的話絕對輕描淡寫，長琴敢肯定子曱連氣息節奏都未變，而他卻是猛地一抽氣，雖沒有表于顏色卻已給出了真確的答案。

    葉虞勾了勾唇，道：“若你不介意，可否聽聽我這第三次自我介紹……”

    一別數十年，再度踏上越溪的青石板路，葉虞和長琴的感情都挺復雜的，前者純粹是因為上次是瞎子，這次看一切都是新奇的，后者……不提也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