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麓仙緣】2
意識到這突來的沉寂,杜保心頭一震,難道是弟弟杜剛已經被水妖迫害了?他轉頭看向村長,剛好與羅忠福的視線撞個正著。 羅忠福也是滿臉驚疑,不知所措,再次向女道師征詢意見道:“小師父?這……?” 女道師神色凝重,顯然也察覺到了門外異樣。她走到門邊,推開杜保道:“你走開,讓我看看?!?/br> 女道師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的透過門縫向外窺探??赏饷婺倪€有杜剛的影子。倒是有人身著蓑衣斗笠佇立在外,雨水滴滴答答的從蓑衣上淋下來。斗笠壓得很低,女道師看不出來者是何許人。不過從身形上看,像是個女子。 女道師心中泛起嘀咕,究竟是什么人敢在水妖橫行時如此肆無忌憚的在外行走。正遲疑,門外的人先開了口。 “我等乃西嶺天御宗弟子,貴村羅大田幾日前上紫麓山求解水妖之厄。宗主明崖道尊派我等前來相助,還請屋內各位打開祠門?!蓖鈦砣艘徽f話,果然是個女子。 天御宗?女道師聞言轉了轉眼睛,問道:“天御宗?……你們來了幾個人?” 屋外應聲答道:“兩人?!?/br> “兩人……”女道師陷入了思考。 依她判斷,羅村這只水妖頗有道行,她和師父兩人尚且不能將其降服??v然天御宗弟子道法卓絕,可也不至于僅靠兩人便可達成她和師父的未盡之事。如果是普通的天御宗弟子,至少需要五六人合力才行??砷T外的女子卻說此番只來了兩人……唯有兩種可能。 一,這定是狡詐的水妖故弄玄虛,想騙她們開門的把戲,二么,女道師覺得可能不大。畢竟只需五六個弟子便能收服的水妖,天御宗還不至于派出兩名凌尊首徒…… 女道師正沉思著,村長羅忠福聽見屋外來人說是天御宗,興奮得用右手拳錘了下左掌心,那塊一直懸在心中的大石終于安穩落地。對他來說,天御宗來了,不但躲在宗祠里的七十幾口村民有救了,他也無需再因不能給杜剛開門而愧對杜保了。 此刻,羅忠福終于可以跟杜保站在同一陣線,向女道師進言道:“看來是大田和二狗他們搬回救兵來了!還請小師父快快打開大門,將天御宗的上仙迎進來吧?!?/br> 杜保更是高興得不得了,恨不得能立刻拉開宗祠大門,與杜剛兄弟團聚。只見他興奮的揮舞雙手,大聲嚷嚷道:“對對對!快把上仙們請進來,我兄弟有救了,天御宗的上仙來救咱們大伙了!” 被杜保這一煽動,宗祠內的百姓們也紛紛站起身,原本灰暗的眼神中終于閃爍起希望的光芒。 “且慢?。?!”就在大家都將視線集中在女道師身上,等待她頷首相許時,她竟還是低聲喝止,不允開門。 杜保興奮的表情瞬間凝固在臉上,很快又掛上了憤怒的神色。這次有了村長和門外天御宗弟子撐腰,早就對這女道師很有意見的他終于不再顧忌,大聲質問道:“小師父!天御宗的上仙就在門外,你怎么還攔著不讓開門吶?” 杜保像報復方才女道師推開他一樣,反將女道師推開,伸手就要去動那木方門栓。 “哼?!迸缼熇湫σ宦?,任由杜保上前。畢竟這宗祠大門上的封禁咒是她親自下的,豈是一介莽夫用蠻力就能打開? “哎?!這門怎么打不開呀?。?!”果然不出女道師所料,救弟心切的杜保使出了吃奶的勁兒,也動不了那門栓絲毫,反倒憋得自己頭上根根青筋盡露。 杜保正無奈時,門外人又說起話來:“我看這宗祠大門是有道友上了封禁咒吧,請問屋內可有道師?” 杜保沒好氣的白了女道師一眼,酸酸的哼道:“有!有個不讓人開門的小師父!” 門外來人輕聲一笑:“還請那位……不讓開門的小師父前來敘話?!?/br> 杜保聞言把女道師往門前一推,字字句句里透著不滿道:“叫你呢!小師父!” 女道師白了杜保一眼,此刻并不想與他多爭,只向村長輕聲道:“阿牛麗華?!?/br> 羅忠福聽見,心頭一顫。難怪女道師不肯輕易開門,原是顧慮門外來人乃是水妖的圈套。于是他拍拍杜保,示意他不要焦躁,又對女道師說道:“小師父,那就煩勞您再開開法眼,看看門外來的是不是真的天御宗上仙?!?/br> 女道師得到村長的理解,略感欣慰。與村長相視點頭后,她謹慎的回問門外:“本仙便是道師,你有什么要說?” “喲,想不到不讓開門的小師父原來就是剛才問話的女孩子呢?!遍T外來人說這話時聲音小了很多,像是在回頭跟別人講話一樣。 但屋內女道師還是聽出了門外人語氣里的驚訝。若不是這幾日神經繃得太緊張了,仔細一品,那驚訝的語氣里還能品出一絲愉快的意味。 宗祠里的村民們正全神貫注的傾聽著攸關他們性命的交談。本以為道師相遇,會說些玄妙莫測的對話??蓻]想到所謂天御宗弟子一開口,卻是調侃他們小師父的性別。村民們不由得冒出絲絲冷汗,甚至開始與女道師有著同樣的擔心了。 畢竟,在普通百姓心中,聞名天下的天御宗是傳承千年的修真誅魔正教。傳說宗內道法高深的道師修行到一定境界,都是會升上天庭,位列仙班的。就算是普通的天御宗弟子,也個個是斬妖除魔的方外高人。 在他們不只一次的幻想里,被派來解救他們的弟子也應當是傾世脫俗,不怒自威的仙家道師,怎么這女弟子一開口,卻是如此隨性自由呢。 屋內女道師聽見后也是心生不快,莫非門外來人是仗著天御宗弟子的身份看不起她?于是反聲回嗆道:“女的怎么了?你不也是女的么?難道堂堂天御宗還有性別歧視嗎?!算了!廢話少說!既然你們自稱是天御宗弟子,總要拿出些證明來,不然別指望本仙給你們打開宗祠大門?!?/br> 門外來人頓了一下,又跟另外的人交談起來:“師妹,不讓開門的小師父跟我們要身份證明吶,你帶籍冊來了嘛?” 師妹? 女道師心中一驚,天御宗竟然派兩個女子來應對如此兇險之境?!這始料不及的發展讓她更加無法判斷那兩個揣測哪邊的可能性更大。為了安全起見,她不得不慎之又慎,側耳傾聽另一個人的回答。 與前者言語中總帶著些戲謔的口吻不同,只聽一個清冷的女聲嚴肅回應到:“師姐莫開玩笑,天御宗籍冊豈容隨意帶出?!?/br> 想必這清冷的女聲,便是門口女子的師妹了。 女道師不敢懈怠,細聽端詳。 門前女子又道:“唉喲,那可真是糟糕了,不能證明身份,宗祠里的小師父不給咱們開門吶,我們怎么辦?” 這番話說得雖然為難,可語氣中卻沒有絲毫為難的意味。與其說是說給她師妹聽的,倒更像是在提點屋內的女道師。 女道師也是機警,立刻聽懂了話里的弦外之音。門外這兩人怕是拿不出什么證明,要破門而入了。于是她趕快暗暗運功,催動道法,以應突變。 果然,那清冷女聲道了句:“區區封禁咒,何須師姐為難?!?/br> 話音剛落,宗祠內一干人等便看見宗祠巨大的木門突然閃起了白色光芒。那光芒走向曲曲折折,就像在門上畫出符咒一樣。白光走過的地方,原本幽藍色的封禁咒先是漸漸暗淡,然后很快便隨著白色光芒的侵襲徹底消失不見。 女道師見狀大吃一驚!沒想到屋外來人不能自證身份,反倒直接動手解了她的封??! “大膽狂徒!竟敢毀我符咒!”女道師趕快施法,將真氣凝聚指尖,試圖修補被破壞的封禁咒。 但她很快便發現,門外施法之人的道法甚高,自己根本不是她的對手。女道師從使出五分力,到八分力再到十分力,可那解咒的白光就像是沒有受到任何阻擋一樣,飛快的摧毀著她的封禁咒。 幾番抵抗下來,女道師便清清楚楚感受到了自己與門外人道法上的差距,心知不敵,雖有不甘卻也因此松了口氣。 她想,若此時在門外與她斗法的是水妖傀儡,那除非是水妖的妖力在短短幾日內得到了飛升,否則它是絕沒有如此本事,能壓倒性的破壞封禁咒、闖進羅家宗祠的。若門外與她斗法的,不是水妖傀儡,那就一定是天御宗弟子沒錯了。 這樣想著,女道師默默收了法力不再抵抗,黯黯然對羅忠福說道:“村長,這門我是守不住了。希望外面的人真的是天御宗弟子吧……” 女道師話音未落,宗祠大門上原本的幽藍色封禁咒便被白色道法完全吞噬殆盡。隨后一柄帶著銀色光芒的利劍從兩扇門中的縫隙里伸進來,削鐵如泥般的將那碗口粗的門栓斷為兩半。 女道師大驚,慌忙倒退幾步以避免被銀白色的劍氣所傷。 “小師父當心!”羅忠福見狀,快步上前扶住女道師。 這瞬間,宗祠大門便被屋外之人全然推開。冷風夾著雨絲沖面而來,也帶來了陰郁沉悶的新鮮空氣。村民們此刻聚得更緊了,仿佛生命到了最危急的時候便會迸發出無懼無畏的力量。如果闖進門來的真是水妖,總要奮力一搏! 女道師下意識的抬起手,擋住被風吹在臉上的雨滴,她依然能感覺到雨水中蔓延的妖氣還是那么清晰。 待她定睛看時,只見宗祠門外走進兩個身著蓑衣的人。前面的人正把手中利劍收回劍鞘之中。她的斗笠壓得很低,看不到面容。后面那人,卻是不慌不忙的摘下滴著雨水的斗笠,將目光鎖定在屋內女道師身上,笑呵呵的問道:“小師父,你看我們可是水妖傀儡?” 仿佛被那笑意盈盈的人看穿了心思一樣,面對天御宗弟子的笑問,屋內女道師只覺得羞憤難當。不過事已至此,她也終于放下心來。 畢竟無論是強行打開宗祠大門,還是騙開宗祠大門,只要是開了門,一心想煉人丹的水妖是絕不會有興趣跟她開玩笑的。那面前這兩人便是道法高深的天御宗弟子沒錯了。 想到自己差點把天御宗的人當做水妖同黨,女道師尷尬的嘀咕道:“本仙……本仙是為了羅村百姓的安危才謹慎行事的,你們不要以為破了本仙的封禁咒就有什么了不起!” “小師父考慮的極是?!碧煊谂茏虞笭柣貞?,將身上濕淋淋的蓑衣也脫下來放置一旁。然后正了正神色道:“在下西嶺紫麓山天御宗明心真人座下弟子,凌非茗。這位是我師妹,天御宗明陸真人座下弟子,凌非焉?!?/br> 自報山門后,她又轉向女道師笑言道:“方才師妹強行破了小師父你的封禁咒,實是迫不得己,得罪之處還請海涵。 “凌……你說你們是凌……”女道師聽出凌非茗致歉的言語中并無戲謔之意,又聞二人道號不免心生敬畏,一時語結。 凌非茗見狀笑著對她點點頭,以示肯定。隨后恍然記起什么,對那個將木棍捏得咯咯作響,一直向門外張望的漢子說道:“哦對,門外還有一人。方才我們來時見他正在敲門,便上前與他說話,可誰知剛一開口他便昏了過去,大概是……” “??!大剛?。?!”杜保聞言扔下棍子,匆匆出門將暈倒多時的杜剛拖進宗祠里。 “嚇到他了吧……”凌非茗尷尬的撇撇嘴,將話說完。 看著杜保把杜剛安置好,羅忠福終于長舒了口氣,如釋重負。 這時,從進門開始便一言未發的凌非焉不知何時也已將斗笠蓑衣卸下,她走過去將宗祠的大門重新關閉起來。 宗祠里的光線再次暗了,風雨聲也變得輕了。 確定暫無危險,女道師這才得空去仔細觀察兩位天御宗弟子。從進宗祠到關門,一直與他們對話的女弟子自稱凌非茗。聽聲音,便是先前那個言有笑意的人。 蓑衣之下,凌非茗身著白蓮青云袍,頭戴上清芙蓉冠。眉如秋波,眼若桃花,許是常帶笑意,她的嘴角邊更有一抹梨渦若隱若現,甚是動人。 女道師心想,以凌非茗這般氣質,若不是一襲羽衣,遁入仙門,定是富貴人家的名門閨麗。 見過凌非茗的容顏,女道師反而更想看清楚那叫凌非焉的人。畢竟就在剛剛的斗法中,她被凌非焉壓制得毫無反擊之力?;祀s著不甘和欽佩的矛盾心情,同為道師的她對凌非焉泛起了不大不小好奇感。 終于,凌非焉關好門后,轉過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