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
程安好后知后覺扯開他的手,乖乖站在一邊的眠眠突然沖過來,從后面抱住她。 “mama!” *** 宴席結束,程安好帶著孩子,想去鄉下給她爸掃墓,某人恬不知恥地跟來。 看他擠在逼仄的客車車廂,少爺脾氣犯了。閉著眼,眉頭緊皺,一臉難受的模樣,程安好覺得好笑。 這就叫做自討苦吃。 在他爸墓前,他們情緒都有些壓抑。在他一個人把四周的雜草清理干凈后,他站在一邊,等他們母子祭拜完,背過身抽了幾根煙。 眠眠第一次來這種地方,圓圓的小臉懵了。 程安好抓住他的手,輕輕摸了摸她爸的墓碑,上面有程興國三十多歲的時候照的,笑得最燦爛的照片。 “這是姥爺,是mama的爸爸,很愛很愛mama的人?!?/br> 眠眠半懂著點頭,伸手,踮腳小心摸了摸墓碑頂上,蹭干凈了墓碑的灰,甜甜地笑了,對著照片叫了聲:“姥爺?!?/br> 那一瞬間,程安好眼角濕潤了。 許箴言祭拜時一直很沉默,只是跪在地上鞠躬時,額頭抵地,虔誠謙卑地彎著腰,過了很久才起來。 墳頭有風,夾著他沙啞的聲音,他們依稀聽到他鞠躬時說的一句“對不起?!?/br> 聽程天驕說,許箴言每年都會來掃墓,一個人默默無聞,來去匆匆,常常他們從城里趕來清掃祭拜時,發現有人已經把墓前的一切規整。 “mama,爸爸為什么要說對不起?!?/br> 眠眠昂起腦袋,不解地問她。 風吹瞇她的眼,她喉頭哽咽,一時不知如何作答。 *** 回到h市,程安好還有一個必須要去的地方—一中。 眠眠放在她家,孫明蘭一見到他起,臉上的笑容就沒停過。 她節省一輩子,在去年花錢打鑄了兩個純金的金圈,給孩子戴的,可以調整大小。 一個留給孫子,一個留給外孫。 她沒想到,金圈這么快就能送出去一個。 程天驕和他老婆也很喜歡眠眠,玩具和零食自顧自買了很多,眠眠叫了聲舅舅舅媽,他們夫妻二人笑得合不攏嘴,摸摸自己的孩子,恨不得他馬上從肚子里蹦出來。 程安好無奈地提醒:“別笑得動了胎氣?!?/br> 眠眠在家里像小皇帝一樣受人寵愛,她不用擔心。她把那張競賽獲獎證明放進包里,一個人出發去了一中。 結果,在一中校門口,她又遇到許箴言。 后者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樣,輕聲跟她解釋:“我已經跟門衛說好,可以直接進去了?!?/br> 程安好癟嘴。 “許箴言,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蟲嗎?” 怎么她去哪他都知道。 許箴言笑,不置可否。 “你走的第一年,我去問程天驕你的消息,程天驕直接在他公司打了我一頓,我沒還手?!?/br> “能把自己老婆氣走,我那時候覺得我真他媽不是人,也該打?!?/br> “可能是不打不相識,之后我回b市,跟你哥常常會約出來喝一杯?!?/br> “他結婚,你回來,是他跟我說的。眠眠吵著想mama,他也沒見過姥爺,所以我沒經過你同意擅自把他帶來?!?/br> “至于這次,我問的眠眠,他只知道你要去學校,我猜,是這里?!?/br> 他解釋得清清楚楚,毫無保留,程安好垂眸,沒多說什么,直接越過他走進校門。 一中近幾年成績不好,在省重點中稱得上平平無奇,被許多后起之秀壓制,連校門進去的光榮榜,很多年沒換,都積了灰。 時隔多年拿到原本屬于她的榮譽,她覺得,這是她努力過的證明,也是曾經的師長,對她抱有信任與期望的見證。 她做到了,留下復印件后,她想把這個榮譽,留在一中。 即使老校長已經不在,但他佝僂背影默默的守望,望子成龍的殷切期盼,都留在她心里。 從校長室出來,她松了口氣。 現任校長的逢迎和夸贊她聽了無動于衷,甚至有些心煩他的虛與委蛇。 她來這趟,只是想守住她跟老校長的承諾。 當年出征,女學生上車前堅毅地對他說:“校長,我一定拿獎?!?/br> 今日,她做到了,雖然晚了許多年,但她真正做到無愧于心。 出校門前,他在宣傳欄停住腳步,上面印了近十五年考上b大q大學生的照片,在頂上的角落,有她。 “程安好,是你?!?/br> 他挪不開腳步,看得認真。 乍被人盯著自己很多年前平庸普通的證件照看,是人都會膈應。 結果,眼前的人看還不夠,拿出手機,隔著宣傳欄厚厚的積滿灰塵的玻璃,攝像頭對著那一小幅照片,聚焦。 咔擦,成像。 程安好皺眉。 “這有什么好拍的?” 他笑,眼里肆意的光芒,在青春恣意的高中校園,像是跟回憶里重疊了。 張揚,明亮,像陰天沖破云層的金暉,彌漫人間。 “不記得你高中時的樣子,我一直很抱歉?!?/br> “這次記住了?!?/br> “她是你,程安好?!彼麑λ龘P了揚掌心的手機。 他語調如常,沒有刻意煽情,而程安好眼睫一顫,瞬間,低頭不語。 有風,吹動她的裙擺。有鈴聲,和緊跟而來的學生課后的嬉鬧聲。 她晃神的瞬間,記得他還問了一句,一瞬間,被埋沒在風里。 “程安好,你后悔嗎?” “后悔去四中,后悔……遇到我?”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新來了 這章拼手速,前十抽紅包! 看文愉快! 第三十一章 程安好望著宣傳欄玻璃后面, 厚劉海,穿著校服,背微躬, 眼中黯淡無光的自己,那是專屬于她十七歲的樣子, 平庸,黯然。三年里唯一的攥著的希望, 就是通過考試和分數出人頭地。 而今回看, 那些埋頭試卷和書本的歲月好像瞬間變得云淡風輕, 真正割舍不掉,讓她揪心的,是三年里意外的插曲,像寒夜中瀕臨凍死的人借到了一根火柴,點燃續命的火堆。 對于她而言,那樣的生活也能熬過,只是,今后回憶, 難免覺得平淡無奇。 但現在,因為身側的人,那段時光多了幾分濃墨重彩的味道。 “許箴言,我不后悔那時候喜歡上你?!?/br> 她望著照片, 對十七歲青澀的自己,笑了。 像是在說:你看,現在的我是不是你想要的樣子? 她轉身離開宣傳欄時, 對站在原地不動的許箴言補充了一句。 “但我后悔四年前莽撞地跟你結婚?!?/br> 婚姻是兩個家庭的結合,有些東西,無論她過去還是現在有多努力,都改變不了。 悲劇已經造成,她不想回頭。 許箴言垂在身側的手驟然握緊,玻璃反光映照她的離開的身影。對于她的答案,他無言。陽光透過香樟的枝葉照在他高挺的鼻梁上,落下一圈好看的陰影。 最后,他像是釋然地嘆口氣,輕聲叫住她,隨她一起,走進陽光里。 *** 從h市回c城,他們還是經過了b市。 清明掃墓,他肯定要回去看爺爺,問程安好的意見,他能不能帶眠眠去祭拜。 爺爺生前對她不薄,臨死前她也沒能見他一眼,一直心懷愧疚。眠眠雖然跟她姓,但也是許家的嫡孫,她沒有反對。 車開到許家別墅門口,許默和喬芝月早早在門口等候。 程安好不打算進去,許箴言也不勉強。他爸他媽太心急,他只好把孩子先送到家里,然后送她去酒店。 再看到喬芝月時,程安好差點沒認出來。 最近幾天是高溫,她穿著佛寺里僧人才會穿的鵝黃的褂子,額頭被捂出細密的汗珠,胸前掛著一大串檀木佛珠。從前保養得當的臉不復白皙,蠟黃干枯,眼神看人時刻有種戰戰兢兢的感覺。 眠眠下車的一瞬間,她身邊站著一個三十多歲,長相身材都不錯的保姆,喬芝月下意識扯扯她手臂。 “小黎,明天陪我去寺里還愿?!?/br> “你看,我那天在佛祖面前許的愿望實現了,我把孫子盼回來了?!?/br> 喬芝月邊說,雙手合一,閉上眼,嘴里細聲念念有詞,所有人站在太陽底下,看這幅場景莫名有些發怵。 許箴言牽著眠眠,在他耳邊介紹眼前的人是誰,眠眠很配合地叫了聲“爺爺”,“奶奶”。 喬芝月把掌心的佛珠盤在手腕,手顫顫巍巍地,摸了摸眠眠的頭頂,嘴里直說“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