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節
程安好到h市的那天,是程天驕婚禮的前一天。 家里在緊張地張羅婚禮,她見到孫明蘭的時候,她正站在防盜門前,不高的身子,墊著板凳,顫顫巍巍地在門口貼“喜”字。 四年過去,她瘦了很多,頭發上的白發爬滿鬢角。常年彎腰揉面,背脊比從前彎得厲害。 見到程安好的第一反應,她下意識后退一步,廉價簡陋的拖鞋跟地面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音。眼皮耷拉著,看她一眼后很快別開眼神,神情不太自然。 “回來了啊?!?/br> 算是她第一次,低聲和氣地在她面前說話,程安好很意外。 程安好輕“嗯”一聲,由她哥帶路,進了家里。 回房間時意外地發現,她從前的小房間現在已經有人在住了。 “爸走了,你也走了,過了沒多久,媽就搬到這里睡,說以前的大房間,她一個人睡不習慣?!?/br> “你的被褥和其他東西都搬到大房間,我們都沒動過,今晚你可以直接睡那?!?/br> 程天驕在一邊耐心解釋。 程安好點頭。 那天,她跟孫明蘭沒有多話。更多的時候,是她哥扯著她聊他跟她嫂子相識相遇的事,還有,問她這幾年過得怎么樣。 她總是笑,眉眼似從前溫溫柔柔地回一句:“挺好的?!?/br> 孫明蘭不參與他們的談話,但她不是擦家具就是送水果,有意從他們身邊經過,多多少少能聽見些什么。 晚上睡覺,程安好起來上廁所時意外聽到小房間有人在哭。 門是虛掩著,她能推開。窗外路燈隱約透進窗戶的光線,讓她看清楚孫明蘭的臉。 她從床上坐起,額頭滿是汗,嘴唇顫抖,從鼻音發出哭聲,捂著臉,指縫滲出淚水的水光。 “做噩夢了?” 程安好回頭倒了杯水,遞給她。 見是她,孫明蘭淚水止住了,不太情愿地點頭。 “明天五點就要起床張羅我哥的婚禮,早點休息?!?/br> 程安好囑咐一句,轉身準備離開時,床上的人啞著嗓子叫住她。 “閨女?!?/br> 程安好腳步一頓。 “這些年你爸常常托夢給我,跟今天一樣?!?/br> “夢里他總是說我,當初做得有多過分?!?/br> “我要是從小對你和天驕能公平一點,你過得可能比現在要好很多?!?/br> “我要是當初不逼你嫁人,你也不會著急嫁到許家。我要是不勢利地去巴結許家人,他們也不會那么瞧不起你,你爸,可能也不會死?!?/br> “這一切都是環環相扣啊?!?/br> 她邊說,邊捶胸頓足地開始痛哭。 這幾年她孤身一人在老家,老程活著的時候,總嫌他是個拖累,等他死了,才明白伴兒總歸是個伴,沒了,就只剩孤身一人。 程天驕在外打拼,兒子總是粗俗大神經一些,只會給她打錢。程安好走了,從前她給她買的合適的大碼運動服和運動鞋穿破了,沒人繼續給她買,她也不知道那樣的牌子哪里才有。 她說完,母女倆沉默了。 卻在程安好準備離開時,她哽咽著嗓音,把臉埋在自己膝蓋上,最后說了一句。 “閨女,媽對不起你?!?/br> 程安好站在黑暗的角落,背過身,不知不覺,淚流滿面。 曾經小小的饅頭鋪里,夕陽西落,哥哥在外面的街道跟伙伴打彈珠,她坐在鋪里的小板凳上寫作業,程興國和孫明蘭收拾一天沒賣完的包點。她那時候讀小學,單純覺得,這樣一家人的生活,簡單而幸福。 如果有她愛吃的小籠包和燒麥沒賣完,她爸會給她拼成可愛的拼盤,重新蒸一回,給放學后餓肚子的她解饞。 她媽看到總會不高興地阻攔幾句。 在她眼里,沒買完的燒麥可以放進冰箱,明天一熱,混雜在新做的里面賣出去換錢。 程安好那時候就會委屈地扯扯她爸的圍裙,問他:爸爸,mama為什么不喜歡我。 明明,哥哥放學,偷拿多少個燒麥吃,她也不會管。 那時,她爸滿是面粉的手就抹她小臉上,一手穩穩地把她抱起。 “不光是mama,社會上很多人,對女孩子都有偏見?!?/br> “所以程程要努力讀書,變優秀,才能打破他們的偏見?!?/br> “mama也是人,她也會犯錯,她也在學習。所以程程耐心等等,有一天啊,她會看到程程的好,會喜歡程程?!?/br> “……” 明明那時候聽得似懂非懂,但這幾句話,她莫名記得清楚。 時間不饒人,那時的小女孩終于等來這一天,可其中的代價,悲痛到她一輩子都不想再觸及。 作者有話要說: 鎖章改完一天,依舊沒解鎖,我...... 原本能上的榜單因為文章有鎖章,編輯告訴我不能上了 一周時間的榜單,對于我這本二十萬字左右完結的文,很重要 最近真是水逆,因為控制字數,這周也沒得雙更了,等下次換榜吧 評論區沖個喜,長評(阿珠覺得長)送紅包 姐妹們不要拋棄我,辛辛苦苦碼字,該有的曝光度因為jj神奇的審核效率沒了,加上家里出事,我很郁悶...... 第三十章 程天驕的婚禮, 在h市的高檔酒店舉行,請來一眾親友,場面熱鬧。 新娘子長相清秀, 柳葉眉月牙眼兒,穿著婚紗, 腮紅涂過了,紅著臉顯得愈發害羞。尤其是在程安好在臺上送了一個大紅包在她手里, 親切地叫了聲“嫂子”時, 她咧嘴甜甜笑著, 半邊臉紅得徹底,響亮地“誒”了聲,眼神卻不知該看哪,把臺下的人也逗笑了。 兒子終于成家,孫明蘭整個人也很高興。入席吃飯的時候,親戚很久沒看到程安好,話題總忍不住往她這竄。 比如,你老公怎么不陪你一起來? 在c城的工作怎樣??? 年紀也不小了, 還不要個孩子嗎? 程安好笑笑想搪塞過去,敵不過嘴碎的親戚,糾纏不停,一心想問出所以然來。 她跟許箴言的事, 甚至眠眠的降生,她只在昨天跟程天驕和孫明蘭簡單提及。她也不想公之于眾,成為這邊親戚茶余飯后的談資。 程安好眉頭微蹙, 耐著心打算再回身邊的親戚一句,不想,宴會上突然闖進不速之客。 夏芊蕙紅著眼,因為急匆匆趕來,發絲神情都很凌亂。她滿眼的憤怒和恨意,氣勢洶洶,直奔正在挨個桌敬酒的一對新人。 “程天驕,你就是個負心漢,我眼巴巴跟了你六七年,你結果跟別人結婚了!” “你升職了,有錢有能力了,就打算始亂終棄嗎?” 夏芊蕙站在程天驕面前,指著他鼻子一聲聲毫不留情地質問。 程天驕把新婚妻子護在身后,氣笑了。 “我始亂終棄?當初分手是你同意的,你爸媽早就給你找好了新的相親對象,條件比我好,還是本地戶口?!?/br> “怎么?別人看不上你夏芊蕙,你就來我這撒潑?” 夏芊蕙臉色一白,一時說不過他,眼神轉向躲在程天驕身后的女人。 “狐貍精!就是你搶了我的未婚夫!” 她還沒得及動手,就被身后趕來的程安好緊緊攥住手腕。 程安好面色不耐,對于夏芊蕙,她忍耐已久,既然她已經不是她哥的女朋友,她也沒必要給她留情面。而且新娘子現在懷著孩子,由不得她折騰。 看到是她,夏芊蕙一驚,很快,眼里的倨傲和諷刺落在她身上,她扯開她的手,對程安好頗為不屑地笑了。 “我當是誰呢?原來是四年前被b市許家掃地出門的兒媳婦?!?/br> “聽說你離婚了還一個人把兒子生下來,你這是想徹底賴上許家???” 她大學的姐妹在許氏工作,多少聽到些風聲。所謂傳言,傳著,就變成另一種版本。 程安好吞吞嗓子,由著最后一分耐心,想把這個危險人物勸走,別讓這場婚禮鬧得不可收拾。 結果,她還沒來得及說話,底下的親戚已經開始竊竊私語。 “我說呢,怎么她回娘家總是一個人?!?/br> “這豪門媳婦不好當啊,我看程家小妹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br> “所以說,女孩子要自重,不然,到哪都不被人珍惜?!?/br> “.…..” 親戚們或惋惜或看戲或勸誡的聲音一派嘈雜,程安好心累。 她不想解釋,也不知從哪開始解釋為好。 就在夏芊蕙一副勝者的姿態站在她面前時,程安好冷冷一瞥,剛想開口反駁,身后出現一只手,不由分說把她拉到身側。 許箴言細致地解開袖扣,卷起西裝衣袖,眸光沉沉地盯著眼前的人,氣勢逼人,聲音質實有力。 “因為工作來晚了?!?/br> “我是程安好的丈夫許箴言,第一次見各位長輩晚輩,大家多多關照?!?/br> 邊說,他邊牽上程安好的手。程安好一臉難以置信,木然地由他拉著。他直接無視橫亙在中間的夏芊蕙,走向那對新人。 “新婚快樂?!?/br> 他從西裝口袋里掏出一個精美的禮盒。 兩塊瑞士表,情侶對表,一看就價值不菲,宴會上識貨的年輕人不由瞪大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