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節
雖然不明根由,程昶不是不知道,他眼下身子的狀況其實并不容樂觀,他也沒有忽視那些出現在他身上的異狀。 可是,他是患有先心的。 在現代二十余年的人生中,因為疾病與未知權衡利弊抉擇反復的境遇已充斥著他的人生,以至他早已明白寡斷無用。 他絕不會因為尚未發生的一切就去動搖自己現有的決心。 絕不會因為不可預期的動蕩與別離就將她推開。 未來茫惘未知又如何,過一日,便有過一日的歡喜。 他只喜歡阿汀,阿汀也只喜歡他。 所以他今時今日就愿與她在一起。 “如果侯爺答應將阿汀許配給我,我愿意竭盡所能避開所有的紛爭,不讓自己與她陷入危險當中。就算陷入危境,我也會盡己所能保護她?!?/br> “自然我知道侯爺除了擔心朝廷未來的動蕩,也介意我的身份,我是王世子,以后要襲親王爵,難免會娶側妃、納妾室,侯爺擔心我會委屈了阿汀?!?/br> “還請侯爺放心,我這一生,必然只有阿汀這一個妻,不會納側妃,更不會養妾,因為在我看來,這樣做不僅是對阿汀的不尊重,也是對別的女子的不尊重?!?/br> “阿汀她這些年吃了很多苦,侯爺心疼她,我也心疼她。她很難得,在經歷過許多磨難后,依然善良而真摯,我看得到她的好,必然也會珍惜她的好?!?/br> “我與她情投意合,愿用這一輩子善待她,照顧她?!?/br> “我也知道,阿汀承云氏一門之志,志在沙場。還請侯爺放心,即便阿汀做了我的王世子妃,我也不會把她看成我的附屬品。她想當將軍,便讓她去當,想領兵,便任她帶兵去戰場,如果實在擔心她的安危,大不了陪著她去?!?/br> “我會尊重她獨立的人格與思想,也會尊重她的理想、她的選擇,讓她自始至終都按照自己想要的方式生活下去?!?/br> “我一定會保護她,珍惜她。讓她這一生再無憂愁,一往無前。還請侯爺準允——” 程昶說著,重新站起身,拱手揖下,“將阿汀嫁與我為妻?!?/br> 云洛聽程昶說完,一時無話。 深堂寂寂,他仔細打量眼前這個如芝蘭玉樹的人,忽然想起鳴翠的話——三公子不是樣貌好。他是樣貌好,氣質更好,冷靜清絕,世間獨一份兒的。 但此時此刻云洛想,或者程昶最為出眾的不是樣貌也不是氣質,就是他這個人。 溫柔與凌厲,冷漠與善良,平和與狠絕,殘忍與悲憫,所有相反的特質在他身上都能奇妙融合,以及那一份清醒的認知與聞所未聞獨到見解,當真是世上獨一無二的。 難怪阿汀對他這么死心塌地。 云洛沉默了許久,爾后開口,問了句不相干的:“琮親王妃殿下,今日一早是不是進宮去見太皇太后了?” 程昶道:“是,也是為了阿汀與我的親事。我畢竟是天家人,陛下圣躬違和,母親打算先將這事稟給太皇太后?!?/br> 云洛“哦”了一聲,然后說:“行吧,那你近日,就不要跟阿汀見面了?!?/br> 程昶愣了愣,不知云洛這話何意。 但他沉得住氣,只“嗯”了一聲,沒有開口問。 “我覺得你好像不太懂成親的規矩,上回送了阿汀一個什么月長石戒指,這回又自己過來提親。你是不是不知道,議親一旦議定,新郎新娘便不該見面了?”云洛問。 程昶怔了下,他還真不知道。 可他很快反應來,云洛這竟是準允了他和云浠的親事了。 程昶剛要道謝,云洛一抬手,截住他的話頭,說道:“我也不知道你哪里來的那么多奇奇怪怪的見解,但是,挺好的?!?/br> 真的挺好的。 他沒有過多地說愛。 但他說了尊重。 而這個世間,一個人能給予另一個人最大的愛,便是一份發自內心的尊重了。 以及基于這份尊重,所有的珍惜、保護與犧牲。 所以云洛愿意相信這個人會對阿汀好。 云洛道:“但愿你能如你所說的,一直這么待阿汀,這樣我便是去了塞北,也能安心了?!?/br>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0422 23:48:37~20200424 00:57:0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李柯、小嬌嬌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孟熙陌 27瓶;馬克和馬克杯、毛樹 10瓶;友季花開、超超張 5瓶;蕭空影 2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一七二章 程昶頷首:“將軍放心?!?/br> “行了?!痹坡彘L吁一口氣, 站起身,比了個“請”姿, “我送你出去?!?/br> 兩人一起走到府門口, 云洛忽聽身后有動靜,一回頭, 就看到云浠躲在照壁后,探頭探腦地張望。 見他望過來,似一只受驚的鳥, 趕緊又縮回去了。 這副戰戰兢兢的模樣,仿佛生怕一個不慎惹云洛不快,把自己的親事攪黃了。 云洛又有些惱,阿汀這都多大的人了,還這么沉不住氣。 但他沒將惱怒表現出來, 將程昶送至府外, 想起云浠適才心切的模樣, 猶豫了一下道:“你……近日如果想見阿汀,亦或那丫頭實在想見你,你們就私下見, 別鬧出什么動靜?!?/br> “總之,”他一頓, 表情有些嫌棄, “親事既然定了,干脆把吉日提前些,你趕緊把那丫頭娶過門?!?/br> 程昶怔了一下, 不明白云洛為何刻意提一句這個,但他沒問,“嗯”著應了。 離開忠勇侯府還不到巳時,程昶先回王府用過午膳,想著云洛催促他快些辦親事,打算去宮里把琮親王妃接回來,與她一起議好吉日,早日報給宗人府。 還沒上馬車,一名侍婢過來稟道:“世子殿下,王妃殿下今日要留宿在延福宮,不回王府了?!?/br> “母親要留宿延福宮?” “是,適才宮里來人傳信,說太皇太后聽說世子殿下的親事,心里高興,便留王妃殿下宿在宮里一晚?!?/br> 延福宮是綏宮外的一處獨立宮所,尋常作宮宴游賞之用,不設宴的日子十分清凈,眼下不但太皇太后住在這里,昭元帝也搬來此處養病。 程昶聽了侍婢的話,沒怎么在意,見馬車已經備好,便想著去衙門一趟,把三司的事務料理了。 馬車轔轔前行,程昶在車室中坐了一會兒,愈想愈不對勁。 他和阿汀的親事,太皇太后早有耳聞,其實是不怎么贊同的,今日聽聞親事定下來,即便高興,也不當高興至斯。 再說琮親王妃平日里甚少進宮,與太皇太后算不上多親近,太皇太后何至于要將她留宿延福宮中? 程昶掀開車簾,吩咐隨行的宿臺:“你立刻去查,我母親今日究竟是怎么留在延福宮的?” “是?!?/br> 宿臺喚來幾名武衛,催馬疾行而去。 不出兩刻,宿臺就回來了,“早上王妃殿下與太皇太后一起用過茶點后,忽犯腹痛之癥,太皇太后于是傳太醫給王妃殿下看診,是太醫建議王妃殿下留宿宮中的?!?/br> 程昶問:“母親犯腹痛這事怎么沒人來稟?” “因為王妃殿下其實并沒有歇在太皇太后的瓊華閣,她單獨住在會寧殿,外頭有殿前司的人把守?!?/br> 會寧殿是離昭元帝的居所移清宮很近。 “早上來王府稟事的是會寧殿的人,有些不明所以。屬下適才是直接跟太皇太后宮中的人打聽的,這才了解到事由?!彼夼_說著,猶豫著道,“殿下您說……王妃殿下是不是被陛下故意拘禁在延福宮的?” 程昶眉頭微微一蹙,掀開車簾吩咐車夫:“調頭,去延福宮?!?/br> 然后他對宿臺道:“你立刻去宮中找衛玠,讓他帶皇城司的人來延福宮?!?/br> 宿臺應了聲“是”,剛要走,又被程昶叫住。 “等等?!背剃七t疑片刻,改了主意,“不行,不要找衛玠,你去找程燁?!?/br> 宿臺聽了這話,愣道:“殿下,陛下把王妃殿下拘禁在延福宮,就是為了請君入甕,小郡王與他的翊衛司都聽命于太子殿下,未必會如衛大人一般保您?!?/br> “我知道?!背剃频?,“但是,越是這種時候,我越不能用衛玠,程燁為人正直,田望安更不是傻子,快去吧?!?/br> 宿臺雖沒怎么聽明白程昶的話,但也不敢違逆他的命令,朝他一拱手,很快往宮里去了。 到了延福宮,殿前司的禁衛聽聞程昶的來意,倒是沒攔著他,徑自將他引到了會寧殿。 正是午后未時,琮親王妃午憩剛醒,倚在引枕上吃太醫剛煎的湯藥,只聽殿外傳來一陣急切的腳步聲,竟是程昶到了。 琮親王妃錯愕道:“昶兒,你怎么到延福宮來了?” 程昶沒作聲,看了榻前侍奉的侍婢一眼,侍婢們會意,很快退下了。 “聽說母親犯了腹痛癥,眼下身上可還有不適?”程昶這才問。 琮親王妃柔柔笑了笑:“我已好得多了,大概是午后睡久了,眼下只還有些頭暈犯困?!?/br> 程昶看了塌邊小幾上的藥碗一眼。 不用查都知道,適才的藥湯里必然擱了催睡的藥物。 不過,昭元帝的目標是他,倒是不必擔心那些藥物對琮親王妃的身體有害。 程昶不動聲色地把藥碗擱去一邊:“母親如果歇好了,今日就不要留宿宮中了,早些回王府吧?!?/br> 琮親王妃愣了愣,從程昶這句不咸不淡的話中辨出一絲不對勁。 她陪著琮親王幾十年風雨一路走來,到底非一般女子,很快參破其中玄機——原來今日竟是昭元帝暗中設局把她拘禁在延福宮中,逼程昶進宮來換她。 琮親王妃心中一時憂憤難當,伸手握住程昶的手,哽咽著道:“昶兒,母親……母親給你添亂了?!?/br> 程昶道:“此事不怨母親?!?/br> 他要成親,琮親王妃于情于理都該進宮向太皇太后稟一聲,昭元帝下手這么快,只怕早有預謀,誰能防住這只老狐貍呢? 程昶又道:“此事明嬰已有對策,母親還是快些回王府吧?!?/br> 琮親王妃眼眶已蓄滿了淚,聽了這話,心知自己若執意陪他留下,反倒會成為他的掣肘。于是咬牙一點頭,強行將淚忍下,迅速披好外衫,對程昶暗道一聲:“母親出去后,立刻就去尋你父親和太子殿下?!彪S即由琮親王府的武衛護送,很快離開了延福宮。 程昶一出會寧殿,外頭已有殿前司的禁衛等著了。 “世子殿下,陛下正在移清宮中等您?!?/br> 昭元帝并沒有等在移清宮的正殿,而是在一間寬大的書室中看卷宗。 程昶看了一眼卷宗上的題字,是陵王的案子。